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晨曦的空氣,十分清涼,絲絲縷縷的,滲人脊髓。
才五點出頭,天剛有點蒙蒙亮,冷風習習,葉迪一手束緊衣領,一手拉著行李箱,匆匆地趕向校園外。
老實說,她真不想這么早起來,但從申市到文安,沒有直達的火車,更沒有飛機,轉車又麻煩,她只能坐客車。
而客車人多眼雜,她要是不趕最早的一班,說不準一路上都不得安寧。
打了輛的,趕到車站,縮頭縮腦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葉迪側過身,靠著車窗,閉目休憩。
她希望不要有人認出她,也不要有人打擾到她,車子要是能開快些,早點到文安,自然更好。
時間尚早,昨晚又輾轉反側地沒睡好,很困,迷迷糊糊地想著心事,她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窗外已是陽光大躁,清銳的光線,似一道自九天之上直射而下的箭矢,刺得她眼睛生疼。
困乏地揉了揉眼,葉迪微微側目,瞄向身邊的乘客。
是位小男生,正拿著手機聽歌,耳麥里的聲音不輕,隱隱能聽到些歌聲。
葉迪也沒仔細去聽,她把視線收了回來,望向窗外。
遠處是秋色蔓延的山,近處是農田,田里的稻谷都已經收了,只剩下一簇又一簇的枯黃秸稈,隨處可見灰黑色的痕跡,顯然是被燒過。
更近處道路旁的樹,一棵又一棵地掠過,也不知道是什么種類,倒是反季節的盎然,枝繁葉茂的。
這樣的景色,說不上好看,但是神似她的家鄉,仿佛家鄉已近,讓人心安,她的嘴角不由支起,微微浮笑。
隱隱約約的,她聽見了從旁邊傳來的歌聲:“……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變幻的腳步,讓我們難牽手。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
是《貝加爾湖畔》。
想不到坐個車,居然能碰上丁寧歌的人,葉迪驚訝地側過頭,打量了那小男生一眼。
很清秀,白T恤藍牛仔,長得干干凈凈。
一看就是有品位的。
那男生覺察到了她的動作,也轉頭看向她,葉迪急忙回過頭,心思悸動。
當然不是為那男生看她的舉動而悸動,而是為丁寧的歌聲悸動。
“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沒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她曾問過丁寧,貝加爾湖在哪里。
丁寧告訴她,心在哪里,湖就在哪里。
很造作,但她真的很想安眠在丁寧歌聲中所詠唱的那片湖里,一睡不醒。
“要聽么?”
正想著心事,葉迪忽地瞥見一只有些清瘦的手,遞過了一只耳麥。
“呵,這小屁孩不會是想搭訕我吧,好老套的套路。”心里這般暗忖著,明明想拒絕,葉迪還是把耳機接了過來,放入了耳中:“謝謝。”
丁寧的歌聲,對她而言,有著黑洞般的無盡吸引力。
沒聽到還好,一聽到,她想抗拒,都抗拒不成。
“你也是文安的么?”那小男生,看她接過耳機,嘴角一咧,笑著問道。
“噓。”葉迪輕輕地噓了一聲,示意安靜。
那小男生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葉迪依然靠著窗,望向窗外。
這首《貝加爾湖畔》,丁寧唱得很是悠揚,隨著他的聲線起伏,遠處的山巒都綿延起來,連草木都婆娑起了風情。
眼中沒有湖,但她心里有了湖。
“多少年以后,往事隨云走。那紛飛的冰雪,容不下那溫柔……”
情不自禁的,她跟著丁寧的歌聲,輕輕地哼了起來。
一聽葉迪竟然會唱這歌,心猿意馬的小男生,忍不住開口問:“你聽過這歌?”
葉迪本不想回話,但她挺好奇這男生怎么會知道這歌的,便問道:“你又是從哪聽到這歌的?”
小男生回道:“從孫銘宇微薄上看到的,聽了感覺不錯,就下載了。”
孫銘宇?一聽這名字,葉迪暗覺奇怪。
她覺得這小男生說的孫銘宇肯定是Mr.y的主唱孫銘宇,在她印象中,Mr.y唱的歌全是吵吵鬧鬧的,方果喜歡得要命,她卻一點都聽不慣。
那個一頭紅毛蹦蹦跳跳的家伙,居然也聽丁寧的歌,這還真是讓她意想不到。
“哦。”輕聲應了一聲,葉迪沒再說話。
小男生沉默少頃,又開口道:“這歌手現在挺火的。我比較喜歡他的《生如夏花》,你有聽過么?”
丁寧挺火的?
開國際玩笑。
都沒她火,也能叫火,葉迪隙嘴一笑:“聽倒是聽過,但他火么?”
小男生猶豫道:“應該挺火的吧,好像最近經常看到他的名字。我昨天在寧城街,還聽到了《生如夏花》,后來回學校的路上,還聽到《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你喜歡他么?”
葉迪頓了頓,一拂劉海,笑道:“嗯,很喜歡,你是有品位的。”
果然只要找對了點,哪怕是座冰山,也能把她給融化,小男生心中竊喜不已:“你比較喜歡他的哪首歌?”
“都喜歡。”葉迪答道。
“沒有特別喜歡的么?”小男生問道。
葉迪想了想道:“《當你老了》。”
話音剛落,耳麥里就傳來了《當你老了》的伴奏。
不是那男生切的歌,而是《貝加爾湖畔》完后,自動跳轉的。
這可夠巧的,葉迪忍俊不禁:“哇,你這還是聲控呢。”
小男生“哈哈”一笑:“這叫緣分啊,你也是在申市上學么?”
“你看我像上學的人么?”葉迪伸出右手食指,杵了杵有些下滑的墨鏡。
葉迪一直側著身,大半臉頰又都被長發擋住了,還帶個墨鏡,小男生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聽她這么一說,覺得她穿著扮相確實挺成熟的,他又問:“那你在申市上班?”
“你猜。”逗小朋友玩可真有意思,葉迪忍不住暗暗發笑。
她這一笑,她臉頰上的頭發,隨著臉部肌肉的顫動,落到了耳廓,露出了大半邊臉。
很精致無瑕的一張臉,那笑靨,比窗外的陽光更明麗,小男生心中一悸,倉促地回過頭:“應該是上班了吧。”
“你說是就是吧。”葉迪連忙伸手把頭發又扒拉回臉上。
男生沒敢再出聲。
心慌意亂的他,甚至都不敢再轉頭去看葉迪。
人貴有自知之明,從看到葉迪側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個“猶抱琵琶半遮面”躲躲閃閃的女生,絕對不會和他有什么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