馴服野獸是一個極度殘酷的過程
尉遲文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喀喇汗給哈密進貢了五頭大象,這些大象平日里披著華麗的裝扮在溫泉館做各種滑稽或者驚險奇妙的動作來取悅哈密國的孩子和婦人們。
卻很少有人知道這些聽話的大象是怎么訓練出來的,如果有心細的客人仔細看,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來。
這些大象的眼神都是極其痛苦的
笨重的大象踩在木球上單腳獨立的時候,這完全是違背常理的,一個好幾千斤重的大象你讓它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一條腿上?
一般來說大象的四肢都會被鐵鏈鎖住,象奴會用特制的鐵鉤鉤象耳,鞭打背部,從而達到讓大象聽話的目的。
尉遲文問過,有的象從出生就開始馴化,不聽話就會被打,直到聽話為止。
按照天竺來的象奴所說,大象很聰明,也非常的強大,原本就不適合人騎,如果不通過毆打和折磨磨掉它們的本性,它們就會反過來傷害人
這個道理尉遲文懂,自從知道了這個結果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去看過溫泉館里的大象馬戲。
相比大象,他跟討厭人!
看象奴折磨大象他可能會有惻隱之心,會發怒,對于折磨人這件事情上,只要他覺得這個該死,他一般就不把這個家伙當做人了
鐵心源好幾次都告訴他這種想法不對頭,卻每一次都被尉遲文駁斥的啞口無言。
尉遲文來到廚房的時候,發現放在籃子里的一塊肉不見了,他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他的房間里放著厚厚的一疊巨大的畫作,總共有十九張,每一張都栩栩如生的展現著地獄里的場景。
尉遲家族的男女沒有不會作畫的,尤其是繪制佛像更是拿手。
昨日交代下去的任務,經過全族不眠不休的繪制,今天就要派上用場了。
只是這些地獄畫卷和普通的地獄畫卷有一點輕微的差異,那就是每一層地獄里的判官都是以鐵心源的相貌繪制的,而且繪制的格外大。
每一幅畫卷里的鐵心源都有一種特殊的表情,從喜怒哀樂到威嚴,文靜,慈悲都有,尉遲一族出于對鐵心源的崇拜每一個判官的圖樣都精致到了極點,一看這個人像就是出自名家手筆。
尉遲文只拿了一幅畫卷,今天只能用得上這一幅,按照大王的吩咐,今天的藥量很淺。
進入地牢之前,尉遲文側耳傾聽了一陣子,發現里面除了沉重的鼾聲之外好像沒有別的動靜,推開門走了進去。
除了山魈之外,只有一片云雙手捉著欄桿直挺挺的站在他的單間牢房里,牢房的大門洞開,他卻沒有出來的意思,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墻壁上跳動的燈焰。
一隊侍衛走下來,在地牢里插了十幾枝火把,頓時,諾大的地牢里就亮如白晝,山魈吱吱的叫了一聲就竄到地牢最深處。
有了大量火把的存在,原本清涼的地牢里頓時就顯得有些悶熱,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侍衛關閉了一片云的單間牢房,再給玉素普等人裝上鐐銬,并且鎖在一起,把一個木頭架子擺在一片云的牢房前,最后將一具尸體模樣的東西掛在橫杠上就魚貫而出,將尉遲文一個人留在下面。
尉遲文額頭的汗水密布,他咬咬牙,三兩下脫掉衣衫,只留下一條短褲,一罐子墨汁從頭淋下來,等他睜開眼睛,一個活脫脫的惡鬼就出現了。
一片云的目光有些散亂,滿屋子都是火把,他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一個光點上。
“哈斯爾”正處在變聲期的聲音很難聽,有些尖利也有些沙啞。
一片云身體呆滯了一下,茫然的目光似乎清明了一些,他終于看到了站在欄桿前面一身漆黑的尉遲文。
“你的皮膚是黑的”一片云笑嘻嘻的答道。
“哈斯爾,你的時間到了,該跟我走了。”尉遲文的聲音變的沒有任何起伏,呆板至極。
“去哪里?哦,小馬賊想要我去幫他打仗,嘿嘿嘻嘻你猜我會不會去?”
尉遲文的瞳孔猛地一縮,沉聲道:“你不用打仗了,你的人間路走完了,該去你該去的地方了。”
“我不去,我馬上又要成為馬賊王了,在成為馬賊王之前我哪里都不去。”
一片云仰著頭有著說不出的驕傲。
“你已經死了,哈斯爾,你看啊,那就是你的尸體。”尉遲文說著話還踢了一腳那個懸掛在橫杠上的東西,一縷白色的頭發被踢得亂飛,一片云的面容也變得猙獰起來。
“我不會死,我不會死,我不會死!即便是死,我也要穿上黃金做的衣衫,戴上黃金做的王冠,躺在珠寶堆里慢慢的腐朽,絕對不會就這樣屈辱的死在這里。”
尉遲文深深地嘆息一聲道:“哈斯爾,你已經死了,跟我回地獄吧”
尉遲文手一抬就抽掉了卷軸上的絲線,一卷高大的畫卷就順著架子滑落下來鋪滿了一片云的眼簾。
畫面在一片云的眼中似乎活過來了猙獰的獄卒,凄慘的囚犯,燃燒的火焰,白日里消失的慘叫,囚犯受刑時失禁的屎尿味道將一片云徹底的帶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時間過得很奇怪,對一片云還是對尉遲文來說都是如此,不知道是一瞬間還是過了很久。
“我還沒有死我還在呼吸,我還有心跳我只是感覺不到痛。”
尉遲文躲在畫卷后面無力地搖搖頭,這個該死的老馬賊心智之堅強,真是出人預料。
今天只好這樣了,大王說過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求快,那樣遲早會路出馬腳。
這是一個讓一片云自己欺騙自己的過程,中間不能出任何的紕漏。
躲在外面的侍衛聽到了鈴聲,就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先是熄滅遠處的火把,然后是近處的,最后熄滅了所有的火把,地牢里面重新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只有一盞如同鬼火一般的油燈在繼續搖曳著細微的火苗。
隨著尉遲文離去,山魈從地牢深處鬼鬼祟祟的走了出來,輕輕地觸碰一下依舊站立的一片云,一片云的身體就軟軟的倒在麥草上
很晚了,鐵心源還是沒有休息,依舊坐在書房里處理永遠都處理不完的本章。
剛剛批復了黃元壽送來得關于菖蒲海蘆葦種植進度的本章,鐵心源喝了一口茶水抬頭四顧,發現尉遲灼灼靠在軟凳上已經睡著了。
哈密的白日里不論多么熾熱,到了半夜就會變得寒露深重。
輕輕地拍醒了尉遲灼灼讓她去睡覺,尉遲灼灼瞅瞅沙漏,乖巧的回去睡覺了,她知道鐵心源在等尉遲文的消息,這些事她不適合聽,也不適合知道。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尉遲文沒有清洗身上的墨汁就匆匆的來了,鐵心源遠遠看著黑漆漆的尉遲文,不由得笑了起來,自己好像沒有在說明書里規定要把他弄成鬼卒這一條。
尉遲文沒有進來,依舊穿著短褲站在窗外對鐵心源道:“一片云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鐵心源笑道:“原本就該如此,大奸大惡之徒亦是智勇雙全之輩,沒有一顆如同鐵石一般堅硬的心,如何稱得起馬賊王這個名頭。
不用著急,地獄有十八層,這才是第一層拔舌獄,他吃了藥粉,腦子想要徹底變清明,至少需要一天。
明天加重藥量,你的時間會更多。”
尉遲文猶豫一下道:“我擔心這樣不停地給他喂六天的藥物,他會不會發瘋?”
鐵心源搖搖頭道:“放心吧,不會的,十八層地獄雖然是一個懲罰惡人的過程,同時他也是一個自我救贖的過程,經歷了十八層地獄之后要嘛大徹大悟,要嘛徹底沉淪,沒有第三條路好走。
一片云窮兇極惡至極,心中從無善念,我們在地牢里關押了五年多讓他受盡了折磨,他還經歷了去勢這樣的沉重打擊,我以為他心中已經如同死灰就看在胡魯努爾的份上放了他。
沒想到這家伙遇到穆辛之后竟然在第一時間就重新變得野心勃勃。
可見這家伙從來都沒有悔悟過,大徹大悟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那就讓他徹底的沉淪成為我們的戰奴。”
尉遲文眼睛一亮連忙道:“以后我們能不能多制造一些這樣的戰奴?帝國疆場爭雄總會有死傷的,與其讓我們自己信得過的兄弟去拼命,不如”
鐵心源啞然失笑,點點尉遲文黑乎乎的腦瓜子道:“你想多了。
帝國創立初期,無所不用其極乃是被時事所迫,這種事情只可一不可二,否則夜路走多了遲早會碰到鬼。
想要我們的軍隊戰無不勝,又不想讓自己愛兄弟傷亡慘重,唯一的法子就是好好地訓練他們,好好地裝備他們,讓他們以強有力的體魄和強大的武器去對付敵人。
除此,別無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