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稅政策對海商是個很大的誘惑,別看只是百分之五的差距,真正到了個人手里,數額也很大,要是能免稅,就更誘人了。仗著這個價格優勢,你就能把同樣商品的定價定得更低,搞不好就能對某種商品達到部分壟斷的程度,從而讓自己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把競爭對手直接打倒在地。
有沒有受到誘惑的海商呢?必須有,商人天生就是逐利的,這么一個大蛋糕掉到腦袋上,總會有人沉不住氣,想要搏一把。于是很快就是海商投向了文浩的旗下,開始組成船隊向南洋進發了。不過這些海商都是小海商,連一個中等規模的海商都沒有,為啥呢?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這支船隊出去了一個月,就返回了廣州港,出去的時候有十多艘,回來的只有三艘。其它的船只呢?據回來的人說,船隊在馬六甲海峽東側的入口遭遇了海盜,很大規模的海盜、裝備了火炮的海盜。然后船隊就被打散了,他們三艘船因為在船隊的最后面,又趕上了陰雨天,海面上視線不好,這才逃了回來。
這些海盜肯定不是金河國的,也不像是大宋海商的,因為他們從來不使用這種大號的邊架艇。這中船型是東南亞各國習冇慣使用的船只,只是個頭比原來大了好幾倍,上面還裝備了小號的火炮。雖然這種船比商船小很多,但它們的數量多啊,一來就好幾十艘,和蝗蟲一樣,速度還快,打一炮就跑,商船根本不是它們的對手。
隨后而來的就是南海周邊幾個國家的正式國書,上面的說辭雖然不是用的一種語言,但基本意思都一樣。說是從爪哇島那邊來了一大股海盜,橫行于各國附近海域,專門搶劫過往商船,各國朝廷也沒轍,他們沒有那么多戰艦,所以只好告訴大宋一聲,盡量別讓大宋的商船去他們那邊的港口停靠了。非要去也行,最好學習冇金河國的樣子,用戰艦護航,或者學那些罷市的海商,購買大炮放到船上,結伴而行。
另外這幾個國家還說了,要是大宋水師有閑工夫,可以去這些國家附近轉一轉,他們愿意提供補給和費用,邀請大宋水師去剿滅這些該死的海盜。當然了,如果打敗了也別怪他們,海盜太多、太兇殘。原來還有大宋的商船隊來來往往的,把這些海盜都趕跑了,現在商船隊也沒了,海盜們自然乘虛而入。
“這是陰謀!金河國插手了,我們的商船是被他們的戰艦打沉的。什么海盜!這片海域里已經十多年沒聽說過有這么多海盜了,怎么咱們的船隊剛一出航,海盜就來了?”在廣州城的通判府里,文浩正拿著一摞紙、拍著桌子咆哮。和文南相比,他的個頭更高一些,眼睛也更大,仔細看有點像。
“德馨,按照逃回來那幾艘船上的人講,襲擊他們的應冇該不是金河國戰艦,船型不對,而且船上的水手也不像。我仔細按照他們描述的細節找畫師畫了像,說不定真是爪哇人。他們的國家正在打仗,打了很多年也沒有結果,沿海漁民苦不堪言,出來做盜匪確實有可能。”此時屋里還坐著五個穿著大宋官服的人,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年紀都不大,說話這位應該算是最年長的,看上去也不到四十歲。
“改之此言差矣,金河國造船無雙,聽說他們給皇帝造的新船已經有四萬料之巨,用他們的說法是二千多噸,想造幾艘小艇肯定不費吹灰之力。那些水手就更容易了,這些上書的國家名義上奉我大宋為上國,可實際上無一不在金河國的控制之下,隨便借來點水手也不是難事兒。其實金河國都不用去借,你找人畫的圖形我看過了,像爪哇人沒錯,但我覺得更像錫蘭人,從卡蘭巴港調些水手回來對金河國更不是難事兒。我覺得德馨的判斷很對,就是金河國直接插手此事了。不如我們聯名上書朝廷,讓朝廷派下水師前往清繳,到底看看他們是哪兒的人!”聽了這位的論述,立刻就有一個更年輕的人開腔了,他的意見正相反,情緒也更冇激動。
“朝廷水師靠不住,我去看過那些新戰艦,外形很像但內在相差甚遠。在航海學校的時候,我跟著金河國的學生上過他們的蛟鯊級戰艦,雖然當時只是在甲板上轉了轉,聽教習冇講解索具,但它們的大概摸樣我還記得。和真正的蛟鯊級戰艦比,我們的船板冇厚度差了一半還多,桅桿也沒有他們的高。在座的幾位里大部分都在航海學校上過學,應該很清楚船板冇厚度在海戰里意味著什么。就我看來,大宋水師的新船僅比蒙古水師戰艦強一些而已,遠遠趕不上金河國的戰船。”一聽自己的同伴建議文浩給朝廷上書要水師,一個矮個子馬上站了起來,從戰艦的質量方面反駁了對方的發言。
“文仲說的對,此時朝廷水師還處于劣勢,不易妄開戰端。諸位可能還記得在學校里時,那位皇帝校長是如何說的,他對大海非常重視,甚至比陸地還看重,并把大海視作國家的國土。假如朝廷水師貿然南下,一旦誤入金河國的海域,依他的秉性,俘獲是最基本的反應,說不定就擊沉了。在大海上朝廷還遠遠不是金河國的對手,而且一旦和金河國翻臉,朝廷所有的港口都會面臨金河國戰艦的攻擊,可是我們卻找不到他們的港口,這樣很吃虧的。”矮個子的發言得到了其它兩個人的點頭認同,其中一個人還從海上實力對比方面更詳細的比較了一下。
“德馨,我們本來也沒打算和金河國在海上爭奪,不如還是算了吧。金河國那位皇帝我們從小就見過,怎么說呢,用對付大宋官員的方式去對付他基本不起作用。他是個……是個……”那個年長一些的人又說話了,這次干脆勸文浩別去追究這件事兒,還想給文浩形容一下洪濤的特點,但一時沒找出什么合適的詞匯來。
“無賴!此人堪比街頭的無賴!他在講課的時候常說對待別國之民可以不講任何道理,連人性都可以不要,再多無恥的手段都不為過。當時我還和其他同學為此吵過架,這也是我最終退學的原因之一。在那座學校里,我感覺我就是別國之民,沒有一絲仁義道德可言。”剛才叫囂著要讓朝廷水師去清繳海盜的那位接上了話茬,幫著上一位把洪濤的特點描述了一番。從他的言談話語之中可以看出,他對金河帝國意見非常大,甚至已經到了仇視的地步。
這五個人就是文浩在知音社中的核心團體,現在是朝廷中的同僚了。年紀稍長的叫徐琰,字改之,現任廣州通判一職;矮個子名叫趙瑱,字文仲,現任泉州市舶司提司;對金河帝國很敵視的也姓趙,叫趙庸,和文浩一起在中書省,是參知政事的屬官;兩外兩個人是武家兄弟,哥哥武修言、弟弟武修行,都在工部任職,專門督造大宋水師的新戰艦。
“子規,現在我等不是在知音社了,可以拋出任何觀點。現在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不可輕易出手,否則平白為政敵得了把冇柄,會令我等在朝堂上無立錐之地。此時鄭相一派風頭正勁,要北伐,不可能說服他與金河國交戰。我等之所以能有今時今日,全靠借勢而起,海商這件事兒還不能操之過急。原來在知音社之時還沒覺得那位洪皇帝除了船堅炮利之外有何過人之處,現在看來,是我等輕視于他了。要想繼續借勢,我等還需要他來推一把,海商的事情就是我們的籌碼。原本我們是要打算把這件事兒拖得久一些,逐漸展露出來我們的能力,讓朝廷給予我們更多的權利。但現在看來不能拖了,越拖情況會越糟糕,這件事要盡快得出結果。”文浩很能沉住氣,聽完了所有人發言,才自己表態,這一點也很像洪濤,懂得集思廣益。
“德馨,這樣一來朝廷會不會對我們很失望……”聽到文浩要向金河國讓步,趙庸率先表示了擔憂,他在航海學校里過得并不愉快,還半途退了學,這些經歷讓他很難對金河國產生好感。
“失望?其實朝廷壓根兒也沒指望我們能把海商勸回頭,他們只是要用我們來彌補史嵩之一派留下的空缺,再牽制一下鄭清之他們。只要一找到合適的替代者,就會把我們一腳踢開的。”文浩很不屑的笑了一聲。
“那、那我們該何去何從!”趙庸不光是個小肚雞腸的人,還是個官迷,比誰都留戀這個位置,并且絲毫不加以掩飾。
“哼哼哼,朝廷有朝廷的打算,我們有我們的計策,其實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金河國,而是朝廷。金河國只是我們用來和朝廷博弈的籌碼,利用的好,朝廷就不得不重用你我。諸位想一想,假如真的由海商們控制了廣州和泉州城,而我們又是這次罷市的的發起者,再成為他們達到目的的助力,到時候他們會選擇與其他朝廷官員合作還是會選擇我們?”文浩早就有了他自己的打算,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和他的年紀相比,他的城府深得不成比例。
“德馨兄是說我們幫助海商讓這兩座城市自治!可是這樣一來,金河國那邊會不會趁虛而入,把我們擠到了一邊?那些海商應該更相信海峽公司和金河國吧?”這次輪到徐琰有點擔憂了,文浩說的他一部分同意,但是有些方面拿不準。
“這個危險不是沒有,但我覺得很低。早在我當知音報主編的時候,就仔細研究過這位洪皇帝的行事原則。他是個很怪的人,好像對權利并不熱衷,當皇帝應該不是他的初衷,只是無奈之舉。在他的國家里,皇帝的權利非常非常小,甚至不如我這個參知政事。”
“而且他對大宋好像并不感興趣,也不想染指朝廷里的任何位置,假如他想謀略大宋,也不用等到現在,幾年前就可以動手,難度一點不比現在高。可是他沒有,有一點讓我很想不通,他如此幫助大宋朝廷,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真像鄭相所言,蒙古國占領了他的老家,他是在利用大宋向蒙古復仇?”
假如洪濤聽到了文浩這番話,肯定會視他為知己;假如他能把野心收一收,別這么用國家人民當籌碼,洪濤也會把他當個朋友。只可惜在這個根本問題上洪濤和文浩相差太多了,就算文浩再能理解自己,洪濤也不會在身邊放一條隨時能致命的毒蛇。
“人心隔肚皮,要是他突然又感興趣了呢?或者說以后他感興趣了呢?如果讓我在朝廷和金河國之間選一個當敵人的話,我寧可選擇朝廷。金河國那些人太難對付了,光是學校里那些同學我們就應付不過來。”趙瑱此時也站在了徐琰一邊,對文浩的選擇不太放心,還把他擔憂的主要問題說了出來。
“嘿嘿嘿……這一點大可放心,航海學校的那些學生我結識過好幾個,他們確實厲害,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形容都不為過,而且個個都心狠手辣,行事風格很果斷,也沒有太多的道德羈絆。不過他們有個非常致命的缺陷,這和那位皇帝有很大關系。這些學生在他的體制下人人都是很那對付的角色,可是一旦離開了他那種制度,這些學生就不那么難對付了。他們什么都不迷信,只迷信成功,只要能給他們提供成功的舞臺,這些學生并不介意是在金河國里成功還是在大宋成功。這對我們來講并不是壞事兒,一旦有了他們的加入,那位洪皇帝就很難再完全控制住大宋的局面了,除非他真的出兵大宋,這種可能性依舊很低很低,我們值得去冒一冒險。”文浩真是算計到家了,不光把洪濤算計了進去,連洪濤的那些學生也沒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