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是賈環打破的。▲∴▲∴,
他勉力掙開了贏杏兒的攙扶,獨自站起來,雖搖搖欲墜,可終究還是站住了。
而后,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賈迎春。
眾人就靜靜的沉默的看著他走完那一段并不遙遠,但對賈環來說很遙遠的路程。
而后,又見賈環掙扎著,用盡所有的氣力,將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女子抱起。
他又吐了好多血……
一步,一步,踩著血印,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太上皇和隆正帝跟前,跪地,叩首:“求……求陛下……隆恩,準……準許臣,帶……姐姐……回家,回家……”
體內的劇痛,讓賈環頭上的汗水不斷滲出,即使在寒冬雪日,卻仿若身在酷暑中一般,汗水匯聚在他的臉上,鼻尖,而后混雜著口中的血,低落在地。
贏玄聽了賈環的話后,眉頭微微一皺,看向了身邊的隆正帝。
隆正帝此刻當真是無比尷尬,心中的羞怒幾乎快將他逼瘋了。
尤其是在牛繼宗等一干勛貴重臣的注視下,他似乎成了強搶民女的惡霸了。
可他當初不過是派蘇培盛去賈府露了個模棱兩可的口風,若是對方婉拒,他也不會強求。
是賈府中人巴巴兒的迫不及待將人送進宮來,如今卻讓他背負這種罵名!
可饒是他心里羞憤暗惱不已,可此刻卻依舊不能不答話,因為上至太上皇,下至數十勛貴重臣都在等他的回應。
咬緊牙關。鐵青著臉色,隆正帝沉聲道:“朕意。原本是要加恩于你賈家。卻不想,好心辦了差事……既然你如此不愿。朕……準你二姐出宮。”
賈環此刻幾欲昏厥過去,可他卻知道,還不能昏,有些話不能說,但有些話不說出來,才是真正的后患無窮。
他抱著賈迎春,渾身汗水已然濕透,卻還是勉力磕了個頭,氣息暗弱道:“臣謝……謝陛下隆恩。此事。此事皆乃……臣,管束族人不力,賈……賈家,本已出了個……貴妃,沐浴皇恩甚重,他們卻……卻還貪心不足,才造成今日之禍。陛下隆恩,臣謹記在心,日……日后。必然以死報效。”
所有人都傻眼兒了,包括隆正帝本人。
他原本以為,好好的事弄到了這個地步,必然成了不死不休的死結。
賈環隱隱所聚集的龐大的軍事集團。日后縱然不與他這個皇帝敵對,也必然對他敬而遠之,相敬如冰。
唯一讓他心安的是。忠順親王那邊更不可能得到賈環
卻沒想到,峰回路轉間。賈環居然服軟了……
這……
忠順親王聞言,一雙細眼都發紅了。
今日他進宮本是意外。可既然看到了賈環在狂打他兒子,他便打算順勢除掉他。
今時不同往日,以前賈環保持中立時,贏遈還能暫且容忍于他,只要賈環兩不相幫就好。
可是自隆正帝納賈家二女為妃的消息傳開后,贏遈便知道,賈家必然難以保證中立了。
原因很簡單,這是太上皇的意思。
既然如此,贏遈如何還能在容的下賈環?
他要起事,靠的并不是軍隊,而是文臣的支持,以及太上皇的默許。
只要太上皇能默許,那么他這個“最出色”的兒子,大秦“賢王”,就一定能上位。
他也不擔心軍隊會干擾,原因同樣簡單,因為有太上皇在,軍隊就絕不會亂。
所以,贏遈并不怕賈環。
這也是他敢讓蒙石出手的原因所在。
就算除不掉賈環,可只要能離間賈環與隆正的關系,也成。
事態的發展也都還不錯。
眼看隆正帝上不得下不來,丟人現眼到了極致,誰曾想,這個時候,賈環居然會給他解圍。
看著隆正帝鐵青的臉忽然變得發紅甚至激動到顫抖,贏遈直覺得肺要炸開了。
而牛繼宗等人也有些奇怪的看著賈環,卻沒有開口說什么。
在他們眼里,賈環縱然不是什么少年老成的奇才,可也絕對不是無的放矢的傻子,最重要的是,他絕不是軟蛋……
只是,隆正帝雖然激動的難以自已,一旁的太上皇贏玄的臉上,卻看不出什么名堂來。
而隆正帝身后站著的那位少年,看向賈環的細眸中的光澤,卻有些閃爍不定……
賈環極為吃力的,緩緩的將賈迎春抱起,搖搖欲墜間,對太上皇道:“太上皇,小子告退了。”
贏玄眼睛輕瞇,微微頷首。
賈環又對梁九功強笑道:“公公今日救命之恩,環,必銘記于心。”
梁九功皺眉嘆息道:“快回去吧。”
賈環點點頭,顫巍巍的轉過身,目光落在了贏杏兒臉上,看著她那一雙黯淡了許多的流淚的眼,輕聲道:“謝謝你,等過了孝期,我就娶你。”
贏杏兒聞言后,原本一雙黯淡無光的眼睛,陡然又明亮了起來。
對面的贏遈看到這一幕,只覺得一股腥甜涌上喉頭……
倒是一直無動于衷的贏玄,又微微頷首,點了點頭。
終于,終于說完該說的話了。
暗地松了口氣后,賈環便只覺得天地都開始轉動起來,他用盡全身最后的氣力,高高揚起頭,緊緊抱住懷里的賈迎春,嘶聲吶喊道:“姐姐,回家!”
而后,轟然倒地。
“環哥兒!”
牛繼宗一個箭步上前,在賈環倒地前抱住了他。
抱住賈環后,他摸了摸賈環的脈搏,臉色陡然一片鐵青。
倒是之前一直昏迷的賈迎春的眼睛動了起來,睫毛也在翻動,看樣子快要醒來了。
只看她的氣息,牛繼宗都能確定,她臉上的傷疤看起來雖然有些嚇人,可內里其實沒什么問題,并無大礙。
可賈環就不同了。
若無妥善救治,哪怕能保住性命,怕是武道根基也要損壞。
念及此,他轉頭看向忠順王一眼,眼中滿是肅殺,而后對隆正帝道:“求陛下賜與宮車一輛,賈環的身體經不起馬上顛簸。”
這大概是牛繼宗第一次因私事相求于隆正帝。
說來好笑,身為堂堂至尊,隆正帝居然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他連忙回頭吩咐道:“去,調一輛車來,好生送賈環回府。另外,再讓太醫院派兩位醫術高明的太醫去賈家,好生為賈環診治,咳咳……”
就在隆正帝自己驚醒,覺得都有些過了,失了帝王體面時,牛繼宗忽然沉聲高喊道:
“謝陛下隆恩!”
“謝陛下隆恩!!”
緊跟著,柳芳、侯孝康、蔣子寧、謝鯨、戚建輝、韓德功并十數將軍校尉,同時高聲喊道。
隆正帝聞言,先是茫然一怔,隨即就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他期盼這一日,已經不知多少年了。
可是之前,他千求萬盼,不管怎樣明里暗里拉攏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今日居然就這般實現了。
這如何不讓他心中狂喜莫名。
盡管,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可是隆正有信心,只要走出這一步,未來,一定是他的,一定!
贏玄面色淡淡的看著這一切,誰都不知這位人間至尊在想什么,只在最后,他對梁九功說了句:“去將朕書房里放著的那株老參,給賈環送去。”
說罷,便在眾人的恭送中,負手離去了。
贏玄離去后,牛繼宗將賈環并他懷里的賈迎春一起抱上了蘇培盛送來的宮車里,而后跟隆正帝告辭后,一大群勛貴重將,呼啦啦的離開了。
一眾武將看都未看大秦朝堂上,文官口中人人稱贊的國朝賢王贏遈一眼。
曲終人散,贏遈看著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兒子和侄子,再看看滿地狼藉。
他猛然拽下腰間懸掛的玉佩,狠狠的摜在了地上,摔成了稀巴爛……
出了皇城后,牛繼宗在溫嚴正的提醒下,遣散了他召集來的眾“黨羽”,讓他們都回各自的衙門營地辦差去吧。
只他和柳芳并韓德功三人并牛奔、溫博和秦風和韓家三兄弟,一個九人,護持著馬車往回走。
溫嚴正等人則先各回衙門軍營,老是聚集在一起,著實不像,容易犯忌諱。
況且賈環如今還是昏迷狀態,人去多了只能添亂……
“牛叔叔。”
牛奔不敢上前,秦風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喚了聲臉上煞氣驚人的牛繼宗。
“什么事?”
牛繼宗見是秦風,他先冷冷的瞥了眼后面的“慫貨”,而后冷聲道。
不提后面被這一眼嚇的差點從馬上掉下去的牛奔,連秦風心里都發寒。
不是他沒出息,而是牛繼宗身上的氣勢不是因為官爵產生的,而是由當年在九邊沙場上廝殺,用血氣和人頭堆積出來的。
他和牛奔雖然在神京城內年輕一輩中算是佼佼者了,可哪里又能經受的住這等煞氣?
秦風干笑了聲,道:“小侄見馬車的行進方向好像不是回賈府……”
牛繼宗道:“先回我家。”
秦風咳嗽了聲,道:“按理說是應該先回牛叔叔家,以便牛叔叔好照顧,不過……”
“有話快說,磨嘰什么?”
牛繼宗厲聲喝道。
秦風在二代中算是難得出眾的人物了,可在牛老虎的一聲厲喝中,還是冷不丁的打了個激靈,連忙道:“是這樣的,環哥兒從揚州回來時,帶回了一個武宗,環哥兒受的又是內傷。所以小侄就想,是不是請那武宗好好診治一番,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