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賈爵爺,稀客稀客,快請快請!”
揚州兵備大營門前,方東成滿臉堆笑的對尚未下馬的賈環拱手行禮道。(最穩定)
賈環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鬼?
昨晚上才嚇的跟條死狗一樣翻白眼昏了過去,按理說方東成今兒就算不請個病假,晾他一晾,也該冷眼相對才是。
這么熱情……
莫非,軍營里面擺下的是鴻門宴?
不對啊,昨天賈環就跟薩風了解過揚州兵備大營的情況。
滿額三千兵丁,實際上兩千都不到。
而其中真正能戰敢戰的,只有他們這一百個從九邊疆場退下來的百戰老兵。
其他的人……
連樣子貨都算不上。
而且揚州兵備大營里,最多只有六百兵。
若是這六百兵都是薩風那一隊人馬的水準,賈環此刻保管掉轉馬頭就走,因為哪怕有烏遠護身在側都保護不了他的周全。
可是……
就憑揚州大營里那幾百蝦兵蟹將都算不上的玩意兒,方東成腦子抽抽了,才敢設鴻門宴吧?
或是……
他和鹽商勾結,援引江湖門派中的高手設伏?
這樣的話,力量倒是夠了,可問題是,他怎么敢?
他想造反嗎?
琢磨不透,賈環回頭和幕僚索藍宇對視了眼,發現他也皺著眉頭,想不明白。
又看向了側后方的烏遠和韓三。
烏遠依舊是一副不變的表情,只是抱在懷中的鐵劍卻握在了手上。
而韓三面色則緊張了許多,他死死的盯著方東成看了會兒,又眺目遠望軍營內部,尤其是營帳后方,似乎想望出五百刀斧手……
見賈環遲遲不應聲,方東成居然也不惱,依舊紅光滿面笑道:“哎呀,爵爺當真是家學淵源,頗有乃祖之風!將門虎子啊!真正的將門虎子!
昨夜一戰。在爵爺的英明指揮下,我揚州兵備大營一舉剿滅了明教和白蓮教兩教賊人無數,更是擒殺了武宗級絕強高手明教賊首魔皇。
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爵爺放心。昨夜得到消息后,下官就已經命快馬,將這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上報上去了。
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獎賞的旨意下來。
以爵爺在太上皇和皇上跟前的圣眷,這賞賜想來一定是大大的豐厚啊!
到時候。還望爵爺多替下官美言兩句,下官并下官族兄,一定會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臥槽!
賈環此刻心頭上簡直有十萬頭草泥瑪狂奔不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賈環就是一頭豬也明白這孫子想干什么了。
娘希匹的!
他敢搶功?!
賈環下意識的就想擼起袖子,抄家伙干他。
卻被一旁的索藍宇不動聲色的拉住了袖角。
賈環不解的瞪了他一眼,接到了索藍宇意味深長的一個眼神。
賈環冷靜下來,再一想,頓時頭疼起來。
還真沒法子。
不管怎么說,薩風那一隊兵卒確實是這孫子手下的兵。
要想掩下方東成這個主官的功。就得連薩風等人的功勞一起給遮掩了。
否則的話,規矩,手下立的功,一大半都要分潤給頂頭主官……
要是將薩風他們的功勞給掩下,那賈環答應過他們,要調他們入都中的事就有難度了。
“三爺,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先虛與委蛇,應付了他再說……”
索藍宇見賈環面色晴不定,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頗為沮喪,便靠近他悄聲說道。
賈環聞言后,無力的瞪了他一眼,卻也只能就坡下驢。
和臉上笑容愈發得意高興的方東成進了營門后。賈環拒絕了方東成進去坐一坐,喝點茶的建議,冷著臉道:“方守備,本爵身負皇命,時間緊急,沒功夫和你來這一套。現在就去校場點驗兵馬。然后再去武庫,查看武備。”
方東成聞言,臉上的笑容滯了滯,干笑了兩聲,道:“既然爵爺這般勤于公務,那下官也就不多耽擱了。除卻駐扎在外的兩部人馬外,本營人馬俱都陣列于校場,等候爵爺點驗!”
賈環聞言,頗為無語的看了這鳥人一眼。
麻痹的當官兒的是不是都是這德性?
既然兵馬都已經陣列于校場上了,你還邀請老子去營帳里坐一坐,喝兩杯?
到時候底下的士兵罵的還不是老子?
一行人無話,前往了校場。
還不錯,今天的陣列好歹還算齊整。
也沒有昨夜那般罵罵咧咧的聲音。
盡管精氣神上還是一個個跟抽鴉.片似得沒精神。
大秦軍列,十人一伍,十伍一隊,十隊一營。
按理說,揚州本部大營就算留守一營人馬,也該有十個百人隊才是。
可是賈環站在點將臺上,環視了一圈后,卻只發現了六個百人隊。
方東成原本還想發表個講話什么的,卻被賈環攔住了:“方守備,這兵額空缺,怎么會這么大?”
賈環沉著臉問道。
方東成干笑了兩聲,低聲道:“爵爺,個中緣由,等下去后再說吧,當著士兵的面,著實不好說。”
賈環皺眉喝道:“當今陛下都是在正大光明殿坐朝,有何事不能明說的?說!”
方東成臉色難看起來,心里怒道,老子忍你好久了,你還給鼻子上臉,說就說,難道是老子的錯?
方東成悶聲道:“爵爺既然這般說,那下官自無不可。沒錯,本部兵馬按理說滿額一千,可為何只有六百呢?那是因為兵部給大營發現的兵餉,從未齊全過,發到我們手里,只有六成。
本官事無不可對人言,敢拍著胸脯保證,本官絕對沒喝過一滴兵血。只要爵爺能將兵餉要下來,本官即日就可恢復滿員。”
“著啊!欽差大人。你別光說不練,你得將朝廷欠我們的糧餉先發下來啊!”
“對!先發餉銀!不然的話,你來檢查個甚?”
“欽差大人,你給皇帝爺爺帶個話。朝廷欠我們五個月的餉銀沒發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隨著方東成的抱怨聲落地,底下靠近點兵臺的兵卒們紛紛接口抱怨起來。
見狀,方東成嘴角閃過一抹笑,贊賞的看了眼角落里的軍中主簿汪岑。心道這狗頭軍師還真不賴,把這黃毛小子的舉動都猜了個七七八八……
初哥賈環哪里見過這場面,他上輩子連個班長都沒當過,對這局面有些摸不著頭腦。
好像說的也有點道理……
你上面不發餉銀,只給六成,那底下的官兒也沒法子弄啊。
索藍宇見賈環楞在那里了,心中不由有些好笑,不過也松了口氣。
若是賈環英明神武到什么都知道,那還要他這個幕僚做什么……
他又靠近賈環,低聲道:“三爺。既然上面發足了六成的餉,那底下這六百士兵就不應該缺餉銀。”
“啪!”
賈環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兒上,感到羞愧。
這么簡單的算數題,居然還要一個“土著”人民來提醒,真是丟人丟大了。
惱羞成怒之下,賈環回頭怒視方東成,道:“方大人,你說兵部從來都只發六成餉銀?”
方東成理直氣壯道:“當然,爵爺若是不信,盡管去查便是。”
賈環哼了聲。道:“這六成餉銀,可是按照你上報上去的兵額數目發的?”
方東成聞言一怔,有些迷糊道:“當然……”
賈環厲聲道:“既然如此,這六成餉銀不正好對應底下的六百士兵?緣何他們會數月未發糧餉?”
方東成聞言再次一怔。他茫然的看了眼賈環,又回頭看向滿頭大汗的汪岑和其他營官。
汪岑被方東成看的欲哭無淚,他也沒想到,賈環在明知朝廷“理虧”的情況下,還斤斤計較。
方東成說的沒錯,他的確沒喝過兵血。
他也不用喝兵血。
因為揚州城內的鹽商們早就用銀子把他喂飽了。
就兵餉那點銀子。他自然不會放在眼里。
可他不需要,大營里其他營官卻需要啊。
鹽商喂飽了方東成,自然不用再去喂他的屬下。
因為軍隊并不直接負責緝鹽,所以除了方東成這個主官以外,其他軍官在鹽商們心中的地位還不如揚州府的衙役。
沒有外快收入,在揚州這花花世界的花銷又太大,揚州兵備大營里的軍官們不喝兵血喝什么?
方東成雖然不算睿智,可此刻看到滿頭大汗,做賊心虛的汪岑和諸武官后,哪里還會不明白。
盡管此刻他心里恨的要命,自覺這群混賬東西讓他在賈環面前丟了面子,可當了這么些年的官,他還是知道,這個時候不是算賬的時候。
非但不能算賬,還得先替這些沒出息的混賬兜著。
不然的話,他做官的“口碑”就全毀了。
一個在關鍵時刻不能庇護手下的主官,日后誰還會聽話?
“爵爺,你盡管放心。這件事,本官一定會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方東成當著賈環和眾士兵的面,肅聲道:“本官不僅要查出軍中碩鼠,將他們繩之以法,還要讓他將貪掉的軍餉都吐出來,一兩不少的發給欠缺餉銀的士兵。
還請大人和眾位兄弟們給我一個薄面,給我一個機會!
最多三天時間,本官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好!”“大人英明!”“大人是青天大老爺!!”
點兵臺下,眾兵士高聲歡呼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賈環怔怔的站在那里,總覺得有些滑稽可笑,還有些無奈可悲,更有些,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