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并沒有聽到夏生對窮桑說的那句話,即便他聽到了,恐怕也不知道生命融合是什么。
畢竟他不是靈修,而且生命之樹的存在,也早就成為了這個國度上一段無比久遠的傳說故事。
但這并不妨礙他感受到夏生體內的變化。
此時的夏生若單從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慘得不能再慘了,成千上百個血洞幾乎覆蓋了他的全身,脖子以下的地方已經看不到半寸完好的地方,雙肩、雙肋、雙臂、雙腿、胸口、小腹,鮮血就像是毫不值錢一般在往外淌著,讓人頭皮發麻。
受此重創,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已經死了,可夏生的生命力非但沒有因此而變得衰竭,反而越來越強盛了!
這是怎么回事!
常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當夏生身上的明橙色光輝開始逐步變得深沉,最后毫無阻礙地轉換成杏黃色的時候,常明都有些傻了。
對方竟然在他的面前破鏡成功了!
從這一刻開始,夏生就已經不再是一介武師了,而是武將!
而這還不是結束。
緊接著,夏生體外的杏黃色光芒突然開始劇烈地閃爍起來,伴隨著強烈的劍氣風暴倒卷夜空,仿佛因為根基不穩,本命劍器隨時會為之崩碎。
見狀,常明終于噙著冷笑搖了搖頭,在他看來,眼前這個少年終于還是因為急于破鏡而陷入了走火入魔當中。
如果他所料不錯,很快對方就會因為劍氣爆體而亡。
可事情并沒有按照常明預想中的發展下去。
因為夏生腕間的那柄劍形圖符,并沒有因此而沉淪消亡,反而色澤越發明亮,在下一個閃爍間,其上的杏黃色輝芒驟然熄滅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無比璀璨的熒綠色劍光!
武王!
在不到十息的時間里面,連破兩大境界,常明突然覺得,自己這數十年來,對于修行的理解和世界觀,一瞬崩塌了。
而直在這個時候,夏生的聲音才剛剛傳到他的耳中。
“我便告訴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白焰劍!”
此刻的常明仿佛陷入到了一場無比暴烈的狂風驟雨里,還不等他破開身前的一方風雨,看清迷霧背后的真相,便再度被卷入到了腳下一個更大的漩渦之中。
王級的靈木。
白日焰火殺生劍。
難不成,這個少年便是這片忘歸林的主人,是那白衣劍圣,慕塵衣的弟子?
然而,還不等常明搞明白這個少年的真實身份,對方便已經腳面離地,緩緩浮到了半空之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劍來。”
此時的夏生與其說是自己掠到空中,還不如說是留在他體內的那上百根窮桑枝把他托舉了起來,他的手掌一片猩紅,卻穩如泰山。
下一刻,常明直感覺大地開始劇烈地震動了起來,轟隆聲不絕于耳。
原本扎根于窮桑旁側的一株古樹攜萬鈞之勢,拔地而起,連同著腳下的數萬根須,來到了夏生的手中。
成為了他手中的劍。
夏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年,于生長了萬年的古樹面前,顯得是那么渺小,卻絕不卑微,他此時的模樣甚至看起來有些可笑,但常明沒有笑,眼中反而滿是凝重。
夏生只是用單手抓著古樹末端的一根根須,便將整棵參天巨樹舉到了空中,這一幕看起來實在是太過震撼,哪怕此時的他已經是一位堂堂武王。
可若只是一把劍,又怎么算得上是劍陣呢?又哪里能被稱作真正的白焰劍呢?
所以緊接著,以窮桑為中心,方圓百丈之內的所有的巨木都從地表破土而出,如果從高空向下俯視,地面上已經出現了無數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滿目瘡痍。
數百上千棵靈木舍棄了腳下的土地,連根拔起,愿為夏生一戰,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小小的人類,而是因為窮桑。
如果將忘歸林比喻為一個國家的話,那么窮桑便是這里唯一的君王,君有令,萬將哪敢不從!
下一刻,夏生以自己為劍陣的陣樞,立于最中心的位置,以木劍為令,直指下方的常明,冷聲而道:“你可以死了。”
常明是一位劍道皇者,對他來說,白焰劍的吸引力要遠遠大過夏生本身,所以時至此刻,他也沒有搶攻而上,在一開始便將這個不同尋常的少年一劍抹殺。
這來源于他對劍道的執念,也因為他對自己抱有絕對的信心。
更準確地說來,是源自修行界幾條不成文的鐵律。
不管今日夏生在常明的眼前展露了多么不可思議的奇跡,也不論夏生究竟擁有著怎樣令人震撼的身份,但歸結到最后,此時的他,也只是一位劍王而已。
就算是他身后的那株看起來頗有些不凡的靈樹,也終究不過王級罷了。
又哪里是一位劍皇的對手?
至于那顆從一開始就立在樹邊的巨型蜥蜴蛋,常明根本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難不成,對方還真的想要實現所謂的越境殺?
常明心中覺得好笑,難道對方作為一名修行者,竟然不知道越境殺是不可實現的嗎?
或者說,那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罷了。
就如同皇級之前,同階之內,武修之輩可以絕對壓制靈修一樣。
這都是修行界牢不可破的鐵律!
可惜的是,此時的常明并不知道,早在三天前的白馬鎮外,夏生已經打破了這條所謂的鐵律,他更不知道,當白焰劍陣徹底發動的時候,將會有多么可怕的威勢。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少年,本身就是一個傳說。
此時的他心中還存著幾分好奇,甚至有些躍躍欲試,所以他做出了最錯誤的那個選擇。
他甚至沒有拔劍,而是負手憑空而立,向著夏生微微頷首。
“請。”
便在常明口中的這個請字落下的同一時間,他眼前的夜幕,突然變成了一片白晝。
就像是三千三百支焰火一齊點燃,迸發出了最璀璨,也是最后的光芒。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常明雙目暫盲,但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恐懼或者驚慌,更沒有下意識地拔出腰間的長劍。
因為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他還沒有任何感覺,還來不及去體會此劍陣的精妙之處,便已經再也沒有機會亮起腕間的劍形圖符。
林中沒有發出太過巨大的聲響,也沒有多么驚世駭俗的異象,只是讓人覺得夜空突然亮了那么一瞬間。
一瞬之間,便是生死相隔。
焰火在亮起的那一刻,同時便意味著其生命走到了盡頭,便如此時半空中的那數百上千株參天大樹,在光明重歸寂滅之后,它們盡數被燃成了灰燼,向忘歸林的四面八方飄蕩而去,宛如下了一場銀灰色的大雪。
常明倒在地上,努力地睜大了眼睛,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已經被一根巨木砸成了粉碎,骨頭渣子和他的五臟六腑混合在一起,綻放出了一朵絢麗的血花。
然后,他有些遺憾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