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沒興趣看韓讓被打的稀巴爛的屁股,和韓大與韓三一并將他送回房,并使人去告知金鳳,讓她來伺候韓讓,便徑自回內宅了。
“咦,大嫂,我二姐姐呢?”
賈環回到寧安堂后,卻不見賈迎春的人,只有尤氏坐在那里,正給幾個管家婆子吩咐著什么。
見賈環進來后,尤氏揮了揮手,那幾個婆子對賈環一福后,悄然無聲的退下了。
賈環看著尤氏,微微皺眉問道。
尤氏苦笑著對賈環道:“別提了,你剛走沒多久,園子里就散場了,像是還鬧出了點不愉快,有幾個還掉了淚。
二姑娘放心不下,就跟著一起過去了。
我勸也沒勸住,三爺要怪就怪我吧。”
“我怪你作甚?大嫂子以后別那么多心,你是我大嫂,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會讓你沒個下場的。”
賈環一聽,面色頓時一變,哪里還坐的住,對尤氏草草的交代了一句后,拔腿就走。
尤氏卻被他這一句話給驚住了,怔怔的站在那里出神。
他……
他竟然猜到了我的心?
賈環急匆匆的出了門后,直接往西邊兒奔跑去,沒走正門,而是經天香樓繞過會芳園,從兩府的夾道中越過,這樣走近的多。
雖然談不上心急如焚,可他還是緊張。
會是誰鬧別扭呢?
林黛玉和史湘云?
還是林黛玉和薛寶釵?
還是林黛玉和王熙鳳?
嘴角抽了抽,賈環速度之快,化作一團黑影,偶爾路過幾個仆婦,她們甚至都沒看清人。只覺一道風過去。
默默的鉆研推演了許久的《苦竹身法》,第一次全力施展,竟是為了化解爭風吃醋……
也不知道白蓮教那位大能隱士若是九泉之下得知,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飛快的跑出了會芳園,再次走到那條甬道,卻也來不及感慨年年歲歲花相似。就又從黑門里進了榮國府。
不過,進了榮國府后,他的身影卻猛然頓下,轉過頭,朝角落里的一口井口處厲聲喝道:“干什么的?下去!”
一邊說,一邊朝那邊飛撲而去。
一道曼妙的身影,無比絕決的從井口上跳下。
“我靠,沒讓你往里下……”
卻說夢坡齋內,除了賈政粗喘的聲音外。就是一陣“噼噼啪啪”的“木板炒肉”聲。
起初時趴在凳子上的賈寶玉還能叫喚幾聲,到了后來,卻是連叫聲都沒了。
門客們見拉也拉不住,勸也勸不停,只得打發了人去里面送信。
沒多時,王夫人就急匆匆的帶著李紈、周姨娘并一干婆子丫鬟走來,并往榮慶堂送去了信……
王夫人趕到后,一干門客小廝們連連退避。按著賈寶玉的兩個小廝也忙松了手,退避出去。
賈政原本打的已經快力竭了。可見了王夫人進來后,不知怎地,心中一股惱火又彭然而起,揮舞著木棍又狠狠的打了幾下。
待還要再打,卻被王夫人拼命的抱住了木板,再也打不下去了。
賈政氣的面若金紙。看著王夫人厲喝道:“你還護,等來日他做出弒君殺父的事來,我卻看你還護他不護?”
說罷,身子搖搖欲墜。
畢竟夫妻一場,到了這個時候。往日的怨恨放佛都忘記了,王夫人連忙上前,攙扶住賈政,哭道:“寶玉縱然該打,老爺也不能氣壞了身子。再有,老太太這幾日身子一直不爽利,倘若打死了寶玉,老太太一時不自在,那豈能是好的?”
賈政聞言,仰天長嘆一聲,心痛道:“你可知這孽障都干了什么?與其留下他禍害整個賈家,不如趁今日找根繩子勒死,以絕將來之患。”
王夫人此刻哪管賈寶玉做了什么,在她想來,了不起也不過是今日在她房里發生之事,或是在外面也有了男女之事,可這又能算什么呢?
哪個豪門大家子不是這樣過來的,你賈政就干凈?
若非今日心情著實不痛快,她都不會絕決的將金釧趕走。
因為她知道,背著這樣一個名頭的姑娘,出了這門,就算不找根繩子上吊,一輩子也要在別人的指點中茍且,連個正經人家也嫁不得。
王夫人抱著人事不知的賈寶玉,哭成了淚人,道:“老爺雖然應當管教兒子,可也要看你我夫妻的分上.
我如今已將五十歲的人,只有這個孽障。今日要他死,豈不是有意絕我?
既要勒死他,快拿繩子來先勒死我再勒死他吧,我們娘兒們不敢含怨到底,在陰司里總要有個依靠。”
這話不只是在勸賈政,也是在傾訴她的委屈和怨恨。
賈政聞言,看著發妻不知何時斑白的鬢發,心中一軟,再看看被打的死活不知的賈寶玉,心中亦是一痛,向后坐在椅子上,淚如雨下。
他又豈能不痛?
王夫人何曾見過賈政這般作態,雖然流淚,卻亦是真情流露。
對于她來說,這已經是許多年前才有的事了。
那個時候,他們也還算是一對恩愛的夫妻,舉案齊眉之敬,閨閣畫眉之樂,亦都體驗過。
只是,不知何時起,他們從相敬如賓,漸漸的成了相敬如冰……
念及此,心中愈發悲苦,攬著被打的皮開肉綻的賈寶玉,嚎啕大哭起來,哭到傷心處,更想起了早逝的賈珠,愈發肝腸寸斷,哭道:“珠兒啊,若有你活著,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我的珠兒啊!”
聽到王夫人喊賈珠的名諱,賈政只覺得心頭一痛,喉頭一股腥意涌上,嘴角竟緩緩溢出了一點殷紅。
陪同王夫人一起來的李紈,聽到先夫的名字,再想起這些年她受的苦,亦是難忍心中悲痛,放聲大哭起來。
正沒開交處忽聽丫鬟來說:“老太太來了。”
一句話未了只聽窗外顫巍巍的聲氣說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豈不干凈了!”
賈政見賈母來了,一時又急又痛,連忙迎接出來,只見賈母扶著鴛鴦喘吁吁的走來。
身后則跟著王熙鳳并賈迎春姊妹數人。
賈政上前躬身陪笑道:“老太太何必親自走來?有話只該叫了兒子進去吩咐便是。”
賈母聞言,止住步,喘息一回,厲聲道:“你原來是和我說話!我倒有話吩咐,只是可憐我一生沒養個好兒子,卻教我和誰去……”
“說”字未出口,卻看到賈政嘴邊的殷紅,賈母瞳孔猛然收縮,身子都不禁晃了晃,震驚莫名的哀嘆道:“何至于此啊?”
眾人聽得賈母的聲音不對,順著她的目光,大家也看到了賈政嘴邊的那抹駭人紅線,紛紛捂口驚呼。
王夫人更是怔在那處,連哭都忘了。
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連賈政都氣死了,她們娘倆,還能不能活下去……
賈政自己倒沒有太在意,他知道這只是急怒攻心所致,正欲開口與眾人解釋,卻見后面又來了一人,不是賈環是誰?
賈環面色少有的難看,眉頭緊皺。
他走上來后,第一眼就看到賈政臉上的淚和嘴角的血。
一張臉頓時愈發陰沉,甚至連幾個妹紙關心的目光都沒看,只與賈母點了點頭,徑自走到賈政跟前,沉聲道:“爹,發生了何事?”
賈政看到賈環,不知怎地,心中似乎一下有了底氣,像是來了靠山一般,想起方才忠順王長史的囂張跋扈和自己受的氣,他眼睛一酸,眼淚差點又落了下來,強忍著悲意,賈政搖了搖頭,沙啞著嗓子道:“爹無事,快扶老祖宗回屋吧。”
賈母卻搖了搖頭嘆息了聲,朝夢坡齋邁步走入。
上一回她來這里,還是幾年前為了幫賈環鎮場子,讓賈赦等人不得打賈環手中水泥的主意。
這一次來,卻已然物是人非了。
王夫人進屋后,看到賈寶玉的慘樣,又忍不住趴他身上痛哭起來,數落一句“不爭氣的兒啊”,又心疼一句“你倘或有個好歹,丟下我叫我靠哪一個”。
賈環走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并起兩指,搭在賈寶玉的脖頸處,略略一聽,便對關心看著他的賈母和賈政點點頭,道:“無大事,只是疼昏過去了,脈象還好,沒傷著里面。”
賈母和賈政兩人聞言都松了口氣。
賈母見雖然確實打的狠了,不過卻確實也只是棍棒外傷。
賈政不過一個無力書生,又有了春秋,哪里能有多大氣力?
雖然也心疼的緊,可看到兒子嘴邊的殷紅,好歹沒有再多說什么。
只是招呼著王熙鳳,抬了賈寶玉,一行人去了她的榮慶堂。
待人都走后,賈環攙扶著賈政坐下后,皺眉道:“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發這么大的火?”
在賈環記憶里,賈寶玉挨打最重的一次,好像還是因為“他”向賈政告狀,說金釧之死是因為賈寶玉強行奸.淫金釧不成,金釧負氣投井。
金釧乃是賈寶玉的母婢,淫.辱母婢,在這個時代幾乎和亂.倫是一個罪名。
但如今金釧未死,自然沒有這個罪名,賈寶玉又如何會被打成這般?
賈政方才當著賈母和諸多女眷的面,不好說,甚至當著王夫人,都沒法說,總不能告訴她說,你兒子去泡倡.優了吧?
泡的還是忠順王寵愛過的伶優。
但對著賈環,他卻不得不說了,否則,他沒法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