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過去,于瑞兆也要回私塾念書了。
于若菊帶著弟弟,送他去私塾。
—路上,姐弟倆都沒說什么交流,氣氛有些僵固。
眼看私塾近在咫尺,自己又要很久看不到家人,于瑞兆決定打破沉默:「姐,你說我們那真的會被全收走嗎?」
「不知道。」于若菊很干脆地回。牛家村的前途,就像天空的白云,茫茫—片,不知何去。
「如果房契全賣給他們,我們怎么辦啊?」
于若菊回:「他們會幫我們安排住處,還有賣房契的錢,也不虧,又不是無家可歸。」
話是這么說,于瑞兆抿抿唇:「但是家沒了,是不是什么就都沒了?」
「嗯。」
「還真有點難接受……」于瑞兆聲音變低變輕,因為心里真切的不舍。
再怎么說也是十多年的記憶,童年、少年的日子,全都抹在了那里。
于瑞兆看了會窗外,又小心翼翼問:「你還生爹氣嗎?」
于若菊回得很快:「沒有。」
「爹不是故意那樣說的,」于瑞兆幽幽嘆氣:「除夕那天你走之后,他一個人在桌上坐了好久,—動不動,不吃不喝。我覺得爹就是嘴上說說而已,心里還是關懷我們的。」
「你確定?」于若菊語氣里隱約帶了點可笑。
于瑞兆望向她后腦勺:「不是嗎?」
「是嗎?」她還是反問的口吻。
「肯定的。」年輕人答得那樣肯定。
于若菊彎了彎唇,她發現自己突然連擺出譏諷之色的力氣都沒有:「你說是就是吧。」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關于幽云十六州的戰事,所以一直到晚上,尉遲文才從宮里出來見到于若菊。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碰上面,這女人居然非常特別的打扮了一番,立在驢車外等他,身姿綽約。
這是她第一次打扮,尉遲文只覺得自己心跳都比平時更快了。
「我這么穿可還行?」待他走近,她手曲在背后,唇邊笑婉約,卻不見—絲靦腆。仿佛對自己這身和平日不同的打扮并無不適,且充滿自信。
尉遲文回頭看了幾眼,不確信道:「我是不是在做夢?太累了,睡著了?」
于若菊語氣兇了點:「問你話呢。」
尉遲文上前兩步,認認真真端詳了她好—會:「好看,但我建議你回去換回來。」
「為什么?」
尉遲文煞有介事:「要是被其他人看上你了,不是又多了很多蒼蠅嗎。」
「呵呵。」于若菊別開眼,嘴上罵著,心底卻有些甜。
尉遲文笑了笑,去拉她手,握在自己掌里摩挲:「冷嗎?」
于若菊小幅度擺頭:「還好。」
「錯了,」尉遲文當即反駁:「重來。」
「你剛才不該那么說。」
「應該說冷?」
「對,」尉遲文又重復了一遍:「你冷嗎?」
于若菊被他逗樂,配合他:「很冷。」
下—秒,就被男人—把扯進懷里,環腰摟緊:「這就對了,來,讓我們相互取暖。」
「這句話你想多久了?」她伏在他肩頭,輕悄悄問。
尉遲文嘖出聲,手在她腰上懲罰性地捏了下:「你能不能別天天說這種煞風景的話?」
但他卻沒放開她,反而發力,把她稍稍離地抱起,—邊感慨:「就這么抱著吧,不想動了,正好明天一早直接從這走,還近。」
于若菊平視他
近在咫尺的臉,提醒道:「這可是皇宮附近,你不怕被看到了。」
「看唄,反正他們都知道。」從鐵喜口中得知,官家都問過他的事,尉遲文已經覺得無所謂了。
抱了很久才放開:「走吧,我已經讓人定好吃飯的地方了。」
云臺閣,東京城很有名的酒樓。
尉遲文是這的老客人了,牽著于若菊駕輕就熟往里走,沿路無論是客人還是小二都會恭敬客氣的喚他一聲尉遲大人。
他們被安排到了一間雅致的包廂。
是三樓,俯瞰下去,能望見大半個東京城的風貌。
方一落座,幾名小二就麻利的過來幫他們擦桌子,放置小菜。
從這里能看到酒樓的一樓,姿色美麗的胡姬正在跳著不知名的舞蹈,引來一陣稱贊聲。
于若菊搭著腮,看了一會兒,才說:「其實我覺得沒必要來這種東西,飯菜的味道雖然很好,但基本吃不飽。」
「嗯?」桌對面的尉遲文抬眼:「多要些不就行了?」
「那不是顯得我很能吃」她微微昂了昂下巴,笑:「我也會要面子的。」
尉遲文也學她撐臉,笑著看回去:「有道理,其實很多時候我也這么想的,與其到這種地方吃飯,不如外面吃兩碗餛飩痛快。」
「你很懂哦?」
尉遲文有節奏地點了兩下頭:「都是經歷過的,但來都來了,這會兒走也沒必要,我和這家酒樓老板挺熟的,得給他面子。」
于若菊笑容更甚:「那我就是給你面子。」
「哦——」尉遲文頷首,挑眉:「不枉我找了個好娘子,還知道給我面子。」
正餐是這家酒樓的招牌,烤全羊。韌嫩的羊肉從中切開,只見深紅肉質,送入口中咀嚼,唇齒只余鮮滑汁水,卻察覺不出一分油膩。
侍者們有條不紊地上菜,兩人有吃有聊,相談甚歡。
臨近尾聲時,他端來了一只封閉的瓷盤,小心翼翼擱到了桌子中間。
侍者微微一笑,伸手示意,面向于若菊的方向:「于姑娘,這是尉遲大人專門為您點的。」
道完,便揭開了上方的那只金屬蓋。皎白如月的盤子,托著幾朵鮮艷的花朵,而花朵之上,有著另一輪更為迷人的色彩。
是一串珍珠項鏈。
砂金石質地的鎏金,瑩白色的珍珠,與周圍攢簇的大紅色花瓣兒完美融合。
珍珠的四周,鑲滿了一層金。讓這方晦昧的小桌,都變得流光溢彩,璀璨曜目。
那些鮮麗的,發光的東西,對女人而言,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留意到于若菊移不開的視線,尉遲文心情很好,也不問喜不喜歡,直接拿出那串項鏈,說:「過來。」
于若菊這才回神,不過她并沒有順從地向他考過去。她知道面前定是一件價格不菲的厚禮。
這女人不聽話,尉遲文就直接離席,繞到她身邊,想給她戴上。
于若菊心有抵觸,下意識后縮了一下,不想對方再次硬扯回去,站在她身后,為她佩戴。
斂目盯著他一絲不茍的頭頂,專心致志的眼睫毛,于若菊問:「為什么送我這么貴重的東西?」
「不知道,」他將表帶上扣,卻未急著離開。拇指指腹來到她手腕內側,輕輕摩挲了兩下:「這么好看的項鏈吧,總覺得有個主人,不然放在我那里也是吃灰的,總不能讓我帶出去吧。」
他仍不松開于若菊的臉,只低頭注視她:「這些理由夠了吧,能讓你心安理得收下嗎?」
被看透心思,于若菊莞爾默許。
吃完飯,兩個人沒有乘車,而是徒步慢慢走著,尉遲文說過他今晚的安排,是去一家有名的戲院看戲。
尉遲文很早就讓人要了位置,他并不知道于若菊喜歡,單純認為作為一個男人,理所應當的安排好所有事情,而不是兩個人邊走邊商量,最后尷尬一個晚上……
所以,等他提起看戲安排的時候,于若菊的臉上的意外,讓他有些困惑。
于若菊駐足回道:「你說的這場戲,我看過了。」
尉遲文驚訝:「你去過那?」
于若菊面不改色答:「給他們送湯餅的時候,在后院偷偷看的。」
尉遲文垮肩:「還能這樣的。」
于若菊回:「嗯,是不對,但我當時真的很想看一下。」
「好看嗎?」
「好看。」
尉遲文看了眼別的地方,再回頭時,已經接受現狀:「行吧。」
于若菊抬眉:「你已經和人說好了?我可以再看一遍。」
「不用。」反正也是為了你才要去看的,男人在心里嘀咕。他又問:「那你現在想做什么?」
于若菊垂手而立:「什么都沒有,送你回鐵家大院?」
尉遲文難以置信:「就送我回去,沒了?」
于若菊淡淡笑:「對啊。」
尉遲文咬牙切齒的點頭:「行,回,現在就回。」
一路上,尉遲文坐在車廂里,罕見的少言寡語。
等到到了鐵家院子門口,驢車停下,他才有了點動靜,一把捉住女人手,不讓她下去。
于若菊回眸,問:「怎么?」
尉遲文擰眉:「我老覺得忘了什么事。」
「什么?」
尉遲文:「突然想不起來了,」他一本正經:「你先別松手,讓我好好想一想。」
說著還攥得格外緊,緊到發疼,好像特別怕于若菊跑掉一樣。
「別鬧了啊,」于若菊掰著他手,她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偏不就范:「也不早了,你明早你不是還要去東宮嗎。」
尉遲文失望地松手:「好吧……」
雙雙從驢車上下來。
尉遲文眉頭皺的更深,他陡然叩額,喊住于若菊:「噢——我想起來了!」
于若菊回身,兩人對望。她聽見尉遲文叮囑:「驢車就先放在這,你換馬車,里面還有一些我用不到的小玩意兒,都是以前別人送我的,我拿著沒用,都留給你了,你回去記得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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