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沙漠里處處冒著濃濃的黑煙,這是火油彈燃燒時產生的副產品。塵↘緣√文學↖網
昏黃的太陽被黑煙半遮半掩之后,就顯得有些凄涼。
鐵三百進了地堡,就丟下手里的長刀,將雙手塞進褲襠里上下跳動,這雙手似乎已經不屬于他了。
地堡里的爐火很旺,走進地堡的人沒有一個敢把手放到火邊烘烤,極冷到極熱,會痛死人的。
鐵三百一邊跳躍著一邊通過瞭望孔向外看,前方五十丈之外,遍地死尸,一個活人都找不到,這才放下心來,咒罵道:“再這樣下去,老子就別想生出小三來。”
身邊的伴當老侯鼻涕都糊到臉上了,痛苦的跟著罵道:“將軍您好歹已經有兩個種了,那東西有沒有就那么回事了,這場仗再打下去,老子才會真正的斷子絕孫。”
說著話拉開褲襠朝里面瞅瞅哀嚎道:“這他娘的就看不見了啊。”
留在地堡里的伙夫忙著給桌子上的大碗里分熱湯,聽老侯叫的凄慘,嘿嘿笑道:“活著回來就不錯了,有什么好抱怨的,將來生不出兒子,兄弟們幫忙就是……”
手總算是有點感覺了,一碗羊湯下了肚子,老侯疲憊的靠在墻上有氣無力的道:“契丹人這是瘋了?這種凍死人的時候進攻?”
鐵三百拿手搓搓鎧甲外袍上的血跡,一片片粉紅色的血痂子就掉在地上,很快就化作一小灘血跡。
他也很奇怪,這樣的天氣里,別說廝殺,刀子都握不住,喘兩口氣的功夫手就沒了知覺。
契丹人這時候沖上來和送死沒什么區別。
“管他呢,咱們干掉的就是實打實的契丹人,殺一個少一個,咱們接到的軍令就是守住這條甲字三號防線,只要契丹人沒有攻破,咱們就有軍功可以領。”
老侯哈哈一笑,收拾干凈了鼻涕道:“說的也是。”
說話的功夫,涌進地堡的人越來越多,鐵三百和老侯讓開火爐的位置,好讓后來的兄弟能暖和一些。
等所有人都暖和過來了,鐵三百就命文書統計各個隊殺敵的數量,以及自己人的戰損。
今天很奇怪,天剛剛亮的時候,契丹人就摸上來了,人數也是前所未見的多。
幾輪弩箭,火藥彈,火油彈之后,鐵三百受命迎戰,六千將士在長達三里的戰線上與契丹人戰成一團,打退了契丹人至少三次進攻,才落得片刻的安寧。
以前的時候,契丹人的進攻還是很有章法的,總會選擇一處薄弱地點,重點進攻,前面三條戰線就是在這樣的攻勢下丟失的。
這一次很不一樣,一萬多契丹人平推過來,每一處堡壘都是重點,每一處堡壘又不像是重點。
這種平推的戰術一般只會出現在決戰之時,突破戰線的時候,誰會用這樣的法子。
老侯吐了口唾沫來到鐵三百跟前和他靠在一起苦笑道:“戰損了兩千七百三,一半的兄弟撂在外面了。
將軍,這么打下去不是辦法啊,遲早我們都得完蛋,你說上面那群人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廝殺出來了一些能用的,怎么就全部調回去了?
每次補充上來的都是新兵,眼看著那些傻蛋一個個送命,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鐵三百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抽抽嘴角,干澀的道:“大帥這是在練兵,活著的都是好漢,死了的也就死了,上過戰陣,殺過人的新兵轉眼就成老兵了。
等這場仗打完,我哈密軍隊的戰力就能再上一個臺階。”
老侯搶過鐵三百的酒壺猛猛的喝了一口煩躁的將酒壺丟給鐵三百道:“誰受得了自家兄弟一群群的戰死在眼前?外面的敵人有二十萬呢,一個換一個,我們也換不起。”
“現在就看誰能扛得住了,扛得住的勝利,扛不住的失敗,我們好歹還有一個遮風避寒的地方,契丹人就一個破帳篷,北風一吹帳篷跟沒有一樣,凍死的比戰死的還多,我估計他們快頂不住了。”
老侯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連忙問道:“這話怎么說?”
鐵三百抽抽鼻子道:“西夏人趁著我們被契丹人纏住,偷偷地攻破我們的大石城,結果,大王親自領近衛軍出擊,西夏的八萬人全部戰死荒原。
這八萬人本來是要來胡楊城前后夾擊我們的,現在,沒了援軍,契丹人繼續留在沙漠里沒有任何意義,不退等什么?”
“啊?大王干掉了西夏人?這可是個好消息,只是這消息干嘛要封鎖,卑職也是第一次聽您說。”
“大帥不是盼著契丹人多進攻幾次嗎?要是這消息傳到契丹人那里,他們保準轉身就跑了。”
老侯站起身指著帥帳方向怒罵道:“老子也快死了,那群大佬們這是在拿我們的命……”
“閉嘴!”鐵三百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侯。
老侯也覺得自己好像罵的不對,重新溜著墻根蹲下來嘆口氣道:“上面動動嘴,我們就要死戰……”
鐵三百正要訓斥老侯,地堡外面忽然響起了刺耳的鑼鼓聲,和老侯對視一眼,就重新提起刀子閃身出了地堡,瞅著蜂擁而至的契丹人,就向自己的防區沖了上去。
仗打到現在,已經不用提醒別人了,各個地堡里的隊正,也在第一時間帶著自己的部屬向敵人迎了上去。
剛剛安靜下來的沙漠再次沸騰起來,殺聲震天,火藥彈,與火油彈相繼爆炸,開始只是幾聲,后來就變得密集起來,弩箭在人群中飛翔,或者力盡落地,或者鉆進人體密集而忙碌。
火藥彈掀起的黃沙遮蔽了天空,在昏黃的陽光下,兩支軍隊再一次廝殺在一起。
沒有人注意到在遠處的沙丘上,有兩個不大的黑點。
一片云將手里的望遠鏡遞給身邊一個眉毛胡子分不清的老漢。
老漢瞅了一陣子放下望遠鏡道:“這些年沒出沙漠,現在已經看不懂這些人打仗的方式了。”
一片云把身體往睡袋里塞塞對著老漢嘎嘎笑道:“老子就是因為看不懂人家這種作戰方試,才落得一個被人家連皮帶骨利用了一個干凈的下場。
老巴剎,好好地看看,你手里的幾十個小崽子在這樣的攻勢下能撐多久?”
老巴剎翻個身,見一隊哈密斥候沿著沙丘的脊線巡邏過來,就和一片云一起把身體縮進睡袋,拉上口子,然后如同蛆蟲一般蠕動起來,很快就鉆進了沙子。
哈密斥候派出去很遠,即便如此,戰場其實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同樣的契丹斥候就在對面的沙丘上跋涉,兩軍斥候很有默契的遙遙并向而行。
軍隊不開戰的時候,斥候開戰,軍隊開戰的時候斥候基本上就不開戰,這一規律在所有國家的軍隊中通行,算是一種默契。
在沙漠里連續走十里路對人的體能消耗很大,每一個哈密斥候的腦袋上都冒著熱氣,他們卻不敢停下來,一旦停下來,汗水變冷,就會被活活的凍死。
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流沙上,松軟的流沙從沙丘頂部滑下來,淹沒了一片云和老巴剎留下的兩個小沙坑。
一片云和老巴剎其實是裹著睡袋躲在一張牛皮筒子里,這是沙漠中最好的隱蔽方法。
可以全身縮進牛皮筒子,然后用沙子把自己遮蓋住,在短時間里,牛皮筒子里的氧氣可以供他們緩慢的呼吸,隱藏一柱香的時間沒有問題。
斥候走遠了,一片云和老巴剎再次探出頭來,大口的呼吸了兩口冷冽的空氣,老巴剎道:“哈密人如此厲害,你還敢去偷他們的武器?”
一片云瞅著依舊在廝殺的戰場嘿嘿笑道:“偷武器自然要偷最好的,搶劫的時候要搶最弱的,我們馬賊本身就是持強凌弱的祖宗,難道說,你要我去搶契丹人的武器然后再去搶哈密人的錢財?”
老巴剎皺眉道:“你真的認為哈密人比契丹人強?”
一片云努努嘴巴指著戰場上已經開始潰敗的契丹人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現在就是好機會,哈密人都去追擊契丹人了。我們正好渾水摸魚,從戰死的哈密人身上摸火藥彈。”
于是兩個披著土黃色布片的人就緩緩地從沙丘半山腰滑落下來。然后快速的向戰場狂奔。
這片沙地黑黑的,剛剛被火油彈燒過,一個垂死的哈密軍卒被伙伴安置在這里等待救援,他們繼續追擊敵人去了。
沙土里忽然冒出一只大手,緊緊的捏住他的喉結,哈密軍卒無力地掙扎一下,那只手卻猛地用力一扭,哈密軍卒的眼珠子就突了出來,再無知覺。
那只手扯掉了他胸前掛著的兩顆火藥彈,然后就消失不見。
鐵三百回來的時候步履艱難,和老侯兩人相互攙扶著一步一挪的向地堡走去。
地堡里沒有人來迎接,鐵三百大聲叫道:“老六,死老六,快出來接老子一下。”
地堡里還是沒有動靜,鐵三百和老侯對視一下,招來了陸續回來的兄弟,用手里的刀子推開地堡沉重的大門,然后就有兩個手持短弩的軍卒滾進了地堡。
地堡里沒活人了,老六手持馬勺怒目圓睜,脖子上裂開了老大一條口子,軟軟的靠在墻上,早就沒了聲息,原本躺在地堡里的四個傷兵也亂七八糟的躺在地上,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