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安的這句話,就像是一場空中突降的暴雪,將所有書院學子的熱情徹底撲滅。
一時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唐子安,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正抱著夏生高聲歡呼的周勃當即面色一僵,隨即錯愕無比地回過頭,臉上寫滿了驚疑不定。
唐院長說了什么?他說要將夏教習開除革名?
不得不說,唐子安這番話帶給場間眾人的震撼,甚至超過了夏生擊殺裴元機的那一刻。
讓他們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個荒誕無比的夢境。
先是夏生登臨凌霄峰,應下了裴元機的生死挑戰,然后在生死臺上,夏生憑借著自己得天獨厚的天資,毫無爭議地打贏了這場戰斗,而故事的結局,卻是勝者被驅逐出書院?
這一刻,冰冷的空氣驟然凝結,甚至讓人呼吸為之停滯。
周勃目瞪口呆地看著唐子安,心底一片通徹的凄寒,胃部因為強烈的憤怒而急劇痙攣,讓他惡心欲吐。
這種憤怒最終化為了一絲無比強大的勇氣,讓他開口對唐子安說道:“唐院長!書院院規明確規定,但凡于生死臺上所發生的一切,不論勝負,不論生死,都不得在事后受到書院的追究與責罰!關于您的這一決定,我表示反對!”
唐子安的確沒有想到,第一個跳出來質疑自己的,竟然會是這么一個小家伙,但這絲毫沒有動搖他的心念,更無法讓他收回成命。
唐子安甚至都沒有將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周勃身上,而是繼續對夏生說道:“現在你已經不再是我書院教習了,所以,還請你脫下院服,歸還院令,我會讓執法殿長老押送你下山的。”
此言一出,場邊頓時一片嘩然。
周勃則滿目怒意,作勢就要上前與唐子安理論一番。
但一只手卻搶先一步拉住了他。
周勃回過頭來。迎著夏生那無比平靜的目光,急聲道:“夏教習!”
夏生搖搖頭,將周勃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邁步上前,對唐子安報以感激的一笑。
“唐院長的好意,我心領了。”
隨著夏生的這句話出口,別說是周勃了。就連一旁的李向文都有些發懵。
面對著執意要將自己開除出書院的唐子安,夏生不但沒有憤怒。反而還在感謝他?
是他們聽錯了嗎?
還是夏生在剛才的生死戰中被裴元機一劍斬成了傻子?
亦或者,夏生其實是在借此諷刺唐子安的黑白不分,公然違抗院規?
當然都不是。
而是夏生比任何人都明白唐子安此舉的苦心,更聽出了唐子安掩蓋于責罰之下的關切。
所以他走到了唐子安的身前,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悄然道:“裴旭不會對我出手的,至于裴家其他有分量的人,有善堂的人幫我擋著,至于剩下的跳梁小丑。我想書院也不會看在眼里。”
聞言,唐子安不禁面色一驚,而與此同時,一頭人面鳥身的靈獸也突然出現在了唐子安的身旁,口吐人言道:“韋院長覺得,這樣的責罰未免還是過重了些,不如便革去夏生的教習之職。令其于后山暮云洞幽閉思過吧。”
至此,唐子安的眼中終于出現了一絲猶豫,他轉過頭去,看著手執水瓢的韋秋月,面露征詢之意。
而韋秋月則輕輕點了點頭,對唐子安清晰無誤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至于比武臺內外的一應書院師生。則完全處在了狀況之外,他們一頭霧水地看著場中三人,完全不知道在這一刻,這兩位書院的分院長做出了怎樣的決定,下了多么堅定的決心。
又將對春秋書院的未來造成多么深遠的影響。
唯一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的,只有夏生。
所以他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笑著道:“如此也好。”
事情到了這一步。所謂分院長的顏面與威信,已經變成了最無關痛癢的小事,對唐子安而言,能夠讓夏生活下來,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大事。
既然韋秋月和夏生都對此報以了絕對的信心,那么,他便愿意陪他們賭一把!
因此在下一刻,唐子安再度向眾人宣布道:“既然韋院長有所異議,那么便暫時將夏生關入暮云洞,聽候發落!”
這一次,唐子安不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直接對一旁的執法殿長老說道:“吳長老,立刻將他押送至后山,不得有誤!”
對于唐子安此番朝令夕改的舉動,眾人都有些傻眼,但執法殿長老卻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當即應道:“是,唐院長。”
言罷,執法殿長老邁步上前,一把伸手鉗住了夏生的胳膊,厲聲道:“跟我走!”
夏生淡然一笑,轉過頭,分別對唐子安和韋秋月示以告別之意,又伸手拍了拍周勃的肩膀,開口道:“讓大家伙兒都不要擔心,相信我,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這些日子抓緊修煉,到時候去參加春闈可別丟我的臉!”
周勃雖然脾氣急了些,但他絕對不蠢,否則又怎么會被春秋書院所錄取?
此時的他算是看出來了,之前唐院長聲稱要開除夏教習,絕對不是想要迫害他,反而是存著某種保護的意思。
雖然一時之間周勃還想不太明白這其中的關鍵,但既然如今夏教習還能得以被留在院中,那便是天大的好消息。
念及此處,周勃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放心吧夏教習,我們絕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
聞言,夏生頓時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看似漫不經心地朝人群中的墨淵瞥了一眼。
后者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輕輕松開了手中所捏緊的那片粉色花瓣。
如此,夏生才徹底放下心來,對執法殿長老笑著道:“走吧。”
伴隨著夏生抬步走下生死臺,這場驚心動魄,曲折離奇的生死挑戰,終于正式落下了帷幕。
或許在這之前,誰也不曾想到,最后的結局,竟然是一人身死,一人被囚。
而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便宛如某種天啟一般,此時的不句山上空,太陽正好被一朵無比巨大的烏云給遮擋了全部的光芒,一絲久違的寒意降臨了春秋書院。
有人裹緊了衣衫,抬頭看著天色,喃喃而道:“天氣轉涼了,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