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號的動作很快,洪濤這邊聊完了,它那邊也截停一艘三桅沙船,兩艘船一起駛了回來。魏郎中也帶著和洪濤商談的結果坐著小船又回去了,他只是個談判代表,拿不了主意,還得回去匯報。文南不顧洪濤的勸阻,又跟著一起回去復命,他說官家對他仁至義盡,他不能以小人之心度之,必須有始有終。這番話說得洪濤的hòu臉皮直發燒,愿意回去就回去吧,做人標準不同,強留也留不住。
洪濤和南宋高層的頭一次正式接觸,就這么成了。當鄭清之登上沙船時,洪濤的賊心眼子還在轉呢,他懷疑這個老頭兒是不是練過鐵砂掌什么的,打算過來給自己一掌,然后生擒了自己。所以他只是起身隔空作了作揖,就又坐在了甲板上臨時添加的那張桌子后面,渾身都繃著勁兒,隨時準備著跳起來逃跑。
“賢侄別來無恙啊……臨安一別已有三年多了吧,沒想到汝在海上已經成就了霸業,真是后生可畏!”鄭清之今天的打扮很休閑,圓領常服、玉帶、硬幞頭、黑麻短靴。他的表情也像他的衣服一樣休閑,就算洪濤不太禮貌,他也不在意,依舊笑呵呵的先開了口。
“鄭相大人有大量,我就是個在海上混飯吃的化外之人,身邊還跟著千百號老幼,我出事兒了他們都得餓肚子,所以不得不謹慎一些。在這一點上,我不如鄭相磊落,先在這里道個歉,還望鄭相宰相肚里能撐船,翻過這一篇吧。朗崖,把東西拿上來……這是我的一點小禮物,不是什么金貴物件,都是我那里的手工制品。不過有一樣還請鄭相遣人送回去給官家使用,這個叫望遠鏡,官家舉在手里,就能看清楚你我的摸樣,免得時間久了讓他擔心。”洪濤所說確實是心里話,讓一位丞相舟車勞頓的到一艘船上和自己談事兒,還和防賊一樣防著人家,心胸窄小一些的人肯定不樂意。在這一點上洪濤確實自愧不如,沒這個心胸,反正對方不管是誰,哪怕是六翼天使下凡,自己也得和防賊一樣防著它。
“望遠鏡?何用?”鄭清之看著朗崖從一個大箱子里一樣一樣的往桌子上放禮物,林林總總一大堆,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大宋沒這個禮節啊,上來一句話還沒說完呢,就上干貨了。不過他涵養足夠,看著洪濤這通忙活,也不生氣,主要是大部分東西他確實沒見過,比如這個望遠鏡。
“這樣拉開,放到眼睛上看遠處……如果不清楚,可以左右轉動,一直到看清楚為止!”讓洪濤這么一攪合,原本氣氛緊張的甲板上頓時就輕松了。舉著望遠鏡幫鄭清之調整好焦距,讓這位南宋左丞相去看遠處樓船上的情景,朗崖和鄭清之的隨從則大眼瞪小眼,互相盯著對方別有什么意外的舉動。
“冇嘶……此乃神物啊!喬相的胡子都可以看到……不可不可,此等窺視我皇無禮至極,還是送給官家吧。”鄭清之在洪濤的教授下,很快掌握了望遠鏡的用法,看得還挺上癮,轉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的身冇份和任務,忙把望遠鏡收起來,遞給一位隨從,讓他劃小船給官家送過去。
“這是我那里自釀的朗姆酒,鄭相嘗一嘗,還有一些小吃,我們邊喝邊聊如何?”洪濤不太習冇慣面對面的說正事兒,有了酒做為一種中介,可以舒服很多。在得到鄭清之應允之后,朗崖又開始從箱子里往外端食盒,一盒又一盒擺了半桌子,不外乎就是產自南洋的果鋪、肉干、海鮮魚干之類的東西。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用綠色玻璃瓶裝的淡朗姆酒,看著琥珀色的顏色很誘人,可惜這個瓶子和酒杯都不是金河灣自己產的,而是從阿拉伯人手里回來的,還挺貴,是一位海商送給洪濤的禮物。
“……好烈!好酒!入口甘醇、入喉濃郁、入腹剛烈!”鄭清之還真是豁出去了,見洪濤給他滿上了一玻璃盅酒,端來就一仰脖就喝了,然后瞪著眼緩了緩,才把杯子放下,臉都憋紅了。
“嘿嘿嘿,這是用甘蔗殘渣釀造的,比大宋的酒都要烈一些,也是我那里的特產。咱們大宋的酒不能亂賣,只能銷往南洋諸國,箱子里還有幾瓶,一會鄭相帶走,給官家嘗嘗,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洪濤也把自己酒盅里的酒干了,一邊給鄭清之滿上,一邊說著廢話。
“賢侄為人并不乖張,很是討喜,為何不愿去臨安見老夫一面,非要如此小心呢?”鄭清之沒洪濤這么閑在,可以廢話連篇說一天不著急,不得不率先把話題轉到了正題上。
“無它,謹慎耳!以前的那些事情我就不說了,既然鄭相來了,我就沒什么可抱怨的。您是在百忙之中來見我,這份情我領了,還有官家在船上風吹日曬,時間長了也不合適。假如鄭相不怪我說話太直,那我就先把我的想法說一說,您看可以不?”得到了主動權,洪濤立馬轉守為攻,他也不想在這里和鄭清之喝酒聊天玩,要想聊以后有的是機會,先把正經事兒談好,聊起來也更輕松不是。
“但說無妨,吾必洗耳恭聽!”鄭清之倒是大方,他也不去爭奪這個主動權,完全交給了洪濤。
“說之前我先讓鄭相看一樣東西,然后再說,就更容易明白了。只是這個東西有點嚇人,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官家?能不能先和官家提前打個招呼,請官家共同觀賞之?”洪濤想給南宋君臣看看火炮的威力,這是他談判的本錢之一。雖然說拿到了主動權,但是你還得有好貨、俏貨,否則光靠嘴說沒用。
“賢侄但試無妨,官家用你的望遠鏡可以看到老夫,不會有什么誤會,只是不知何等事物會如此嚇人?”鄭清之比洪濤還沉穩,連屁股都沒動地方。
“發信號吧!”既然鄭清之說沒事兒,那洪濤就當沒事,要是有事也是你們的問題,和我無關。當下沖朗崖點了點頭,朗崖立馬從懷里掏出兩面小旗子,站在船舷邊上,沖著遠處的金河號就揮舞了起來。
金河號得到了旗語,立刻就放下了兩條救生艇,向北面劃去,又在航道上截住了一艘從錢塘江冇里出來的單桅沙船,過了一會兒,沙船就降了帆,上面的船員都上了小艇,又劃回了金河號。那艘船就孤零零的錨死在了遠處,距離金河號的距離差不多一里地的樣子。
“轟……轟……轟……轟……”不等小艇劃回來,金河號的左舷突然翻開了兩層小窗戶,很快窗戶里就鉆出兩排大粗管子。還沒等文南和鄭清之解釋清楚這些管子是什么,一陣悶雷般的巨響就傳了過來,再看金河號,左舷連同大半個船體都已經籠罩在煙霧中了,同時還有一團一團的火光在閃動,那是還沒發射的艦炮在依次射擊。
鄭清之在炮擊開始的幾秒鐘里,還只是好奇的看著金河號像放煙花一般的表演,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不是表演,因為遠處那艘單桅沙船上也爆發出一團煙霧,只是沒那么濃郁。很快就有一枚炮彈擊中了沙船的桅桿底部,整根桅桿就像是根牙簽,在半空中轉了一圈,才跌落到了水中。當轟鳴聲停止之后,這艘沙船已經開始下沉了,整個船篷都被打成了碎片。由于是停止落錨射擊,又是在浪涌很小的海灣中對固定目標射擊,命中率至少有50以上。這種排水量幾十噸的小木船,只要船體挨上兩發炮彈,基本就沒救了。
“賢侄此意為何?難道鄭某人有什么對不住的地方,或者是朝廷慢待了!”此時鄭清之臉上的表情就不那么風輕云淡了,言語間也露出了濃濃的焦慮和不滿。他看明白了,假如打沉沙船的那些東西是沖著這艘船來的,那自己肯定也逃不掉。
“鄭相莫怪,剛才我不是說了嘛,有點嚇人,這就是一個演示,并無惡意。我想把我的能力完完整整的讓鄭相了解,這樣對我們之后的談話很有益處,好多東西就不用再去費力解釋了。這東西叫大炮,它能打五里遠,這么hòu的木板,一炮就打穿了。我這艘船上裝了六十門,那些小船上也有三十多門,假如我有惡意,西面那些船全跑不掉,最多兩個時辰,它們就全變成碎木板了。”洪濤還真不是要用大炮去嚇唬人,然后在談判上占什么便宜。幫助南宋朝廷打仗,不管怎么算,單就這場戰爭來講,金河灣都是虧本的,沒啥便宜可占,所以也用不著采用這種辦法。洪濤只是想讓南宋君臣知道自己的實力,然后就別拿自己當一個可有可無的玩意瞎擺布了,重視這個東西,有時候說一萬遍也不如露出一件實力來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