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迪伊思來向一個哈密人表述上面的話,她會用詩一樣的語言來描述的清清楚楚,不但動聽而且尖刻。
到了奴隸出身的烏利爾口中,就變成了大實話,讓所有哈密人為之傷心,為之憤怒。
瓷杯砸在烏利爾的鏈子甲上彈跳一下,就被烏利爾探手捉住了。
既然說話都說出火氣來了,烏利爾披上他的罩甲長袍就離開了胡楊樹陰涼地,重新將目光放在眼前這座高大的木臺上。
木臺的臺階很陡峭,間距很大,想要走上去很費力,正在攀爬木臺的烏利爾甚至覺得這些臺階根本就不是給人走的,更像是巨人家的樓梯。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臺,他的眼界就豁然開朗,無論是幽藍色的博斯騰湖,還是枯黃的草原盡收眼底。
抬頭看天,天空似乎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如果忽視掉邊上鉆入云彩的高山,這座木臺就該是最靠近上天的地方。
烏利爾無心欣賞這些,對他來說,再美的景致也沒有一塊烤肉來的實在。
高臺修建的非常結實,烏利爾雄壯的身軀在高臺上不斷地跳躍,踩踏,這座高臺依舊紋絲不動。
鐵三百就站在高臺下面看著烏利爾發瘋,毫無疑問,烏利爾是一個非常忠誠的人,他每天都要檢查高臺,任何一根卯榫都不放過。
為此他甚至把一匹馬扛上高臺在上面來回奔馳。
太陽漸漸偏西,等到火紅的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沉睡了一下午的水兒,就招呼工匠們開始工作。
巨大的鐵鼎被四根粗大的牛皮繩束縛著,沿著一條斜長的木質坡道被工匠們用絞盤送上了高臺,最終被安放在高臺的最中心。
鐵三百想要離開,烏利爾卻緊緊的跟隨著他,他或許不夠聰明,卻非常的敬業。
人盯人,這就是烏利爾想出來的辦法……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阿丹站在破舊的龜茲城墻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老將哈德斯道:“鐵心源已經來了,我甚至能聞到他散發出來的惡臭。”
哈德斯笑道:“老臣很想見識一下這位奪取了獅子王稱號的年輕王者。”
阿丹咬著牙道:“以前的獅子王,不論是科布爾,還是塞繆爾,亦或是最近的獅子王阿薩蘭,都不過是一只只披著獅子皮的綿羊。
哈德斯,鐵心源是不同的,他是一條披著獅子皮的毒蛇,我們可以詛咒他,可以痛恨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小看他,所有小看他的人,如今不是死掉了,就是在荒原上流浪,包括不可一世的回鶻王,也包括我那位智慧通天的老師。”
哈德斯崇敬的看著阿丹撫胸彎腰施禮道:“我的王子,您是天上的雄鷹,可以振翅萬里,為何一定要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小小的哈密國呢?
巴格達才是您最終的歸宿。”
阿丹看了一眼哈德斯道:“我還沒有你認為的那樣強大,塞爾柱人不會允許我隔著他們的國土遙控巴格達。
我那無能的父母,也不可能給我任何的幫助,所以,我的每一步都必須踩得穩穩當當,不敢有任何錯誤。
哈德斯,我們必須處理好我們后背的安全,才能考慮將目光放在別處。
哈德斯啊,我們要學會在黑暗里沉默,第一個在黑暗中發聲的人,一定會成為鬼魂攻擊的目標。”
哈德斯還想說些什么,見阿伊莎抱著孩子走了過來,輕輕地嘆息一聲,就緩緩地走開。
龜茲破敗的夯土城墻弄臟了阿伊莎的長裙,望著眼前燦爛的晚霞,她把孩子交給了阿丹,自己干脆坐下來,出神的看著落日。
“鐵心源說的是對的,雖然他的出發點非常的邪惡,可是,就目前的局勢來說,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我們沒有向東發展的空間,哈密國本身是一個物產豐富的城邦,破壞他,對喀喇汗沒有任何的好處。
他說的分工合作也是很有道理的,哈密國人善于生產物資,也有能力從物產更加豐富的地方弄來新穎的貨物。
喀喇汗人想要變得富裕,國力變得強大,就必須在哈密國的物產上打主意,他們生產,我們販運銷售,也算是合理。
我們要做的就是以哈密國為原點,打通一條條商道,從而讓喀喇汗國真正富強起來。”
阿丹笑著坐下來,將女兒放在懷里,對阿伊莎道:“如果那樣做,最為難的就是你。”
阿伊莎靠在阿丹寬闊的胸膛上,撩撩頭發笑道:“我聽說,鐵心源正在他妻子的幫助下謀算他岳父的皇位。”
阿丹大笑道:“我也這樣想過,終究還是做不出來,我沒有他那樣無恥。”
阿伊莎微笑著對阿丹道:“您如果想要成為一個偉大的王,就必須學會他的無恥。”
阿丹楞了一下,看著阿伊莎道:“你覺得我們也能……”
“沒錯,你是一個王,王的心里不應該有什么親情,我偉大的父親就沒有這個東西。
在皇族中討論親情,是對皇族最大的羞辱。
很明顯,鐵心源體會到了,所以,他把自己的目標定在南方和東方。
如果哈密國能與喀喇汗國做到唇齒相依,我們的目標就應該定在西方和北方。
您如果沒有辦法忘記他對您造成的傷害,就把仇恨埋在心底,以后再說。”
風從遠方吹過來,阿丹將女兒揣進寬大的袍子里,淡淡的道:“見過鐵心源之后再說吧……”
當老虎和獅子相互把目光盯在對方頭上的時候,鬣狗就成了最終的勝利者。
一片云站在晚霞里,嘴里,鼻子里都在向外流血,身上的鎧甲有好幾處都脫落了,他微笑著撥弄一下腳下的尸體,瞅著尸體亂蓬蓬的頭發,枯槁的面容,如果不是身上依舊套著一件金色的戰甲,誰能想到他腳下的這個死人就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回鶻王。
老巴剎用一根長矛支撐著身體來到一片云的身邊,同樣低著頭瞅著腳下的尸體低聲道:“五十人向五百人發起進攻,老朋友,你的膽氣依舊啊。”
一片云一屁股坐在回鶻王的尸體上,瞅著晚霞大笑一聲道:“馬賊可以成為國王,而國王絕對成不了馬賊,當一股馬賊不再靠手里的刀劍尋找食物,而是依靠昔日留存的一點積存勉強度日,這樣的馬賊沒有戰斗力。
對了,我們的收獲怎么樣?”
老巴剎嘿嘿笑道:“十五峰駱駝上馱載著回鶻國的國庫,這是一筆豐厚的買賣。”
“分出一半,去向哈密國購買他們的火藥彈和火油彈。這一次,我們的損耗太大了。”
老巴剎楞了一下道:“他們愿意賣嗎?”
一片云長吸一口氣道:“愿意賣。”
“為什么?我們以前都是通過偷……”
“現在不一樣了,只要我們是在契丹人的地盤上使用火藥彈,哈密國就一定愿意賣。
據我所知,他們已經賣出不少了。”
“你是他們的敵人,他們也愿意賣?”
“別用我的名頭啊,契丹大草原上馬賊多如牛毛,隨便找一個真正跟契丹人做對的馬賊,以他們的名義去買,一定會買到。”
老巴剎沉默片刻,看著一片云道:“我今年六十四歲了,你也六十一歲了。”
一片云嘿嘿的笑道:“老巴剎,你難道真的想平安的死在床上嗎?”
老巴剎神色數變,最后嘆息一聲道:“我們到底能折騰出一個什么局面來?”
一片云瞅著天邊燦爛的云霞神往的道:“鐵心源成了國王,阿丹成了國王,說起來,成為國王沒有那么難。
老巴剎,我真的很想成為國王,哪怕是在臨死之前能戴上王冠,我這一生都不算白活。”
“契丹人很強大。”老巴剎很羨慕一片云有這樣的志向。
一片云長吸一口氣捶著胸口道:“我以前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沒能成為國王。”
“你想在那里建立你的國度?”
“阻普大王府!”
“好吧,我去幫你召集契丹土地上的馬賊,但愿你一片云的名號還管用。”
太陽完全落山了,只留下云霞漫天,天空極美,地上的人天空充滿了憧憬。
誰都想真正擁有這片燦爛的晚霞,于是,在這個燦爛的日子里,很多人都生出了一個個偉大的想法。
鐵心源的想法非常的簡單,能在荒漠里吃到一頓青菜面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極大的安慰。
孔雀河邊的道路非常難走,即便是有六匹馬拉著他的馬車,沉重的馬車輪往往會被沙子拖住,行走的非常吃力。
更多的時候,孔雀河邊松軟的沙地泡水之后會變成流沙,車隊不得不繞一個很大的圈子才能繼續向前。
鐵心源決定了,回程的時候不再乘坐馬車,一定要乘坐一下駱駝,只有那東西才能在沙地和戈壁上行走如飛。
趙婉有點輕微的中暑,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所以,鐵心源就準備親自給她煮點青菜面。
看著病懨懨的趙婉有氣無力的吃著青菜面,鐵心源笑道:“何苦來的?”
趙婉抬頭看看丈夫,用力的吃了一大口面,繼而再也沒有抬頭,直到一碗面全部吃完。
“別自作多情,我是為我孩兒吃苦,如果僅僅是為了你,我留在清香城多自在。
夫君,您說,尉遲灼灼現在在干什么?”
鐵心源搖著頭笑道:“現在正是泡溫泉的好時候……”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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