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舟靠岸金陵碼頭,兩江代總督葛榮率領江蘇代巡撫趙程,代布政使李蒙,兩江總兵河海,并諸多代知府、代縣令,迎接隆正帝圣駕。ぁ雜℡志℡蟲ぁ
只是……
氣氛顯然敬畏多于歡喜。
甚至,百官臉上,隱隱有驚恐不安的神色。
大株連之下,人人自危,朝不保夕。
最恐怖的,是一人犯難,闔族牽連。
這種大恐怖環境下,也沒人能歡喜的起來……
看著一張張戰戰兢兢的臉色,隆正帝端居龍攆上,細眸瞇起,淡漠道:“平身吧。”
葛榮、趙程、李蒙等人謝恩之后,站起身來,一個個面色肅穆緊張。
他們多是臨時從外省調派而來,葛榮原本是吏部侍郎,張廷玉心腹之臣,卻也是三年前臨時提拔起來的。
因為原本的吏部尚書、吏部侍郎,都被賈環殺了個精絕。
身為當年在場之人,對于當年事從未或忘。
然而越是了解那年發生的事,如今越是驚恐。
好些人都以為如今的抄家流放,只是流放黑遼。
葛榮卻以為,未必有那樣好過。
說不得,就是拉到黑遼滿門殺絕。
當年連滿朝朱紫都能下的了手,大半宗室諸王都被斬盡殺絕,更何況現在這些人?
越是如此想,心里越是驚恐不寧。
一滴滴冷汗,在這三月天里,緩緩流下。
“呵呵……”
賈環策馬立于御輦之外,笑道:“諸位大人不要驚憂,太上皇不喜的是,三番五次下旨交代,不許百官來迎,耽誤了公事。
結果你們還是擺出這種大動靜……
算了,不為難你們。
這次太上皇南巡,不理公務朝政,只為散心榮養。
諸位如今拜也拜過了,都散了吧。
如今情況特殊,不好怠慢了政務。”
眾人聞言,見隆正帝并未反對,葛榮心里海松了口氣,便躬身道:“謹遵王爺鈞旨。”
說罷,轉頭對近百江蘇官員道:“太上皇心系百姓,皇恩浩蕩,準諸臣功免去隨駕朝拜之禮。
諸位當銘記圣心,歸去后好生勤于公務,不可怠慢。”
“下臣不敢。”
近百官員恨不得立刻就飛走,遠離這對人間最恐怖的帝王和王爺。
聽到此言后,心里歡欣雀躍。
最后在賈環揮揮手中,一個個步履加快的遠去……
“賈小子,這不是常法!”
一直沒露面的李光地,撩起了車簾,看著賈環,面色肅穆,眼神凝重,道:“強權不可恃,暴政必難久。”
隆正帝聞言,瞥了李光地一眼,沒有出聲。
賈環則打了個哈哈,笑道:“老爺子說笑了,哪里有什么強權暴政?
有也是張廷玉的事……
如今大秦大半官員都出自他門下,是他的門生。
政令順暢,中外一心。
若是再有差池,就是他張衡臣的問題了。
陛下和小子,卻不會再理會那些瑣事。”
隆正帝淡淡道:“此言有理。”
三人這番交談,落入葛榮、趙程、李蒙三人耳中,簡直猶如天籟!
他們不是蠢人,哪里聽不出這番話便是一個宣示……
大規模的清洗,就要終止了。
連葛榮等人都一并打發走后,賈環對隆正帝笑道:“陛下,咱們去慈園?
臣不是夸口,那慈園本就以玄武湖為內湖,以紫金山為后山,又經臣拾掇了二年,那叫一個舒坦!
和慈園比,您那大明宮就一寒酸!”
隆正帝瞪了賈環一眼后,卻道:“其她人先去行在,賈環,帶路去工廠作坊。
朕要看一看,你到底搗鼓的什么名堂。
你這樣的德性,居然能弄出這般動靜來,也是奇了。”
賈環聞言差點氣厥,卻還是讓人護送皇太后并諸位嬪妃,還有賈家諸人,前往慈園。
他則帶人護著隆正帝的皇輦,前往了沿江兩岸的作坊處。
賈環知道,不讓隆正帝第一時間目睹這世道的變化,他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
根本不用近前,遠遠就能看到高高的煙囪,不斷吞吐著白煙,然后消散在天際間。
官道上,來來往往載滿商貨的車輛,川流不息。
人聲鼎沸。
待龍舟上的車馬皇輿都下了船,入了金陵城后,城外碼頭上的戒嚴散去,幾乎一瞬間,無數車馬騾轎涌入碼頭。
數不清的苦力牙行出現,江面上則是千帆林立,皆是貨船。
在官道上,回首看到這一幕,不論是隆正帝還是李光地,都感慨非常。
尤其是李光地,他是做過地方主官的,焉能不知百姓曾經是什么樣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悠然自得,便是盛世。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這般繁華地,可頂多是幾家百年老店,旺鋪。
才能見如此忙碌之景。
然而眼前,卻是人山人海,人人忙碌啊!
隆正帝和李光地都抽了抽嘴角,對這一幕,震撼中帶著一分麻木……
隊伍順著官道,一直往南走了數里地后,停在了一座大門前。
說是大門,實則與當世的大門皆不同。
因為不封頂。
只有兩邊砌著兩道門垛,中間大門也只是用鐵管扎成鐵柵欄般。
其中一道門垛上,有一木匾,書刻著“大秦銀行第一白糖廠”九個大字。
門前,站著一個年輕人,衣著樸素但頗為體面。
滿面笑容,形容干練。
“草民賈蕓,叩見太上皇萬歲,拜見王爺,拜見老相爺。”
此人正是賈環族侄賈蕓,今年不到三十,但周身氣度平和穩重。
“賈環,這就是你那族侄,幫你打理銀行?”
隆正帝看了眼賈蕓后,微微頷首,對賈環問道。
賈環笑道:“是,賈蕓是三房子弟,自幼家境貧苦,很是吃了不少苦。
為人至孝,頗有擔當,處事圓潤。
他如今掌管著銀行下屬諸多工廠作坊,職責甚重。
蕓哥兒,起來吧。”
賈蕓聞言,站起身來,依舊滿面笑容的看著眾人。
隆正帝還沒開口,李光地忽然醒悟了什么一般,挑起白眉道:“賈環,這個大秦銀行第一白糖廠,是何解?
這個工廠作坊,和大秦銀行有什么相干?”
賈環呵呵笑道:“老相爺,白砂糖的技術,是為賈家所有。
不過我賈家不愿一家獨食天下,因此將方子貢獻到銀行,換取了些股份。
如此一來,便是由銀行注資開辦了這些白糖廠。
你可別以為大頭是賈家賺了,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大頭都讓陛下的內務府賺去了。
若不是這二三年來,賺到的利潤全都開設分廠,或是在江南鋪設甘蔗農場,只這一項,內務府一年就有數百萬兩銀子的進項。”
隆正帝聞言,滿意點點頭。
他哼哼一笑,道:“內務府的銀子,朕也沒用多少,前年本是要大修宮殿,后來朕得知有個混帳東西修了個園子,花費百萬兩銀子之巨,也就打消了那個念頭。
有這百萬兩銀子,朝廷可以鋪設多少路?修多少座橋?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方是正理。”
賈環訕訕一笑,這方面,他才不和隆正帝比,傻不傻……
李光地在意的卻不是這個,他沉聲道:“如此說來,這沿河那么多工廠作坊,盡為銀行所有?”
隆正帝聞言,這才回過神來,面色微微一變。
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銀行若是完全擁有這些工廠作坊,也就掌控了數以萬計,甚至十萬計百萬計的百姓工人。
這個數量,著實有些駭人。
賈環卻搖頭笑道:“這怎么可能?若是如此,卻不符合銀行建立的初衷。
銀行大量鼓勵手中有技術,也就是方子的百姓人家,建立作坊和工廠。
當然,也歡迎這些人家,以技術入股,銀行以銀子入股,合營工廠。”
“那么合營作坊,哪個說的算?”
李光地皺眉問道。
賈環道:“由技術方自己決定。”
李光地不信道:“他們還愿意交出話事權?”
賈環笑道:“看人怎么想……交出控股權,也就是話事權,由銀行占大頭,那么作坊必然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大肆擴張。
最重要的是,銀行下屬有個技術研發部,收集了整整十八名大匠,還有許多經驗豐富的匠人。
有他們在,就能大幅度的優化技術,提高方子的效率,也就能保證盈利。
如此一來,方子持有人的股份雖然少了,但實際上事業卻做的大了。
若是他愿意自己掌權,那也不妨,銀行只管分紅就是。
甚至,銀行還提供貸款,以極低的利錢,貸銀子給有信心的百姓,讓他們去建工坊作坊。
百花齊放才是春的道理,小子還是懂的。
怎能讓銀行一家吃干喝盡,那吃相就太難看了。”
李光地圖窮匕見道:“那么,若是鄉紳士紳,也想要這般做,銀行會支持否?”
隆正帝聞言,眉尖輕輕一挑。
賈環打了個哈哈,道:“這個嘛,目前的銀行內部政策,還在討論。
老爺子別急,等討論完后,小子一定告訴您!”
“扯你娘的腿!”
李光地怒罵一句,道:“在老夫面前還打官腔?
老夫打官腔的時候,你爹還在撒尿和泥呢!
我道那些士紳們,縱然是瞎子,也不該看不到這等變化。
他們就算和你有仇,可和銀子沒仇,怎會不參與進來!
現在老夫明白了,你壓根兒就沒想過讓那些人進來,你用這勞什子銀行,將他們都排除在外。
他們就算做,可方子沒你們的好,也會很快被你們擠垮!
你從一開始,就盤算好了,要將那些人,全部流放了!
還道他們不愿學……
其心可誅!”
本來準備請假一天,可為了早日徹底解放,堅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