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覺得有點道理,只是我不明白,要是這個球如此之大,它是怎么轉起來的呢?哎,洪皇帝吃完了,我幫諸位去問問,他既然說大地是圓的,肯定知道為什么。”幾個人在飯桌上寫寫畫畫、比比劃劃,連旁邊的人也被吸引了過來,伸著頭去看桌上的圖畫。趙瑱別看個子矮,腦子挺靈活,他心里也有一大堆問題得不到答案,看到洪濤正和文浩邊聊邊往飯堂外面走,立刻有了主意,一溜小跑就追了上去。
和趙瑱抱著同樣想法的人不止一個,洪濤在飯堂門口就被圍住了,有來找他辯論的、有來找他請教的、有來找他質問的,反正都是帶著問題來的。居然還有兩位老夫子拿著史書,來找洪皇帝印證上面所記錄的極西國家是不是大秦國,他們還是更相信史書,不太相信洪濤所講。
不管這些人語氣如何、目的好壞,洪濤都很欣慰,這說明自己一下午的嘴皮子沒白費啊!有問題好,如果講了一下午誰都沒問題才麻煩呢。不怕問題多,只要肯交流,洪濤就有信心利用自己超越了時代幾百年的知識,至少能說服三分之一的人、讓三分之一半信半疑、剩下三分之一屬于頑固不化的。
被說服的人,今后就是自己的忠實聽眾,還能幫自己把這些東西傳播到更多人的耳朵里去,不管他們信不信,自己的言論和名望就算傳出去了。
半信半疑的人,洪濤更喜歡,這才是研究學問的正確態度。不迷信任何人、不輕易否定任何事,是對是錯、是真是假,先別表態,在心里提出問題,然后去慢慢求證。
完全聽不進去、就知道和自己拽詞兒的人,自己就把他們忽視了吧。什么年代也有固執的人,也有裝睡的人,也有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人。想說服這些人,完全是無用功,就讓他們繼續睡吧,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第二天的課堂里明顯少了一些人,不過洪濤不在意,他該講啥還是繼續講,現存的聽眾數量,就已經超出原有的期望值,干嘛還要求更多呢?
洪皇帝的第一次開壇授課總共歷時三天。其實三天時間真的講不明白什么,頂多算是給大家上了三天地理課、普及了一些人種知識。但這三天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這些知識等于是給很多人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讓他們明白了世界原來是這樣的,還有那么多國家、地區自己沒去過、沒見過、沒了解。
求知欲,或者說好奇心,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只要讓人腦子有了強烈的為什么,他們就會想辦法去解答自己的疑問。一萬個人、一百萬個人里,有一個成功的,全人類就都向前邁進了一小步。
對于洪濤而言,帶給他最直接的好處就是交到了不少南宋士人朋友,說朋友還稍微有點早,至少算是互相基本認可,愿意再多聊幾句了。當然了,更多的人還是抱著觀望態度,準備下個月再來這里聽聽洪皇帝的課,看看能不能解開他們心里的疑問。
不管怎么說吧,洪皇帝在他們眼里,已經不再是那個粗鄙不堪、殺人如麻、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光會在大海上駕船的莽夫了,雖然還不太符合他們心中學者大儒的形象,但也算個博學、可以交流之人。
這就是洪濤需要的東西,不求他們一次就接受自己,只要能被這些知識觸動即可,能把他們的求知欲、好奇心逗出來,就是最大的收獲。
說服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說服一個有知識的人,就更難了。你先得把他固有的知識結構打碎,然后再給他重建一套出來,談何容易?能三言兩語就納頭便拜的人,他的腦子里有知識嗎?要這種人何用?去美洲大陸上,隨便舉起一個打火機,這樣的人就能跪倒一大片。
“宣撫使大人,我覺得像這樣的交流,不要僅僅停留在我們這個層面上,還應該更廣泛的展開。雖然我們兩個國家治國理念不同、文化習慣不同,但我們都講一種語言、都寫一種文字,這對我們互相了解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越是了解對方,就越能理解對方的舉動,放在人身上如此,放到國家層面上也一樣。要是大宋朝廷和帝國政府都能理解對方的想法,我們之間出現誤解、誤會的幾率就要小得多,你說呢?”
對于文浩這位大宋高官也能放下身段、踏踏實實的坐在教室里聽自己白話了三天,洪濤不得不又高看了他一眼,同時也打算再把坑給他挖深一些。親自送他到碼頭不說,還得親切交換意見。
“陛下言之有理……還請恕浩愚鈍,不知陛下所講更廣泛的展開是何意?”文浩讓洪濤說得有點暈,難道說這位皇帝想去大宋書院甚至太學里講課?如果真要是這樣的話,自己就得好好合計合計了,能不能利用這個機會,讓自己這一派獲得更多利益。
“我有個想法,打算讓帝國的一些年輕人去大宋朝廷里去效力。不是說當官啊,就是給諸位當個幕僚打打雜啥的,讓他們鍛煉鍛煉,多學學、多看看,對他們以后的成長有好處。當然了,這是雙向的,假如大宋的青年才俊愿意,我也可以向帝國政府提出建議,在政府里給他們也提供一些實習的機會。這樣一來,對我們兩國之間的相互了解會有很大的幫助,等他們這批人里有人成長起來之后,他們之間的交流肯定要比我們之間更順暢。”
“……這,這也不是不可,不過請容我先上奏朝廷知曉。”文浩這次是真糊涂了,金河國在開放問題上來了個半遮半掩,讓他窺探金河國真正實力的計劃受到很大影響,現在對方的皇帝突然提出要互相交換胥吏,這豈不是又給自己提供了一個更加便利的機會嗎?難道說這位皇帝老糊涂了?不像啊,這幾天就他說得多,能讓一大群大宋精英們老老實實聽三天課的人會糊涂?可這是為什么呢?文浩想不通,所以不敢馬上給出答復,只好用朝廷打個馬虎眼,先拖一拖再說。
“嗯,確實需要上奏,我也只是建議,成不成還得帝國政府和議會說了算。不過還有一件事兒,宣撫使大人應該可以做主。我打算派一些帝國學生去大宋的學校里留學,就像航學學校里原來的大宋學生一樣。帝國有帝國的長處,大宋也有大宋的優點,我想讓他們學得更全面一些,采眾家之長嘛。”洪濤沒給文浩太多思考的時間,緊跟著又提出一個讓文浩拖延都沒法拖延的要求。南洋宣撫使,三路的學政也在管轄范圍之內,只要不涉及考試和改革,光塞幾個外國學生,誰都不用上奏,文浩自己就能做主。
“有陛下這樣的師長,帝國的學生真是福氣!三路的學府陛下隨便挑,想在我的幕下任職亦可,這件事不用奏稟任何人。”文浩這句話確實是真心的,不管他對洪濤的看法如何,光就這件事而言,洪濤的做法真的讓他很敬佩。
一個國家的皇帝,如此重視教育,處心積慮的為自己國家學生考慮,還不惜親自上陣四處求人,這就是極度尊重知識的表現,和大宋士人的追去并無不同,很多地方甚至超越了不少。雖然這么做在大宋人眼里算是有失體統,但文浩不這么看,他骨子里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對士人們那一套繁文縟節并不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