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易行難。
張譚三十歲大叔的心里年齡,自然懂得很多道理。
譬如在同學面前裝比,是逼格很o的事;譬如老師應該給予充分的尊重,而不是采取對抗姿態;譬如為人應該更加謹守本分,不要做出輕浮輕佻的舉動;再譬如應該借著重生的優勢,抓緊時間賺錢,迎娶白富美,走上巔峰。
只是,那樣的張譚,張譚很難真的做到。
在同學面前,不知不覺就會帶上大人般的語氣,心態根本無法跟他們處在一條線上。羅勁松抓他站起來的時候,他也試圖緩和關系,但忽略了彼此身份的差距,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學生,學生想要平起平坐,就等于在挑戰老師的權威。
說不兩句,脾氣就上來了,神馬尊重老師,全丟到爪哇國去了。
如果說社會是一款操作系統,個人是依附在操作系統上的軟件。那么很顯然,張譚已經是適應nos-10的軟件,2001年的社會還是nos-98操作系統,二者很難兼容。張譚只能在不斷出錯或出風頭的同時,不斷的給自己打上補丁。
慢慢適應nos-98的環境。
這種適應是艱難的。
“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再掩飾了。”
張譚覺得夠了,他委委屈屈的呆在雙墩中學,實在是個錯誤的決定,實在是個沒魄力的決定。在這里他就算再怎么自我安慰,再怎么在學生中找存在感,但他依然受制于學生這個身份,無法敞開自我。
上課要聽認真課,晚自習要認真看書,早晨還要做早操。
很難想象,一個習慣了無規律夜生活的現代人,忽然回到這樣一個刻板的生活環境,還能悠然自得的過下去。
如果不是為了掩飾重生這個秘密,如果不是無法立刻面對重生后的環境,如果不是想要找回學生時代的美好往事,如果不是想要安父母的心……“如果”太多了,這其實就是沒有魄力的表現。
早就該第一時間退學,出去打工也好,還是自己創業也好,都好過做個學生。
張譚現在真的有些后悔了。
“既然老師你已經發現了,我就沒必要再掩蓋我的光芒了,對,《四大名捕震關東》就是我寫的。”
指著《今古傳奇·故事版》,張譚決定向余娜敞開自己的想法:“老師你知道嗎,其實我在來雙墩中學之前,猶豫過很長一段時間。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念書這塊料,倒不是懷疑自己的智商,而是沒興趣。”
“而且讓我像別人一樣,埋頭死讀書,掙扎三年,我無法做到。我當時考慮過出去打工,我相信以我的本事,能夠闖出一片天。甚至于從家里要diǎn錢,開個烤肉串店鋪,或者開個網吧,都是很好的選擇,現在中國經濟正在快速騰飛,加入o之后,肯定會帶來更多的機遇。”
“這是個艱難的決定,我知道我可以賺大錢,我有超前的眼光和自信。但是我沒有選擇這么做,賺錢有各種各樣的途徑,我沒必要選擇一條俗事纏身的道路。我決定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我來雙墩中學,就是思考,我要干什么。”
余娜聽得很認真,也很訝異,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竟然有著這樣的怪異思維。
或者說超前一步的思維。
說什么o,什么經濟騰飛,這一diǎn,余娜都不是清楚。
她感覺張譚是在虛張聲勢,但又不像,說話的語氣十分沉穩,有種“篤定”的感覺。
頓了頓,張譚繼續說:“也因為我一直有個作家的夢想,所以這段時間我試著去寫發表,很幸運,我有這個才華。大概兩個星期前,我投稿《今古傳奇》,承蒙編輯部的信任,給予發表,就是這期雜志上的《四大名捕震關東》。”
“不僅這一期,后續的連載,還有好幾萬字,會發表在下一期的《今古傳奇·武俠版》試刊號上面,整部有兩部,七八萬字是有的。雜志那邊,給我的是千字兩百的稿費標準,等試刊號反響好了,還會提升。”
“呀!”
余娜終于沒忍住,詫異出聲,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千字兩百,豈不是寫一部,就能拿到一萬多元,這比她在這里當老師的工資,高多了:“稿費這么多?”
張譚diǎn頭:“是的,稿費還可以,我已經收到了對方匯來的稿費,有七八千了。我一個月寫六萬字,綽綽有余,所以,對我來說,掙扎三年高中,然后考一個差diǎn的大學,并沒有太大的意義。大學畢業生可以賺的錢,我現在就能賺到,我何必再上大學?”
雖然張譚說的有diǎn道理,但余娜身為大學畢業生,還是要反駁一下:“也不能這么說,張譚,大學生一般都是從十七八歲到二十一二歲階段,這個階段正是一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的成型時期,不上大學,過早的走入社會,對你沒有好處。”
這個道理張譚懂。
高中生年紀還小,出了社會,很難抵擋社會黑暗一面的腐蝕,沾染上各種陋習,同時也因為沒有接受高等教育,眼界上會有局限。不能說全部,但至少很大一部分人是這種情況。
在大學、大專學幾年,或許知識學到的不多,可畢竟提供了學生和社會之間的過度,能起到正確的引導、塑造學生世界觀的作用。從大學畢業后,學生才具備真正適應社會的能力。
只是,張譚上輩子念過大專,世界觀早就成型了。
現在的大學,對他真的不重要了。
或許只是一個執念,想上大學的執念,骨子里,他對自己大專生身份,有些自卑。
“老師,怎么說呢。”
張譚組織了一下措辭:“我雖然對大學不重視,倒也不抵觸上大學,人生難得少年時,大學也是一份寶貴的閱歷,如果可以上,我當然希望上。但我肯定沒辦法按照正常方式考上大學,三流大學都難。我可能會走藝術生路線。”
“哦,我知道你報了音樂課,跟朱云飛老師學音樂是吧?”張譚學音樂,朱云飛跟余娜打過招呼。
身為音樂老師,朱云飛有權力帶音樂生,并且利用晚自習的時間上課。
“對,我對音樂興趣很濃,而且吹大diǎn,我覺得我在藝術方面很有才華。不止是寫,寫歌唱歌,甚至寫劇本、拍電視劇、拍電影,我都有興趣。我想過了,這方面或許就是我上大學的捷徑,畢竟藝術生的文化課,不需要太好。”
余娜幾次想說什么,都沒能開得了口,不知不覺話題就被張譚主導了。
最后,余娜只能順著話題說:“藝術生的文化課,也還是需要學習啊。”
“相比較而言,不需要那么專注了,我希望能有更多時間留給藝術修行,這才是我上大學保證,老師,您說對嗎?”張譚睜大眼睛,認真的看著余娜。
一面是顯示誠懇,一面也是施加壓力。
看我無辜而又赤誠的眼神,你好意思拒絕嗎?還不快快給我釋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