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們哭?”
林黛玉不解其意,眷煙眉微微蹙起,道:“環兒,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這……哭什么?”
賈環解釋道:“今日使壞射箭之人,正是昨日打了薛大哥的人,也就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孫。”
“啊……”
薛姨媽和薛寶釵同時輕呼一聲。
林黛玉氣惱道:“那人真真可惡,環兒,你可曾捶他?”
小模樣兇巴巴的,小拳頭還揮舞了下!
在林黛玉想來,賈環連皇太后親孫子都捶過,更遑論侄孫……
要是賈寶玉在此,看到這一幕,說不得要捶胸頓足,感嘆林黛玉近墨者黑,小清新不再……
賈環忍著笑,點點頭,鄭重道:“我不僅把他捶的尿褲子,還把射箭使壞的人和那些王府世子的隨從們都打壞了……
這就是我要大家幫我的地方……
皇帝已經派人把太后的侄孫和那些王世子給抓了起來,不過未了避免太后施壓,反過來倒打一耙,我準備使個苦肉計!”
“哦……”
林黛玉最先反應過來,拖長聲音哦了聲,然后抿嘴一笑,白了賈環一眼,道:“環兒,你真狡猾!”
賈環忙擺手,道:“不能笑,千萬不能笑,不能露餡了!
好姐姐們,還有姨媽,你們可千萬記住,這件事萬萬不能說出去。
國舅府的王八羔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打完我賈家親戚,還敢動我家內眷,我非得教他怎么跪下寫個大大的服字不可!
繁體的!”
賈環已經給家里姊妹們普及過,他寫的絕不是什么錯字,而是簡體字,她們教他的,叫繁體。
盡管她們不怎么信……
“噗!”
林黛玉剛一噴笑,又忙用手捂住了口,眼神狠狠的瞪了賈環一眼,然后嗔道:“你再作怪!都怪你!”
薛寶釵心里也很高興,她高興的是,賈環替她哥哥出了口氣。
雖然從沒開過口,可薛寶釵到底不想自己親哥哥被人白白打一頓,還打的那么慘。
不過……
薛寶釵遲疑道:“那……如何使苦肉計呢?只小吉祥嗎?”
說罷,她看了眼一直眼巴巴看著賈環的小吉祥。
林黛玉在一旁面色微變,看向薛寶釵。
薛寶釵這句話本身沒什么問題,可說話的語氣,卻滿是輕疑之意。
仿佛在質疑,區區一個小吉祥,夠的著苦肉計嗎?
但薛寶釵自己沒發現這點,她是無心的,不是故意要貶低小吉祥。
當然,在她心里,小吉祥本身也確實不夠分量。
不止林黛玉聽得出,心思聰慧一些的,都能聽得出。
史湘云的眼神也微微一變,看著薛寶釵,目光有些不滿……
薛寶釵這才猛然醒悟過來,面色陡然漲紅,尤其是在賈環有些訝異的目光中,她幾乎無地自容。
倒是小吉祥渾然不在乎,她呵呵笑道:“寶姐姐,當然不是我啦!
在家里面姐姐們讓著我,三爺護著我,才容我撒野。
擱外頭,我這樣的小丫頭子八兩銀子能買倆!
死了也白死,說不定人家賠十兩銀子都會以為大方哩……”
薛寶釵聞言,臉色卻愈發難看……
家里其他人的臉色也都微妙了起來,薛姨媽嘴巴張了張,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誰都不是傻子……
倒是一旁的蛇娘似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這一熱鬧場面。
不過,不知為何,蛇娘笑著笑著,面色忽然一紅。
原本就妖冶的容貌,頃刻間愈發嫵媚。
讓她身旁的公孫羽有些詫異的看了兩眼……
這時,賈環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使勁揉了揉小吉祥的腦瓜,道:“吉祥姐,你《姨娘心經》的功力日漸老道啊,已經青出于藍勝于藍,超過娘的水準了。”
小吉祥忙諂笑道:“哪里哪里,三爺過獎,奶奶那才叫真正的厲害哩!”
賈環又笑了聲,才繃住臉,道:“不許再對家里人用……
你說的本來就沒錯,你這八兩銀子能買倆的小丫頭子,用苦肉計都不夠苦!”
小吉祥一對毛毛蟲眉頓時成了八字,巴巴的看著賈環。
她身旁,香菱可能哭的腦子壞掉了,居然也敢同仇敵愾的看著賈環。
不過被賈環掃了一眼后,又唬得連忙低下頭……
賈環捏了捏小吉祥的臉蛋,安慰了句:“等長大了就夠了嘛。”
小吉祥這才又滿臉燦爛,不過賈環一瞪眼,忙憋住笑臉,學著賈環繃緊了臉,模樣古怪。
賈環不再玩笑,揭過這一重,對眾人道:“寶姐姐說的沒錯,小吉祥現在是不行……”
薛寶釵聞言面色一變,想解釋什么,可她的性子本就是藏拙的,在人前著實解釋不開,也不愿解釋。
而且,她的本意確實如此。
因此,薛寶釵到底沒有張開口……
就聽賈環繼續道:“所以,我對外通報的人是……蓉哥兒媳婦,秦氏!”
“嗯?”
一陣訝然聲響起,其她人倒罷,尤氏的眼神卻微微有些深意……
賈環心里有些無奈,他不得不向眾人解釋清楚。
因為家里姊妹們都知道,去城南莊子的人只有史湘云、賈惜春、小吉祥和香菱。
不將她們的工作做好,一旦她們在園子里或者榮國府說漏了嘴,很可能會弄巧成拙。
因此,他耐心解釋道:“也是沒有辦法,用苦肉計之人,在不短一段時間內都不能出現在人前。
其次,為了日后的復出,她還得是從前就深入淺出,極少在人前露面的……
家里面符合這個條件的,只有秦氏。
所以,你們在外面千萬不要說漏了嘴,包括在西邊兒和園子里。
不然傳到太后耳中,我可是要倒大霉!
欺君之罪,不是玩笑的。”
眾人彼此看了看,又是林黛玉率先道:“我必不會說岔的。”
其她人也一一附和道,連薛姨媽都讓賈環放心。
眾人統一的口徑:先蓉哥兒媳婦秦氏,今日隨湘云、惜春一起去城南莊子,路上卻被太后侄孫無故射箭射殺。
就這一句,再多的沒有。
大事搞定后,賈環長出一口氣,然后眉尖忽然一挑,道:“諸位,那你們就……哭吧!”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賈探春最不喜這種作態,沒好氣道:“哭什么?就你能作。”
賈環無語道:“秦氏真要沒了,三姐你也不哭?
你想想,她還那么年輕,早早的就寡婦失業,膝下又沒留下一兒半女,整日里以淚洗面,凄涼度日……
平日里見了你們這些姑姑們也都敬著,如今憑白無故的被人射箭慘死,你就……不難受?”
“環弟,快別說了……”
賈探春沒什么大反應,倒是賈迎春紅了眼圈兒,難過起來。
賈探春雖然也常從榮國與寧國府夾道小門處經過,但她極少在秦可卿的天香樓里駐足坐坐。
她是爽利的性子,秦可卿對待賈家姊妹時,溫柔恭順之極的綿綿軟性,不對她的脾性。
倒是賈迎春,幾乎每次來看賈環,只要天香樓開著門簾,她就會進去小坐一會兒。
秦可卿接待她時的溫柔性子,倒和她挺合得來。
因此,聽了賈環的假設后,賈迎春率先紅了眼圈兒。
其她人卻沒那么好哄了,不知道還好,秦氏真要出了個意外,她們也能落兩滴同情淚。
可如今分明知道是假的,讓人如何還有心思哭?
賈環見狀皺眉道:“你們不哭,讓人瞧出了破綻,如何是……”
“哇!”
賈環話沒說完,被身旁忽然響起的一道嚎啕聲唬了一跳,眾人齊齊看去,卻見小吉祥在哇哇大哭。
一只小手盡力的掩住兩只眼睛……
史湘云見狀,在一旁氣急,一個瓜崩彈在小吉祥的腦門,笑罵道:“真跟你主子一模一樣!”
小吉祥“哎喲”了聲,捂住腦門,“委屈”的看向史湘云。
史湘云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這套對我不好使,對你三爺去使吧!”
話雖如此,不過到底還是替小吉祥輕輕揉了揉腦門……
賈環看著這一幕,眼神柔和。
這讓站在一旁看著她的薛寶釵,心里微苦。
“環兒……”
薛寶釵看著賈環喚了聲。
賈環轉頭看向她,道:“嗯?”
薛寶釵輕笑道:“你還是先去忙你的吧,總要先去和秦氏說清楚,別唬住她了。
若真要做真,靈堂也要盡快搭起……
再者,還有老太太那邊。
你在這里,我們哪里哭的出來,笑都笑不盡……”
賈環聞言,得意道:“看到我,真就這么高興?”
薛寶釵雪白的臉滕的一下通紅,沒好氣的白了賈環一眼,心里卻舒服了許多。
前面的薛姨媽也悄然的松了口氣……
說到底,這是一個爺們兒的世界。
女人們,終究只能看著爺們兒的臉色生存……
世事如此,世情如此。
見她的臉色好了起來,賈環也不再耽擱了,對眾人一拱手,道:“祝大家哭的痛快!”
“呸!”
皇太后宮,壽萱春永殿。
相比于賈家寧安堂里的和諧氣氛,壽萱春永殿中的氣氛,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冰霜雪雨。
皇太后面色蠟黃的坐在鳳榻上,聽著下面一個老者跪在殿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哭訴:“太后哇,咱們白家,就只有那么一根獨苗了啊!
他……他這是要絕咱們白家的后,挖咱們白家的命根哪!”
老者正是皇太后親弟,國舅府白家家主,白慶。
皇太后聞言,氣得渾身顫栗,對鳳榻邊的一個老太監尖聲道:“去,將皇帝尋來。
本宮倒要問問他,究竟是怎么當的皇帝,竟容一個外臣如此囂張跋扈!”
“母后啊,您也是太善良。
若只一區區賈環,沒有人在背后給他撐腰,他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杰哥兒啊。
是他背后的人,用陰謀對付完兒臣后,現在又開始對付舅舅家,最后,怕是就要……”
忠順王贏遈面色也不大好看,站在一邊,對皇太后陰陽怪氣說道。
皇太后本就一天一夜未盡水米,也未合眼,此刻又肝火大盛,再一聽忠順王之言,竟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來人!來人!快傳太醫……”
入夜,一艘大船從灞水行駛到了與渭河交界處。
夏初,兩河河水湍急。
交匯處,更是時常形成巨大的漩渦,似乎能吞噬一切。
老船工們拼命的拉扯著巨大的纜繩,調整著風帆的方向,以避開前方一個突然形成的巨大漩渦。
船頭兒大聲叮囑船上的人,都回倉內,待過了這段再出來。
然而,到底還是遲了……
“不好了,掉船了,有人掉下船了!”
一道倉惶的聲音響起在船尾,連連呼救。
可是,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漩渦,大船一旦此時停頓,整艘船都難以幸免于難。
船頭兒一咬牙,高聲道:“拉帆,繼續前行!”
大船,擦著漩渦,險險避過。
不過,沒等船頭兒松一口氣,與船工們一起歡呼,就見大船主人氣急敗壞的趕來,劈頭蓋臉罵道:“蠢材!為何不停船?那是寧國府的貴人掉下船了……”
寧國府,后宅,天香樓。
賈環剛推門而入,就聽到里面傳來一道驚呼聲。
賈環快步走了進去,挑開珠簾,進了里間閨房,繞過屏風,就看到秦可卿鬢亂釵橫,香汗淋漓的靠在床榻上,目光驚恐、悲傷,似大夢初醒……
秦可卿看到賈環進來后,星眼微餳,眸光如水,柔柔的悲呼一聲:“叔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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