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究竟何人?來寧國府所為何事?還請現身一見。”
小院墻頭,烏遠面色凝重的站在那里,手中的烏黑短刀罕見的已經出鞘,他見藥室沒無人回應,再次開口沉聲發問,這一次,言語中卻帶上了暗勁。
“啊……”
藥室內,董明月安然無恙,但尤氏和公孫羽卻受不住了,二人驚呼一聲,雙手抱在頭邊掩住了雙耳。
兩人只覺得耳邊有人敲起了暮鼓晨鐘一般,轟然作響,震的她們眼冒金星。
董明月先回頭看了眼身后依舊無所覺的賈環,然后身形一閃,人就出了藥室。
藥室房門關合之間,公孫羽和尤氏甚至都沒發現……
小院內,公孫羽面色肅然的看著對面的大前輩,聲音清冷道:“我乃環郎妾室董氏,見過大供奉。”
“什……什么?”
幾乎從來都是天塌地陷,亦巋然不動,泰山壓頂,也都面色不改的烏遠,在董明月出現的那一刻,看清她是這么年輕的一個小姑娘時,面色已然一變。
待再聽到她是賈環小妾時,手里的短刀差點都沒脫手掉落。
開什么玩笑?!
武宗何時這般不值錢了?
出現在一個年輕女人身上倒也罷了,畢竟世界之大,天賦異稟者也不是沒有。
遠的不說,就說那位方家虎女,若非在西域戰場上被廢了經脈,以她的天資,成為蓋世武宗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可是……
且不說世界上能有幾個這樣的奇葩,可小妾……
他原以為,堂堂武宗,與人做家臣供奉已經是極限了。
誰曾想,還有武宗會成為別人的小妾……
要知道,家臣供奉的地位超然,就連家主都要敬著,而且除了家主外,烏遠在賈府不用聽其他任何人的命令,他們也無權命令他。
可小妾卻不同了……
董明月看了眼烏遠,忽然屈膝一福,道:“妾身多謝大供奉,當日在西域護衛環郎之義。”
烏遠見狀,不見動作,身形便已避讓開來,忽地,他眉頭一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恍然道:“你就是……那日在金城,暗中窺伺我等行在的那兩個大高手之一?”
董明月聞言,面色微微一變,輕輕的點了點頭,道:“正是。”
烏遠道:“不知另一位,現在何在?”
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
董明月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道:“啞婆婆,已經戰死了……”
能讓一位武宗如此動容痛苦,可見事情之慘烈,烏遠見之,就不好再說什么。
又感覺到不遠處有人到來,他歉意的對董明月拱拱手后,腳尖輕點,人便消失在小院墻頭。
普通人雖然看不清他的行徑軌跡,董明月卻能略略看清。
烏遠并非是從內宅穿越而來,他是從后面高墻處翻越而來。
雖是武宗,倒也知禮……
“咦?董……董姨奶奶?您回來啦?”
烏遠消失沒多久,一道身影悄悄出現在小院門口處,她輕輕推開門,看到院內負手而立的董明月后,先是一怔,隨即連忙賠著笑臉請安道。
董明月聽到她的稱呼,嘴角微微一抽,不過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而后道:“大嫂在里面,你去叫一抬軟轎來,將她抬回去,大嫂見不得風。”
來人正是尤氏的貼身丫鬟銀蝶,她聽到董明月的話后,面色頓時一急,道:“姨奶奶,不知我們奶奶怎樣了,她可還好?”
董明月道:“大嫂很好,你去叫人吧。接回去休息一夜就沒事了。”
銀蝶聞言,雖還想進去瞧瞧,可看了看董明月面上淡淡的臉色,又不敢糾結,便連忙快步出去,跑去前面喊軟轎去了。
董明月再折身回到藥室內時,尤氏已經在公孫羽的幫助下,用大氅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了。
并且還借用了公孫羽的一襲白紗遮面,將她滿面的春情,都擋在白紗之下……
“好妹妹,你可千萬記住大嫂的話,別因為面皮薄,就把大事給糊弄過去了。
大嫂是過來人,最是知道爺們兒的心思粗大……
更何況,如今董妹妹回來了,三爺醒來后,指定全在她身上。
不過,他并不是存心不關注你,他只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你若不說,他不就更不知道了?
而且,董妹妹和他相處的日子更久些,感情自然更深。
若是你與他相處久了,也一樣。
你可別一吃勁,就把自己給繞了進去,那可太不值當了。
過了今兒,再說什么,都不好說了……
你記下了嗎?”
如同一個母親在教導出閣女兒閨房之事一般,尤氏殷殷叮囑道。
公孫羽聞言,心頭愈發感動,她紅了眼圈,輕輕的點點頭,道:“大嫂,我記下了。可是……大嫂你怎么辦?”
尤氏聞言,身子微微一僵,隨即苦澀一笑,道:“傻妹子,大嫂這身份,如何能見光?若妹妹真心為大嫂好,就千萬不要說出這件事,萬一外面有一點傳言,大嫂怕是就要生不如死了。”
公孫羽聞言,連忙道:“大嫂你放心,我決計不會說出去的,跟誰都不說。”
尤氏笑著拍拍她的手,道:“如此,大嫂就記住你的好……行了,不多說了,轎子怕是就要來了。
不能讓那些人進來,我還是出去等著吧。
你和董妹妹就不要出來了,在這里守著三爺要緊。”
公孫羽聞言,猶豫了下,道:“不好讓大嫂一個人在外面等著……”
尤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公孫羽的臉,嗔道:“你看看我的臉,就知道你自己的臉是什么樣兒的。外面那些婆子們眼睛最精,露一點馬腳都能讓她們看出來,你怎么敢出去?
咱們又不是董妹妹那樣的高人……呃,董妹妹,我不是那個意思……”
尤氏說著說著,就感覺有些不對了,做完那種事后,還能控制著正常面色,這好像,也不好夸贊的啊……
董明月卻沒有計較這些,她輕輕的搖頭,對尤氏道:“大嫂,日后你與我說話,不必如此客氣。
連環郎都敬著你,我自當也該如此。
你這般與我說話,環郎若是聽見了,怕也不喜。”
尤氏聞言,面上的笑容濃了些,不過她到底還是沒勇氣像握公孫羽的手一般去牽董明月的雙手,只是笑道:“咱們家的三爺啊,可真是有福氣哩!
連董妹妹這樣神仙一樣的人物,都死心塌地的為他著想,可不是天大的福運又是什么?”
董明月聞言,輕輕搖頭一笑,道:“大嫂這話說偏了,哪里是什么神仙人物,也不過是一個……被環郎收留的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罷了……”
語氣微微落寞,隨后眼神再次凝聚在賈環身上,不再搭理外物……
尤氏是個有眼色的,見之后,只是輕輕一嘆,喃喃一聲:“這世上的女兒家,誰又不苦呢?”
說罷,又對公孫羽使了個眼色后,便轉身出去了。
剛出了小院門,尤氏就看到銀蝶帶著四個抬著軟轎的仆婦快步朝這邊趕來。
遠遠的看見尤氏,銀蝶一路小跑過來,眼中擎淚,看著蒙著白紗的尤氏,焦急哽咽道:“我的好奶奶,您這是怎么了?您可擔心死我了……”
尤氏見之,心中一暖,只是一只手還是緊緊捂在面上的白紗上,她瞥了眼趕來的幾個婆子,微微垂下臉,對銀蝶道:“不過感染了些風寒,瞧瞧,眼睛都是紅的……
公孫姑娘再三叮囑,不能見了風,回去好生修養一日就好,咱們快回去吧。”
說罷,便讓銀蝶攙扶著她上了軟轎。
坐到軟轎上后,尤氏才輕輕的吐出了一口長氣,回頭看了眼藥室方向,心中的滋味,有些難名。
委屈、不甘、落寞……
就當,就當是一場夢吧。
思緒間,眼中又浮出了幾點淚花。
尤氏輕輕一嘆,從懷中取出帕子,就要拭淚,不過將將把帕子抬近面前就連忙止住了,俏臉上緋紅一片。
因為帕子上的氣味,滿滿都是那股淫.靡之味……
想了想后,尤氏又將帕子疊好,小心的放回了懷中,人也癡住了……
軟轎外,幾個負責抬轎的仆婦倒沒覺得有什么。
雖然對尤氏的打扮有些好奇,不過尤氏已經說了,是受了點風寒,蒙著臉防風也說的過去。
她們負責抬轎,沒資格靠近,自然也就發現不了什么。
可跟著轎子走的銀蝶,一路上臉色卻一直陰晴不定。
作為尤氏的跟前丫鬟,她雖還是個黃花閨女,可當初在賈珍與尤氏行敦倫之禮時,她卻是要在一旁伺候著的。
或幫著寬衣解帶,或幫著鋪展床單,或幫著收拾殘局,清洗狼藉之處……
甚至,在主人乏力之時,她還要幫著在后面推動助力……
因此,對于這些事,尤其是對于男女歡.好后的那股氣味,她并不陌生。
只是,這股氣味,她已經有幾年沒有聞到了,卻不想,今天,她竟再次在尤氏身上嗅到了這股濃濃的氣味……
是誰呢?
該不會是……
想到寧國府內宅里唯一一個男人,銀蝶的臉色并沒有什么難看之處。
相反,她的眼中還升起了幾點希冀……
藥室內,公孫羽和董明月兩人都沒說什么話。
公孫羽靜靜的收拾著她的藥室,清洗著各處殘留的污漬……
而董明月,還是靜靜的看著賈環。
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夠一般。
間或里,公孫羽抬頭擦一把額上的虛汗,感受著渾身上下的酸痛感,又悄悄的看了眼董明月,不免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
難怪連大嫂在她面前都有些拘謹,還夸贊她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可不是么,原本就出落的極好的顏色,再配上這一副超凡脫俗的氣度,可不就是神仙一樣嗎?
再低頭看看她自己,雖然平日里也是冷清清的,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可是公孫羽自己心里明白,她那不叫不食人間煙火,她那叫自卑、自閉。
她不是不愛與人說話,而是,她不知道能與人說些什么話才好。
自懂事起,她的世界里就只有醫書、藥方還有草藥。
她也不會別的。
所以,她就是想與人說話,也說不上什么話。
她長相不出眾,家世普通,更是五不娶中的失怙不祥之女,缺少教誡……
她不會女紅,不會吟詩作賦,也不會琴棋書畫……
滿滿都是缺點,她能做好……
“環郎!你醒了?”
公孫羽心中還沒自苦完,耳邊就聽到一聲驚喜的呼聲,她忙抬頭看去……
ps:大家盡放心就是,不會出現什么不可控的尷尬局面。賈老三也不至于就此化為淫.賊,本書中的女角色,地位也從來都不輕賤。16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