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王夫人房。
“老爺,妹妹帶著哥兒和姐兒,并那么多下人家俬來京,梨香院那里,恐是地方不夠大……”
王夫人與賈政對坐著,面色和藹帶笑,柔聲說道。
賈政皺眉道:“姨太太已經有了春秋,外甥年輕不知世路。若不住在府里在外另居,恐有人生事。”
王夫人面色一滯,賠笑道:“老爺這話自然極有道理,不過我想著,咱們府東南處大太太那座大院子如今不是空閑著么……”
賈政聞言面色驟變,不悅的看著王夫人道:“老太太不是說了嗎?那里是給環哥兒姨娘準備的,你不知嗎?”
王夫人臉上笑容不變,溫和道:“我自是明白,只是,那趙……姨娘,身邊不過兩個丫頭。就算她在莊子里新招了幾個奴才,加起來也不到十人。住那么大的院子,卻也住不過來不是?許著,將梨香院與她住,會更便宜些。而且,那里離正房又近,你過去……也方便些不是?”
論內宅心思手段,十個賈政加起來都不是王夫人的對手,這一番話,竟是在為趙姨娘和賈政考慮一般。
賈政聞言,微微有些動搖,卻不知王夫人目睹這一幕后,心中愈發痛恨。
良久后,賈政還是搖頭道:“不妥,還是不妥。姨太太說到底,終究還是客。住在梨香院已經……怎好再在大房老宅居住?不妥。”
王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淡淡的道:“我妹妹自然是客,可,那趙姨娘,如今也是客了。她住得,我親妹緣何就住不得?”
賈政聞言不悅,不耐煩和婦人辯解這些,哼了聲,道:“你自去將這番道理和老太太講就是,老太太要是允了。我自無不妥……”說罷,猶覺不解氣,又補了一句,道:“哼。就算趙姨娘如今是客,可她的兒子,卻比你那外甥強一百倍不止,你拿他比?”
之后,不再看王夫人一眼。徑自出門,朝東小院琥珀房走去。
留下王夫人在孤坐房中,一張半老之臉煞白,咬碎一口牙,眼中的恨意驚人。
翌日一早,賈環剛和韓家三兄弟練完功,連打了好幾場后,沖了個冷水澡,就不得不在書房里辦公。
寧國府的大部分事都讓李萬機去處理了,但還有些事他卻不得不打理。
秋了。王貴也來了,倒不是報喜的,而是來報憂的。
當然,憂也是因為喜造成的。
今年寧國府這邊十幾個農莊全部大豐收,可是世事難料。
大豐收也有大豐收的難處。
一來,車馬人手差的太多,必須要在秋雨來臨前搶收莊家。
二來,今年風調雨順,關中土地盡皆豐收。
凡物泛濫則必賤。
糧食自然也不例外,今秋的糧價。著實讓王貴看的肉疼。
比往年竟然降了三成不止。
要是這般出手的話,那損失就太大了,畢竟不是一二十畝地那么簡單。
看著愁眉苦臉的王貴臉上皺紋又深了幾許,賈環笑道:“別人家缺車馬。咱們還缺嗎?這點事你也愁?”
王貴苦笑道:“車馬縱然能解決,可人手……今年神京城外的閑漢都少了許多,凡是愿意做事的,多被找去搶收莊稼了,可數量還是遠不夠啊!莊戶們急的坐地上哭的都有……”
賈環聞言,想了想后問道:“還缺多少人?”
王貴道:“至少還缺三四百人。”
賈環“哦”了聲。仰頭想了想后,道:“這樣吧,我把兩府里所有能抽出來的人手全都抽出來撥給你,天大地大,收糧最大,反正近來也沒什么大事要籌備……”
王貴苦笑道:“三爺,咱們這邊能解決了,可,西邊兒府上的地比咱們還多。”
賈環皺眉道:“要是日夜輪番干,抽出六百人,夠不夠兩府使的?”
王貴聞言,抽了抽嘴角,道:“分成三撥的話,倒也是夠了。可府上的人哪里又能……”
賈環擺手道:“就當一次拉練,如今下人過的比普通人家的主子都受用,三爺我難得用他們一次,誰要受不住就滾蛋。了不起突擊個十天半月的,死不了人。”
一旁處,李萬機點點頭,呵呵笑道:“咱們府可以抽出兩百人,不過都是精干的。那邊府人口眾多,抽出四百人不是問題,不過,恐怕敷衍了事的更多。”
賈環哼了聲,道:“不搞大鍋飯,把地分包開來,沒他們偷奸耍滑的余地。誰要干不好,多罰他幾個月的月錢,誰要干的好,就賞他一年的月錢。”
李萬機笑道:“那就沒問題了。”
王貴還是愁,道:“三爺,收是能收上來了,可怎么賣呢?”
賈環看向一旁的付鼐,道:“現在問咱們買肉的人多么?”
付鼐恭敬道:“回三爺的話,多,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那些人在東來順吃完后,知道東來順的肉都來自牧場,便時常打發人去買。”
賈環想了想,道:“一頭肉牛,正常牧養,出欄要多久?”
付鼐道:“至少要一年半。”
賈環又道:“如果,我們用精糧催肥呢?”
付鼐聞言一愣,隨即道:“那要快的多,夜里加精糧當草料的話,至少能快一半時間。不夠,肉質就差的多了。牛兒只有跑的多了,肉質才會精道。”
賈環呵呵笑道:“你也實在,不會不全都圈起來催肥?取中間!”
付鼐道:“那倒是沒問題,那樣的話,肉質至少不會那么松軟。”
賈環道:“那這樣,你回去后,使人再建三個大谷倉,不裝干草,專門收糧食。咱們用糧食催肥出來牛羊,然后再賣給那些城里富戶和貴族,賺的錢比賣糧食多的多。”
王貴卻還是苦笑:“三爺,別說三個谷倉,再建兩個都裝不下啊。要是再加上西邊兒的,兩府莊子加起來可足足有十萬畝啊!”
賈環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正想發火,可看這老頭子這幾年盡心盡力的幫他看守莊子,著實累的蒼老了不少,便壓下火氣,轉頭看向納蘭森若,道:“納蘭,白姨娘那邊對酒坊的改建做好了沒有?”
納蘭森若躬身道:“回三爺的話,自二年前,白姨娘從神京城內找了幾個酒娘回莊子后,連續試驗了兩年多,聽說如今的方子差不多已經成型了,正是三爺曾經說過的伏……伏特加的味道。不過具體是不是,還需要送來讓三爺品鑒后才知道。”
賈環聞言面色一變,連忙擺手道:“你們嘗了后,味道不錯就行,不用讓我嘗了,那酒太烈。”
納蘭森若聞言,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回三爺的話,白姨娘試驗釀的酒,大半都進我們肚子里了。一開始,咱們還是抱著大不了一死的態度去喝,可喝了一次后,姨娘再找試酒的人,族里人爭搶差點沒打起來。”
賈環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正要開口,忽然聽到身旁“咕咚”一聲重重的吞咽聲,唬了他一跳。
他皺眉看去,不是帖木兒是誰?
賈環恍然,打趣道:“怎么著,老帖,多久沒沾酒了?”
帖木兒如今是幫賈環訓練親兵騎射的頭子,不過具體工作已經交給他兒子博爾赤去做了。
他平日里還是騎著馬挎著弓箭,跟在賈環身邊做護衛。
因為這個工作,已經不知有多少人警告過他,絕對不能喝酒誤事。
再有就是……
三年前那場暗殺行動,他也是主力。
付鼐等人唯恐他醉酒后管不住嘴,給嚷嚷出去。
所以,除非是在他們跟前看著,否則,帖木兒絕不允許喝酒。
帖木兒自己也知道事關重大,所以自從跟著賈環從莊子里出來后,已經好些天沒沾酒味兒了。
此刻聽納蘭森若說的誘.人,頓時勾起了他心中的酒蟲,拼命吞咽起口水來。
聽到賈環的打趣,帖木兒晃著大腦袋,板著臉,甕聲道:“不喝,不能喝,不喝……”
賈環哈哈笑道:“要不,你干脆別跟我了。真要遇到殺手,究竟是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
帖木兒搖頭,甕聲道:“我雖不如三爺厲害,但我還有勇猛,還可以拼命攔著敵人,讓三爺先撤。”
賈環聞言,笑了笑,點頭道:“好,那你就繼續留著吧。晚上你也別去草料房那里和人擠著睡了,估計打呼嚕也能把人吵死。李萬機一會兒使人給你收拾出一個單獨的小院兒,你一個人住,喝醉了自己在房間里想怎么耍酒瘋就怎么耍酒瘋吧。”
帖木兒聞言,大喜,卻不會說什么好話,只是嘿嘿的傻笑。
眾人見狀,不由哄笑起來。
付鼐看著帖木兒笑道:“三爺如此隆恩,該怎么做你自己心里當有數,別真的放開了喝個不省人事,三爺出門兒的時候誤了事,縱然三爺不說你,你自己也沒臉再在三爺身邊待下去了。”
帖木兒重重的點點頭,道:“絕對不會,我就嘗嘗味兒!”
一旁,王貴郁悶無比的看著這伙兒人說說笑笑的高興,卻把他遺忘了。
賈環笑了陣后,道:“納蘭,你在莊子上騰出些大庫房出來,準備接收糧食。呵呵,活人還能讓尿憋死?糧食便宜,酒卻不便宜。釀酒最耗糧食了,咱們把糧食收回來自己釀酒去賣,賺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