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濤確實沒太夸張,他的艦長室里都快成倉庫了,不光是他自己的東西,還有船員們的細軟也都堆在了這里。誰出遠門還不給家里帶點土特產啥的,什么波斯地毯、金器銀器、阿拉伯棉布、鑲著金銀珠寶的箱子、彎刀擺了一地。翁丫更可恨,她還和阿拉伯人手里弄了幾只小狗和小貓,放在別的地方它們老打架,結果也放艦長室里養著了。還真別說,這些貓狗也怕惡人,自打進了艦長室,就好像聞到了什么危險的氣味,整天老實極了,叫都不敢隨便叫。
除了這些物品之外,還有一個讓羅有德非常吃驚的事情,是個人,就是文南這位真真正正的大宋官員。洪濤并沒刻意隱瞞文南的存在,自打帶著他參加這次遠航開始,洪濤就不怕任何人知道自己抓了一名大宋官員,也不限制文南和那些南宋海商之間的交流。他們之間說什么對自己并沒有很大影響,那些海商是既得利益者,別說不會幫文南做什么危害自己的事,就算文南真跑到他們的船上,他們也會把這個大宋官員乖乖給自己送回來的。
就洪濤自己觀察,文南并沒和別人說起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有羅大財知道,還是洪濤主動介紹給他的,這也是讓羅大財非常憂慮的一個原因。至于文南為什么不求救,洪濤覺得這正說明了他不傻,就算想逃跑,也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這些海商身上。他們都和洪濤成合伙人了,算是一丘之貉,和他們求救,除了自取其辱之外,啥也收獲不了。
“洪兄,這樣做不太好吧……你雖不是宋人。但抓擄大宋官員可是犯了大宋律法,一旦傳了出去,也是個大麻煩。況且朝廷還要委派你協理馬場之事。好歹也算是半個大宋官員了,不如放文郎中歸國吧。為兄相信文郎中會給朝廷一個合理的解釋。畢竟在大海上行走,翻船之事在所難免,文郎中意下如何?”羅有德比羅大財沉穩的多,他并沒立刻指責洪濤有什么不妥,而是去想辦法化解這個死結。
“羅兄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本人還不想回去,我已經和洪將……洪董事長有了一個約定。要為他寫一本書,此時書剛剛開了一頭,即使要回去,我也要把這本書寫完才可。這并不是賭氣,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我發現洪董事長確實有過人之處,他所主張的東西,也確實有可取之處,值得我去探究清楚,并把其中對我朝有利之處總結出來。也不枉我在外漂泊的日子。”還沒等洪濤發話,文南自己先站出來把羅有德的建議給否了。這次遠航對他的思想觸動非常非常大,他本不是一個非常保守的官員。但依舊對途中看到、聽到、想到的一切感到震驚。震驚之余,腦子里全是一個聲音在回響:原來大海如此重要,大宋不能失去大海!
可是如何得到大海呢?文南還沒搞明白,洪濤那一套理論對他而言是初學乍練,和剛上學的小學生無異。另外,他雖然部分同意洪濤的理論,但有些地方卻很難接受,甚至很抵觸,尤其是在隨意使用武力和采用董事會這種聞所未聞的機構來做最高領導層這兩個問題上。既有認同又有不同。這就更讓文南癡迷了,他想把洪濤這套東西全學會。然后去其糟粕取其精華,能親自帶回大宋更好。不能親自回去,著書立說讓大宋人知道也可。他覺得這個工作很重要,比回去接著當外交官重要的多,必須完成!
“……確實,洪兄身上確實有很多常人不所及的東西,既然文郎中自己不急于回去,我就不多嘴了。”羅有德吧嗒吧嗒嘴,臉上雖然沒什么變化,估計心里已經把文南罵死了。自己冒著得罪洪濤的危險為他講清,結果他反倒站在了洪濤那一邊,這個壞人百分百全自己當了,一點都沒糟蹋。
“人可以先不走,但你可以給家里去信,就讓羅兄幫你帶回去,讓家里知道你的生死,也免得他們過份惦記。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很人道啊,寧愿自己冒著風險,也會為別人多考慮考慮。”此時不站出來裝好人,就太浪費了,洪濤堅決不會坐失良機,立刻就把金粉摸在了自己臉上。
“……那就有勞了……”文南即使知道洪濤這是在說便宜話,也不敢拒絕,按照他的做人原則,還得站起來給洪濤和羅有德施禮道謝。看著洪濤得意洋洋的受了自己一禮,文南過去踹一腳的心都有,他就從來沒見過能如此無恥之人,把一個綁匪當得和救世主一樣。但是羅有德和洪濤所說的下一件事兒,立馬又讓文南對洪濤刮目相看起來,這種一會兒魔鬼、一會圣人的感覺很是折磨人。
“馬場!董事長大人真的要為朝廷養馬?”以前文南一直以為洪濤是在吹牛,不過是用從大食人那邊賤價換來馬匹糊弄朝廷而已,讓他沒想到的是,洪濤原來真的要幫大宋養馬。如果這樣的話,那他以前說的那些要幫朝廷對付北邊入侵的事情也可能是真的啊!
“董事長就是董事長,大人就是大人,這兩個稱呼不能放到一起用。如果你不嫌掉身份,叫我一聲先生我更樂意,畢竟你是在學習我的很多東西,古人云學無先后達者為先,我又不收你學費,叫一聲先生不冤枉吧?”洪濤很想過一過當達者的癮,光是糊弄學校里那些孩子叫自己校長還不夠。
“如果先生真能為我朝養出船艙里的駿馬,文某立刻拜在先生門下,此生此世為先生的大義奔走相告,決無失言!”文南這次沒和洪濤斗嘴,而是站起身習慣性的抖了抖他那一身海軍短打扮,又要施大禮。
“哎哎哎……拜師先不忙,等我養出馬來再拜不遲,萬一我沒弄出來,你又該說我騙你了。咱辦事兒就是講究,不能落這個埋怨,稍安勿躁,聽聽羅兄如何講,這個馬場到底在何地?”洪濤只是想過癮,并不想收什么學生。這個年代的學生和后世的學生也不是一個概念,知識在目前還是一個很金貴的東西,拜師就意味著要傾囊相授,洪濤可沒這個耐心。
“就在洪兄所說南寧軍昌化縣昌江南岸,朝廷已經傳旨給南寧軍協助羅家在那里修筑圍欄和房舍,做為馬場之用。哦,為兄還忘了說一件事兒,此次馬場總監的任命由我家大兄授領……這并不是我所授意,而是朝廷定下來的,還望洪兄別誤會。”羅有德從兜里掏出洪濤給他的那份馬場設計圖,鋪在桌子上,上面已經用毛筆重新規劃了一片區域,比洪濤原本設計的范圍還大。
“呵呵呵,這是好事兒,由此一來,羅兄在家里的話語權應該也多了一些吧?”洪濤對這塊地方很滿意,原本他設計了兩處馬場用地,一處就是昌江平原。這里靠近石碌鐵礦,有昌江在,鐵礦石很容易運到大海上去。另一處在振州,那里也是一片平原,還有田獨鐵礦,離海邊更近。南宋朝廷之所以選擇了昌江,估計是考慮到那邊人口稀少,便于操作,這個選擇還是合理的。
“還要感謝洪兄,家翁特意讓人傳信給我,要我今年冬至一定要回家過節。不過這件事兒還有一個麻煩之處,朝廷只能提供一部分南寧軍鎮上的老弱殘兵,并無其它錢款撥下來。都怪洪兄在條陳上寫了用鐵礦石換馬匹的事情,結果被御史們咬住不放,本來能有的款項也沒了。”說完了好消息,羅有德又開始埋怨洪濤了。在他看來,養馬是個很耗費錢財的事情,尤其是豢養戰馬,那可不是光喂草就成,還要喂豆子和糧食。
“哈哈哈……羅兄放心,小弟我什么時候做過虧本生意啊,只要朝廷能準了,馬場的費用我一個人出都可以,現在還有了軍鎮的幫忙和羅兄家人幫襯,此事就成了。至于馬匹嘛,不瞞羅兄說,在小弟那里,也養著十多匹同樣的馬,已經快一年了,它們都挺好,還有一匹懷了小馬駒。這次回去,就能知道草泥馬能不能正常繁育了,如果在我這里成,到了海南島上就成!”聽了羅有德的擔憂,洪濤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點糧食算個屁,就算天天喂這些馬吃大米自己也喂得起,只要有了充足的優質鐵礦石,自己就能換回來更多的糧食,或者說是搶回來。金河上游也有鐵礦,但是磁鐵礦,品質不高、雜質太多。
“只是不知洪兄的地方在何處,不能明示嗎?”羅有德終于還是沒忍住,問出來了。
“嘿嘿嘿……必然不能說啊,等羅兄拿定了主意之后,咱們再聊這個問題。別說是羅兄,文郎中在我那里待了一年多,他依舊不清楚是在哪里。我這個人很敏感,必須確保自己安全之后,才能有心情辦正經事兒,還望羅兄海涵,再忍幾天吧。”洪濤回答得更直接,意思就是我還不能完全信任你們,所以地方在哪兒就不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