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琴很美,全身上下,感覺每一處都美。
她的眼睛很清亮,肌膚很白皙。
眉如黛,口若櫻。
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她的美,賈環能想到的,只有“精致”二字。
而從她隨手拈來的詩句來看,她還是一個極“腹有詩書”的女孩兒。
因此,看起來,她很有華貴的氣質。
艷而不妖,清爽不俗。
近乎完美。
只是,看著她,想起前日“青隼”送來的消息,賈環心里卻是微微一嘆……
在得知薛寶琴之父,生前將薛寶琴許配梅翰林之子后。
賈環曾特意使人查了下梅家的,這梅翰林到底何許人也。
一查之下,才發現,這梅家還真是了不得。
國朝不過百年,梅家卻已是出了三代翰林。
乃名副其實的翰林世家。
非進士不成翰林,除了一甲進士,也就是狀元、榜眼和探花外,只有二甲前幾名的進士,才有資格通過考試成為翰林庶吉士。
因此,梅家是真正詩書傳家的清貴之家。
更讓賈環留意的是,梅家與忠順王一脈,較為親厚……
但梅家又與忠順王一脈的大多官員有所不同,他家非常低調,而且,非常清廉。
不過,清廉歸清廉,梅家之人卻絕不是不知變通的書呆子。
細心觀察后,賈環發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結果。
那就是,梅家男子皆為“軟飯王”……
梅家男人的路數一致,就是走“入名教,研經義,考科舉,成翰林,然后尋求入內閣”的路子。
但歷朝歷代的翰林,都是有名的清水衙門,吃不起肉的窮翰林一抓一大把。
在翰林院的生活,用一個字可以形容:熬!
熬到下放州縣為官,掌實權為止。
大秦官場規矩,不歷州縣,不擬臺省。
想要入內閣,必須要有“基層”從政的經驗。
但不是每一個翰林都有機會下放州縣,掌大權。
而且就算下放了,若是執政期間不能出彩,最后又多半回到翰林院繼續觀政,繼續熬……
而想要在執政期間出彩,除非目光極為短淺之人,否則沒有人敢去撈錢。
所以,翰林官還是窮!
但梅家不同,據“青隼”所報消息,梅家的日子過的,雖不奢華鋪張,但很清貴,精致,從不委屈自己。
然而梅家人又從不貪墨,也不從事商賈之事,更沒有萬頃良田。
那么他們的財路從哪里來呢?
賈環調查了一番后,竟發現,梅家人居然全是靠吃嫁入梅家媳婦的嫁妝度日……
梅家三代翰林,詩書傳家,如此清貴,自然有資格挑揀姻親。
而梅家為子弟挑選的姻親,幾乎均為家底清白、而家境殷實的人家。
其中不乏巨賈,因此,陪嫁大都豐厚。
豐厚到足以讓梅家過上雖不大富大貴,但也很體面的清貴生活。
賈環在一陣哭笑不得后,卻又發現,這種搭配,似乎還挺和諧。
男方考出一個清貴之名,基本上就可以保護家族的安寧,輕易不受人欺負。
女方則負責出資養家,“相夫教子”。
靠著這種“男耕女織”的搭配方式,梅家已經安穩的清貴了百年。
當然,僅靠這一點還做不到百年清貴。
梅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傳世家規,那就是絕輕易不招惹是非,沾染因果。
這也是梅家能夠傳家百年而不倒的一個重要原因所在。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導致,梅家已經從魯地歸來半個月了,卻依舊沒有上門,找薛蝌商議薛寶琴的親事,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
悔親之意,彰顯無疑。
前世在讀紅樓原著的時候,賈環曾經有過疑惑。
曹公筆下,薛寶琴這等近乎完美的人,為何卻進不了十二釵中。
有許多人說,這是因為薛寶琴不是薄命司中人,日后她嫁給梅家后,會過的富足幸福。
這顯然與紅樓“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整體格調是不符的。
而且,還有一個更直觀的原因。
曹公筆下,愛用諧音。
比如:秦鐘的諧音就是“情種”,元、迎、探、惜四春諧音為“原應嘆息”,被薛蟠打死的馮淵的諧音是“逢冤”,秦可卿的諧音是“情可輕”,甄士隱的岳父封肅的諧音是“風俗”,賈政的食客詹光、單聘仁的諧音是“沾光”和“善騙人”,甄英蓮的諧音是“真應憐”等等。
而梅家的諧音,便是“沒家”。
由此可知,薛寶琴日后的命運如何……
“環哥兒?”
一道明顯含有薄怒的聲音,將賈環驚醒。
賈環回過神,就見賈母有些動真怒的看著他,眼神里滿是不滿之意。
哪有這樣直直盯著人家姑娘看的,太不尊重了,也失了自重。
而薛寶琴的面上顯然有了羞憤之意。
其她人的臉色,自然也都好不到哪去……
賈環連忙解釋道:“不是……老祖宗,孫兒剛想到一件事,所以出神了。”
“什么事?說不清楚今天你仔細了!”
賈母怒氣未消道。
賈環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說出來。
長痛不如短痛,他也不想做“幕后黑手”,亦或是“無名英雄”。
賈環轉頭對軟榻左下首邊坐著的薛姨媽道:“姨媽,梅家還沒有派人來么?據我所知,他們已經回京半個多月了……”
此言一出,滿堂色變。
薛姨媽的臉更是一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倒是薛寶琴的臉色,先是蒼白了下,抬頭看了眼賈環,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垂下頭去……
薛姨媽氣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她對賈環咬牙道:“何曾見過半個梅家人來?環哥兒,梅家人不是在魯地做官嗎?”
賈環點點頭道:“已經回來了,梅家家主梅誠在山東巡撫的位置上,政績出色,這次回來,很可能是要入閣了……”
“原來,原來是要飛黃騰達了,怪不得,怪不得……”
薛姨媽聞言后,面色又是一白,氣得身子都有些發顫了。
奇恥大辱啊!
賈母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在意的是,薛家如今寄居在賈家。
梅家這般行為,豈不是也在打賈家的臉?
賈環卻呵呵一笑,對賈母和薛姨媽道:“其實,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話怎么說?”
薛姨媽聞言,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水后,忙問道。
其她人也都看向賈環。
賈環簡而言之:“梅家是忠順王那邊的人。”
賈母和薛姨媽聞言,頓時噤聲,面面相覷……
自從賈家重返朝堂后,尤其是賈環又折騰的那么厲害,賈母和薛姨媽就多少開始打聽一些朝堂之事。
自然不會陌生,忠順王這三個字的意義。
最直觀的印象,就是賈家的死敵!
薛姨媽一時間,為難的都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
其實,她剛才那番做派,除了表達憤慨外,還想……讓賈環幫她做主,給梅家施壓,讓他們承認當初的婚約。
可現在這樣一來,卻是不成了。
薛姨媽是徹底沒了主意,只能巴巴的看著賈環。
賈環對薛姨媽笑道:“姨媽,這要看你們自己的意思。
你們若還想成就這番親事,梅家別說是還沒入閣,他就是成了首輔閣老,也得認下這門親。
若是不愿再認,那也沒關系。
天下也不只有梅家一個好人家,何況,他家如今看似鮮花著錦,實則未來堪憂。
與忠順王交好,早已埋下禍根。
待日后,少不得一番清算。
呵呵……”
薛姨媽聞言更是唬了一跳,焦急道:“那可如何是好?若是這般,琴兒怎還能嫁過去?”
“不嫁過去更好,呃……”
有些小興奮的賈寶玉忽然脫口而出道,頓時將眾人注意力都拉了過去。
看著大家眼光異樣的看著他,賈寶玉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三弟既然說了,梅家不是好人家,又是他家先輕慢咱們在先,可想而知,琴妹妹就算過去了,怕也難過上好日子。所以,不過去更好……”
薛姨媽聞言,大感知心,附和道:“可不是嘛,梅家既然已生了嫌貧愛富之心,琴兒就算過了門,怕也不受待見!唉……若是日后再被牽連,那豈不冤枉?”
“環哥兒,你的意下如何?
本不該問你,可這件事不只是簡單的兒女之事。
我和你姨媽,都不過是內宅婦人,又能有什么見識?
你寶姐姐既然跟了你,琴兒又是她的妹妹,那么這件事你就得拿個主意。
不然,你讓你姨媽該問哪個去?”
賈母對賈環說道,面色認真。
不過,眼神怎么老往賈寶玉身上瞥……
賈環有些好笑。
賈母是個比較隨性的人,沒有太多的門戶之見,對女孩子最大的要求,就是好看。
顯然,薛寶琴在這方面完全勝任。
可惜,她老人家忘了一點。
她雖然不在乎門戶之見,有人卻在乎……
不過,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阿彌陀佛,到底是老太太最慈心仁厚。可憐我們薛家一門孤兒寡母,沒人做主……”
賈環不過略略一沉吟,薛姨媽就開始“上眼藥”了……
賈母又聽不得好話,客氣了聲后,又看向賈環,皺眉道:“往日里家里姊妹們但凡哪個受了一丁點委屈,你就跟炸了毛兒的公雞一般到處斗。
怎地今兒卻這般安靜?
環哥兒,你琴姐姐可不是外人!
你可不能太小氣……”
眼睛又飛向了她二孫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