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師背負雙手漫步在街頭,一位身著白衣的中年男子落后半步,沿途隨行。
這是一座新建沒有多久的城市。
不,還稱不上城市,到處能看到新建的痕跡,就像一個大工地。
盡管已經是夜晚,但是到處都是燈火通明,一片熱鬧景象。城市的四周,高聳的山峰好似一把把鋒利尖銳的長劍,插入夜幕之中。看來此地位于一處隱秘的山谷,邵師心中暗道。他瞥了一眼山峰的形狀,在腦海中搜尋,卻想不起來哪里和這些山峰特征吻合。
邵師問:“此地何名?”
跟在他身邊的男子連忙道:“安魂鄉。”
安魂鄉?
邵師心中一動,問:“此名可有什么講究?”
男子解釋道:“大人曾言,此地為上古福地,死后魂魄安眠于此,可永享安寧。”
邵師笑了笑:“這個說法好。”
抬頭看了一眼頭頂,蒼穹星光模糊不清,就像隔著一層薄薄的水幕。邵師眼力非凡,一眼便看出這層薄薄的光幕,不同一般。
“天上是什么?”
“那是上古禁制。”男子的聲音中透著驕傲:“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發現還能運轉的上古禁制。上古禁制一旦開啟,在它消耗殆盡之前,谷內和外界徹底隔絕。哪怕宗師,也絕對無法找到我們。”
“所以你們也出不去?”
“所有人都出不去。”男子輕笑道:“敝會魚龍混雜,如此關鍵時刻,還是保險點好,免得有人走漏消息。”
邵師心往下一沉,口中貌似隨意道:“連上古福地和禁制都能被你們找到,運氣不錯啊。”
男子神情狂熱,傲然道:“可見,天下氣運都青睞敝會。”
他呵呵一笑道:“譬如赤瞳這把鑰匙,如今也在敝會手中,邵師以為如何?”
邵師也不生氣:“你們還沒解開鑰匙。”
“時間的問題。”男子信心十足:“論起煉制天神心,邵師無雙。不過若論及對赤瞳的研究,敝會大概是唯一能和獸蠱宮相提并論吧。”
“各有所長。”邵師點點頭,接著不置可否道:“不過你們想用鎮妖井化解神像圖布,只怕沒那么容易。”
男子贊嘆:“邵師目光如炬。”
邵師有些意外:“哦,莫非你們還有其他手段?若是機密,就不說了。”
男子微微一笑:“邵師是自己人自然無妨。再說如今此地,連宗師都飛不出。”
他稍稍停頓片刻,見邵師露出傾聽之色,有些得意:“神像圖布確實厲害,不過,就好比肉體再強橫,那能護得住魂魄嗎?”..
“魂魄?”邵師愣住:“你們從魂魄入手?”
男子笑而不答。
邵師眉頭緊鎖,腦子里滿是疑惑:“你們居然能從魂魄入手!這魂魄該如何入手?”
男子意味深長:“邵師,此地何名?”
“安魂鄉啊,你剛剛不是說……”
邵師猛地睜大雙眼,當場愣住。
男子滿臉得意。
此時恰好走到街道的盡頭,一棵高大的樹木映入邵師視野,茂密的樹冠散發著柔和的白色光芒,說不出的安寧祥和。
邵師下意識地開口:“這是……”
男子看了一眼:“那是安魂樹。”
安魂樹?
邵師察覺到這個名字特殊之處,莫非安魂鄉和這棵樹有什么關系?
就在此時,始終很熱情的男子淡淡道:“前面是敝會禁地,邵師若有興趣,等加入敝會,可以隨意參觀。”
邵師神情恢復如常:“那回去吧。”
說罷轉身,朝自己住處返回。他有種感覺,自己的這個舉動,讓身旁這位牧首會核心成員放松許多。看來,這棵安魂樹,大概就是牧首會破解赤瞳的關鍵。
牧首會的新成果?
但是,令他覺得有些奇怪的是,這棵樹似乎有些眼熟。
似乎……自己好像在哪見過?
這是一件奇怪的房間。
墻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如出一轍的灰色,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只有一扇門。
房間內,紅容顏正在逐字逐句閱讀手中的信箋。
“在多方調查獸蠱宮宮主邵師當年叛逃經過,屬下發現一些線索……”
片刻后,手中的信箋化作一蓬飛灰,散逸不見。
他抬起頭,表情有些奇怪,自言自語:“原來如此。”
安靜思索片刻,他的神情恢復如常。伸手在臉上輕輕一抹,他便換了一副面容,變成一個氣質冷艷的女子。
他推開房門,喧囂的聲浪撲面而來。
舉步走出房間,呈入他視野是一處巨大的廣場,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身后的房門,如同泛開的漣漪,消失不見。
紅容顏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草堂自從建立以來,從來沒有這么多人。
走在人群間,有兩人聊天引起他的注意。
“有線索嗎?”
“沒有,你呢?”
“也沒有。牧首會他媽的都是一群老鼠嗎?鉆到哪個山洞里去了!唉,我的賞金啊!”
“沒幾分能耐,能和天心城神之血叫板嗎?”
“換個地方吧,線索肯定不在草堂,草堂還是人家牧首會建的,還能給咱們留下線索?”
“那倒不一定。你沒發現嗎,草堂的人越來越多。”
“是越來越多。你還別說,這玩意還挺方便,傳送消息比什么都方便。”
“人這么多,牧首會有什么反應?沒有反應,草堂還是大家想進就進。要換作你,你不會早就關閉草堂了?或者不允許別人進。”
“說不定人家牧首會不在乎呢。”
“還有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牧首會也沒辦法關閉草堂,沒辦法阻止大家進入,他們對草堂的控制程度,沒有大家想的那么高。”
“你這么一說,好像也對啊……”
待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紅容顏默默轉身,離開草堂。
一棵巨大的古樹,垂下一根根纖細柔和的光絲,就像是無數水母的觸須。
柔和的光芒傾灑而下,樹下許多人正在盤膝靜坐。他們的眉心,都有一根光絲刺入連接。
正在大廳值守的人員看到紅容顏到來,連忙上前行禮:“大人!”
紅容顏微微頷首:“赤瞳來了嗎?”
“還沒有。”
“繼續值守。”
“是!”
正欲離開的紅容顏忽然問:“草堂能關閉嗎?”
“啊,關閉草堂?大人,草堂是無法關閉的啊。”
紅容顏點點頭:“哦,我忘記了。”
就在此時,有人飛奔而至,滿臉喜色:“大人,鎮妖井有反應了!”
忽明忽暗的鮮紅血光,從井口溢出,映照得井欄上“鎮妖”二字愈發妖異可怖。
五座元力塔全力運轉,嗡嗡的聲音響徹四周,震得人心慌。這是大量元力引起的共鳴潮汐,若是修為稍低者,進入五座元力塔的范圍,體內的元力會當場失控,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有性命之憂。
井旁只有紅容顏和秋水,其他人不敢靠近,只有遠遠觀望。雖然隔得遠,但是他們臉上無不流露出興奮和期待之色。唯獨人群中的邵師,神情嚴肅,不茍言笑,頗為顯眼。
這么多天,神像圖布終于露出疲態,呈現出被元力侵蝕的跡象。
紅容顏他們用的辦法并不復雜,卻非常有效。利用大量的元力,源源不斷沖擊神像圖布。五座元力塔全力運轉,沒日沒夜,洶涌的元力不斷沖擊神像圖布。
數不清的珍貴材料,那是牧首會一代代積累的財富和家底,此刻卻如同廉價的柴薪,成車成斗投入元力塔之中,成為元力塔運轉的“燃料”。
每一位成員看到這般景象,心頭都在滴血。但是他們也深知,眼下的機會對牧首會同樣千載難逢。一旦紅容顏大人的計劃能夠成功,那牧首會將會成為這個世界未來的主宰。
沒有人能夠抵擋這樣的誘惑。他們就像一群賭徒,紅著眼睛把手中的籌碼不斷扔上賭桌,等待解開骰盅的那一刻。
現在,骰盅掀開了一條縫,他們看到通贏的曙光。
神像圖布開始瓦解。
井口溢出的血光,鮮艷而剔透,就像是神魔最后的倔強。
就連井旁的紅容顏也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笑容,顯然心情不錯。如此不顧一切把整個牧首會都壓上去的做法,他也承受極大的壓力。
如今證明他的選擇正確,他也松一口氣。
井底艾輝周身的神像圖布上血眼顯露,而眼角部分已經消融不見。等血眼全部消融,神像圖布也就灰飛煙滅。
泥偶坐在他肩頭,嘟囔著:“好煩啊!這破布!這么久才化這么一點點。”
紅容顏恢復平日的神情,眉宇間還是透著一縷憂郁,但是語氣透著輕松:“這已經很順利了。艾輝實力雖然不錯,不過到底比不上赤瞳。倘若是斬斷因果之前,光這神像圖布,便不是我們敢想的。估計幾位宗師聯手,都不夠看。”
泥偶嚇一跳:“這么厲害嗎?”
“魔神之物,豈是凡人能揣度?”紅容顏冷哼一聲,片刻后才幽幽道:“不過,就算是魔神,也逃不過天地之變。才有了我們染指的機會。”
泥偶拍了拍手掌:“所以我們趕上了一個好時代?”
紅容顏的目光有些迷茫,自言自語:“好時代還是壞時代?”
“誰知道呢!”
轉身離開鎮妖井,紅容顏注意到人群中眉頭緊鎖的邵師。一縷精芒在眼眸中一閃而逝,他朝邵師走去,溫聲道:“邵師為何煩憂?”
邵師抬頭:“可否近處一觀?”
紅容顏搖頭:“涉及敝會機密,實在抱歉。”
邵師直視紅容顏,沉聲問:“怎么才能加入你們的計劃?”
紅容顏笑了,溫聲道:“邵師的天神心獨步天下,南宮無憐東施效顰,不過得到一個殘缺品。完整的天神心煉制之法,換一縷赤瞳神血,邵師可全程參與,不知邵師意下如何?”
邵師哂笑:“我一個糟老頭,要神血有何用?”
紅容顏道:“邵師還有孫女。”
邵師一愣,下一刻神情激動起來:“你們找到我孫女?”
紅容顏:“有點線索了。”
邵師急聲問:“什么線索?”
紅容顏微微瞇起眼睛盯著邵師,道:“誰有初代天神心,誰就是您的孫女。”
邵師身體一僵,片刻后冷聲道:“這就是你們找到的線索?”
紅容顏展顏一笑:“是啊,剛剛找到。”
他沒有再看邵師,轉身離開,寒風中飄來溫柔的話聲。
“您好好考慮一下。”
邵師留在原地,神情變幻不定。
紅容顏肩膀上的泥偶一臉迷茫:“初代天神心?邵師的孫女?這是什么關系?怎么會扯到一起?大人,您是怎么發現的?”
“猜的。”
“猜的?”泥偶張大嘴巴,一臉呆滯。
“嗯。”
泥偶呆呆地問:“怎么猜的?”
“隨便猜的。”
泥偶越想越是興奮:“大人,邵師會答應嗎?”
紅容顏:“那你要問邵師。”
泥偶激動地揮舞小手臂:“邵師一定會答應!這可是他孫女!大人,您要是裝了天神心,是不是就無敵了?哈哈哈,無敵啦無敵啦!”
“無敵?呵……”紅容顏看了一眼遠處。
夜幕深沉如墨,不知何時才能見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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