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功參造化,百年前就已臻至半步天象之境。
數百年來,以真人修為最高,也最有希望,突破到傳說中的境地。
真人數十年來,游戲紅塵,體悟至道。
今日緣何,再墜入此等皇權紛爭中?”
性一禪師自知絕不是天機真人的對手,舌綻蓮花勸說道。
天機真人卻沒有與他威名匹配的架子,苦惱的抓了抓腦袋,郁悶道:“別提了別提了,性一小和尚,你當老道喜歡跳進這個抽糞坑里摻和這些事?
都怪當初贏玄那個滑頭鬼啊,幾十年前就給我挖了個大坑!
當年他要敬我為國師,我自然不肯嘛!
他又說,可以推行道教為國教,讓武當大興。
當初老道道心還不如現在這么了得,多少還惦記些武當那座破山頭。
哎呀,這一惦記可把老道給坑苦了。
當年答應人家的請求,人家子孫拿著老道的手跡找上門來。
我都快要羽化飛升的人了,若是賴賬,心里留下瑕疵,必難過地瘋水火心魔之劫難。
所以,只能跳進這臭糞坑里,替人家出手一回了!”
性一禪師聞言,面上悲苦之色愈濃,雙手合十道:“原來如此,大道至高,真人愿意出手,也就不奇怪了……不過,真人當初答應贏玄的,是只出手一次,對否?”
天機真人挑了挑白眉,有些跳脫道:“對,怎么了?小性一,你又耍什么滑頭啊?
少林四個小和尚,就屬你鬼主意最多。
哎呀呀,你還說我?
你怎么跑這里來了?
哦,我到了,你這小禿驢,是想讓少林蓋過武當的風頭吧?
哈哈!小和尚,你要一直抱有這等心思,武功必然再難寸進半步。
一輩子也難踏出最后一步嘍!”
性一禪師又念了聲佛號,道:“大道三千,貧僧與真人之道,并不同。
真人,你這一次出手,就由貧僧來接,如何?”
“不準!”
天機真人還沒開口,贏歷厲聲一喝,道:“真人,請為朕,取那篡逆之賊的人頭!”
性一禪師念了聲佛號,道:“望施主再三考慮,若真人對陛下出手,那么待真人離去后,貧僧不得不對施主出手。”
“你敢?!”
贏歷面色巨變,厲聲道:“老禿驢,你若敢插手朕之事,待朕重整朝綱后,必平少林!”
性一禪師雙手合十,躬身道:“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此言一出,贏歷臉色愈發難看了,他沒想到,竟威脅不了這個臭和尚。
一旁天機真人笑道:“你這娃娃真不曉事,老道替你擺平了性一小和尚,剩下的你難道自己做不得,還非要老道做?
你這還有四個活僵尸嗎?
老道只是奇怪,你既然練了他們那活僵尸的功法續命,怎地還想坐龍椅?
龍椅之上受國運烘烤,至剛至陽,不出半年你必暴斃。
不如和這些活僵尸,回死人墓里續命去吧。”
“夠了!”
贏歷厲聲喝止道:“天機真人,朕是請你來兌現先祖太上皇時的承諾的,不是讓你來教訓朕的。
這世上,除了太上皇,還有哪個配教訓朕?”
天機真人被斥責一番,也不惱,以他的心境,讓他上心的事,幾乎沒有。
他依舊滿臉隨意的看著贏歷,道:“那你說,老道到底對哪個出手?
要是對那皇帝,我現在出手罷就走了。
不過我提醒你,性一小和尚武功雖然馬馬虎虎,但殺幾個活僵尸,不比他動幾個腦筋難多少。”
贏歷聞言,險些氣結,咬牙道:“那你就殺了這個禿驢!篡逆之賊,由朕親自去殺!”
天機真人看了眼贏歷,只覺得他額頭上黑氣陰紅之光大盛,顯然是災厄之相。
暗自搖了搖頭后,對性一禪師道:“小和尚,好生去往生極樂世界吧,說不得等老道得道后,還會遨游去西天看你。”
性一禪師聞言,盤膝坐蓮花,面帶悲苦眾生之色,道:“還請真人超度。”
天機真人見此,嘆息了聲后,身形一閃,消失在眾人眼中。
再現身時,已出現在性一禪師身前,一指點在他眉心處。
性一禪師法身一震,驀然睜開眼睛,如洪鐘大鼓般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然而,卻沒有當即死去,他一雙老眼愈發明亮,似回光返照,看著天機真人道:“真人,貧僧坐化之前,窺得天機。
知你還有一樁人情未還,若是不還,必然難度風火心魔天劫。”
天機真人聞言,老臉陡然一變,氣的跳腳道:“小和尚,你少哄老道!!快快脫去臭皮囊,去你西天耍子去吧!”
性一禪師眼睛明亮如兩輪驕陽,看著天機真人道:“你游戲紅塵時存下一女,如今在寧國府賈環家里安歇。
真人你行下今日之事,因果必然會落在你那女兒身上,若無賈環庇佑,她必然凄慘而死。
真人自忖,是否要欠人人情?”
天機真人聞言面色一變,旁邊贏歷更是面色大變,一邊指使著四個斷腕太監速速去殺了隆正帝,一邊大聲道:“真人莫聽此妖僧胡言亂語!朕擔保,絕無人敢追究真人今日之事。
今日真人助朕鏟除奸邪,當封護國法師!
真人之女,朕亦愿以公主相待。
真人還請速速斬殺妖僧,自離去便是。”
天機真人卻沒理會他,抓了抓腦殼,道:“性一小和尚說的不錯,這幾年,我那傻女兒是跟著那個命格奇怪的人。
閑云有早夭之相,可待在他身邊,竟然改了命格。
哎呀,如此說來,老道還真欠他一個人情。
這下該如何是好?”
性一禪師看到隆正帝被四大太監圍攻,已經連續多處身受重創,岌岌可危,他忙道:“真人不知,那寧國侯賈環與陛下情同父子,只要真人今日救得陛下,送至賈環跟前,非但真人今日參與皇權之因果得到洗刷。
連真人女兒的因果,也一并了賬。
真人女兒與寧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普天之下,再無人能真人之女幸福圓滿。
如此,真人心中再無瑕疵漏洞,必然可過最后天劫,走出最后一步。”
天機真人聞言,看著性一禪師呵呵笑起來,惋惜道:“性一小和尚,你可惜了。以你的聰明天賦,若全新鉆研佛法武道,成就當不下于老道。
可惜……
不過你說的有道理,這個人情,老道還了。
你安心坐化吧。”
性一禪師聞言,兩輪驕陽般的眼睛,登時黯滅了下來,緩緩闔上眼。
口中最后念了道佛偈:“心地生諸種,因事復生理。果滿菩提圓,華開世界起。”
念罷,少林四大神僧,性一禪師坐化。
“噗!”
一旁處,隆正帝老邁的身體,如殘布一般被重重擊起,又落下。
口中鮮血嘔吐不止,眼看奄奄一息,即將垂死。
“真人請自重!莫要誤人誤己!”
見天機真人轉過身后,贏歷面色大變,厲聲威脅道。
天機真人哂然一笑,理也不理他,身形一閃,抓住了頻臨死亡的隆正帝,消失在紫宸書房內。
贏歷見之面色瞬時鐵青,狂追出殿門,可哪里還見得到天機和隆正帝的影子?
等他恨然一嘯后,轉頭想回上書房,余光瞥到之前贏祥倒地斃亡之處,又是一怔。
這紫宸上書房周遭分明沒了旁人,好端端的尸體,怎會沒了?
“混帳!!”
贏歷尖聲厲罵一句,身旁大太監躬身提醒道:“陛下,當以大局為重。至于那篡逆之賊,和忠怡親王,陛下實不用擔心。
老奴等人下手,自己清楚。
那篡逆之賊,縱然還能留下一線生機,也絕無康復之日。
心肺俱傷。
只能做一個活死人,對陛下毫無威脅可言。
想來也是那天機道人,故意等到奴婢等人下重手,將那人打至垂死才救。
畢竟,真要完好的救了他,事后,以那位的性子,整個武當山都保不住。
再者,寧逆賈環此次必死無疑。
天機真人又能將那位交給哪個?
至于忠怡親王,他氣海被破,縱然還未死,也已成廢人。
陛下何須為他們氣惱?
只要陛下即刻登基大寶,正了君位,執掌了大權。
攻守之勢立刻轉變,那二人根本不足為慮。”
贏歷聞言,面色這才轉好了些,他到底知道以大事為重,道:“多虧大伴提醒。”
說罷,幾步回到上書房內殿,來到御案上,抓起傳國玉璽。
又鋪開幾章空白圣旨,急筆書寫起來。
片刻后,書寫完畢,加蓋玉璽大印。
贏歷對為首一太監道:“大伴,去傳諸四門。
皇考隆正帝,已經駕崩。
朕為東宮皇儲,合該登基大寶。
告訴他們,這一場戰爭,結束了。
讓他們放下兵器,各自回家吧。
待朕重整朝綱后,還允他們繼續執掌軍機閣。
有朕的親筆圣旨在,讓他們不必擔心。”
大太監奇道:“陛下當真要放過他們?”
贏歷聞言,冷笑一聲,道:“那篡逆之輩雖然刻薄寡恩些,倒是替朕做了些好事。
將這些武勛世家的兵權,極大削弱。
放過他們?
等著吧。”
大太監聞言,會意一笑后,拿著圣旨匆匆出去了。
贏歷又對另一太監道:“去吩咐外面的人,告訴他們,一旦宮城四門易手,就派人去請楊順、陳壁隆等賢臣,讓他們速速入主內閣,準備撥亂反正之事!
再派人,捉拿張廷玉、胡煒、陳西樵下天牢,等候發落。”
最后,贏歷在另外兩個太監的陪同下,出了紫宸上書房,往景陽宮走去。
他要親自去敲響景陽鐘,為大行皇帝,蓋棺定論。
“鐺!”
“鐺!”
“鐺……”
深夜子時,時隔五日,景陽鐘再次響徹神京。
只是這一回,鐘聲足足響了一百零八回。
預示著,山陵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