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女神》的原唱是SHE,三人分別駕馭不同的音色,讓這首歌的演唱難度大幅減緩,而顧兮要一個人獨唱,難度無疑要大很多,丁寧是有些擔心的。
他還擔心這首他前世知名度不怎么高的歌,并不能給顧兮帶來自信。
經歷了《清平調》的爭議,想來顧兮現在最渴望的就是成功,而他拿出《月桂女神》無疑有風險。
但他覺得這歌適合顧兮。
在他看來,這歌無論是詞本身,還是詞背后的故事,都適合往空靈飄渺上演繹,與顧兮的聲線相符。
當然了,要是拿SHE版本來對照顧兮的聲線,兩者根本不搭。
可他現在已經不再拘泥于對原作的復制,他想突破,也想讓顧兮逐漸塑造出自己的風格。
這種風格會有他的鍛造成分,但更主要的還是顧兮的主觀。
所以,他選擇這么首原版可以說和顧兮的音色八竿子打不著的歌,他會重新為這首歌作曲編曲,他也希望顧兮能在這首歌上帶給他耳目一新的驚喜。
只要有驚喜,哪怕不能一炮而紅,他也能接受。
很多后來成了大才的歌手,都經歷過一段默默無聞的時期。
比如王菲,她曾經做過王靖雯,《浮躁》一專后才徹底蛻變;再比如陳奕迅,在謝霆鋒大紅大紫之際,身為同門的他根本抬不起頭,起初儼然就是一諧星,后來才走的高冷路線。
而這兩人,如果拋開創作,僅按歌手這一身份看,無疑是最拔尖的一層次。
這世道有人一炮而紅,有人厚積薄發,丁寧對顧兮的最終目標就是紅,之于過程,他有耐心,就不知道顧兮有沒有了。
“我喜歡這詞,什么時候能給我demo?”
看完《月桂女神》后,顧兮心中萌發出了一個很堅定的想法。
她絕不能讓這首丁寧為她寫的歌蒙塵,《清平調》讓她在爭議中走紅,這首《月桂女神》她一定要讓那些懷疑她的人心服口服。
她要讓所有人知道,萬維里有脾氣的可不只有丁寧,她也是有脾氣的。
面對噓聲和退場,丁寧能發下狠話,她沒有丁寧的霸氣,但她有和丁寧一樣的決心。
丁寧道:“Demo會這幾天內盡快幫你做出來,但正式錄制應該會等下個月。這段時間,我希望你能琢磨琢磨,研究下表現才能把這歌演繹好,技巧、感情,還有個人風格。”
“個人風格最重要,你要明白,一個人唱功有多好,技巧有多高超,那只是基礎。在基礎之上發揮出個人特色,才叫風格。如果你的想法是,拿這歌來回應大家的質疑,讓大家見識你唱功不差,那你出發點就錯了。”
“你要有個認知,那就是你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哪怕實際上并沒有最好,你也要有自己就是最好的覺悟。你要做的,是讓大家通過你的歌聲,知道你是顧兮,你顧兮就是這么一人,獨一無二的人,甚至一個字出口就能讓人聽出是你顧兮唱的,理解嗎?”
“嗯。”丁寧的話說得很清楚,哪能不明白,顧兮再次低頭看起歌詞:“我會努力。”
她聽得出丁寧是真的很看重她,她不要讓丁寧失望,也不能讓自己失望。
“那就好。電腦先給我,我給你看另一首歌。”丁寧伸出手。
“不是《旋木》嗎?”顧兮詫異地把平板電腦遞還給丁寧。
丁寧剛才說要幫她出只有兩首歌的單曲專輯,她還以為另一首肯定是《旋木》了,但看樣子好像不是?
“不是。”丁寧接過電腦,找到了另一首歌,又將電腦重新遞給顧兮:“是這首歌,《人間》。”
顧兮接過平板電腦,看了看歌詞,心情一時間格外微妙。
“風雨過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會有彩虹。”
“所以你一臉無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會有始有終,孤獨盡頭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總免不了,最初的一陣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淚,都讓人感動;但愿你以后每一個夢,不會一場空。”
“天上人間,如果真值得歌頌,也是因為有你,才會變得鬧哄哄。”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朧,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聽得懂。”
她莫名覺得,這首歌也是丁寧特意寫給她的。
說不上來由,可看著每一句詞,她都感覺像是丁寧想對她說的話。
然后,她覺得自己有點自戀,因為這歌顯然是不可能寫給她的。
依她看,她在丁寧眼中的位置,根本配不上這詞,丁寧才不會和她說這些,這讓她心臟一陣鉆痛。
丁寧注意到了顧兮看這首詞時的表情變化,眼看著顧兮的眉頭蹙起又松開,一抹失落卻難以掩飾地始終掛在眉梢,他做出了個決定。
近來發生的許多事,讓他明白,有些結終歸要解開的,有些話也終究是要說穿的,現在就是個時機。
他不想再糊里糊涂地拖下去,那樣只是欺人欺己,于是他頓了頓,道:“顧兮,每個人都是有點自戀的,是吧?”
“啊?”丁寧突然莫名其妙地來這么一句,顧兮一時間錯愕不已。
她還以為丁寧有讀心術,把她的心理都看穿了。
丁寧自顧自道:“怎么說呢,從大學開學到現在,我們認識三年了。你為我做過什么,有很多我可能都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我始終沒忘記。興許是我的誤判,也可能是我自戀,但你誠實地告訴我,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敢情丁寧不是說她自戀,而是說自己自戀,沒料到他突然說出這么一番話,顧兮握著平板電腦的手一顫,心慌意亂。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遽然加速,就好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劇烈地掙扎蹦跳。
她不明白丁寧問這么個問題的用意,也不清楚丁寧此時此刻的想法。
她的腦海里一瞬間閃過很多念頭,多而雜到反而像是一片空白般,毫無頭緒。
她幾乎是機械似地張開嘴:“我……”
只吐出一個字,她就再也說不下去了,面紅耳赤。
丁寧強擠出笑容:“你可以不用回答,聽我說就好。”
“我知道你最近在看《金粉世家》的書,那你肯定知道里面有個詞叫‘齊大非偶’。這詞主要是指門第不符,不適合在一起。但兩個人不合適的理由,肯定不只門第不符一種。行為習慣、思想觀念、天時地利等等,都會是合適或者不合適的理由。”
“我覺得兩個人要走到一起,肯定要講究合不合適。不合適再赴湯蹈火也只是飛蛾撲火,哪怕一時轟轟烈烈。老實說,我對你也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去年剛開學的那段時間,你幫了我很多,我一直非常感激你。”
“感激是我對你的感情來源,但不是全部的感情來源,你長那么漂亮,沒有男生會不心動的,是吧。不過你不要誤會,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和感激無關,而是我覺得你真心適合做歌手。你也不要以為我一定要捧紅你,是為了報答你什么的,在這件事上我們是各取所需,互相平等。”
“拋開其它事先不說,我想說的是,如你所知,我經歷過很失敗的感情,被打擊得體無完膚。因此在感情這事上,我比較瞻前顧后。所以,我選擇葉迪。她和我有著天時地利人和,她并不比你優秀,但她比你適合我,至少我個人是這么看的。”
說地這,丁寧停頓了下。
看顧兮嚅了嚅嘴,沒說話,他悵然一笑,繼續道:“這些話本來早該對你說的,可一直說不出口。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我之前也一直猶豫不決,明明已經和葉迪在一起,卻又好像沒辦法放棄你,挺無恥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時間給了我答案,所以我現在必須敞開來和你談談這事。一個是你要出道了,再不和你說清楚,糊里糊涂地下去,對我們兩個都沒好處,尤其是對你。你做歌手是我拉下水的,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你要做歌手,是自愿,還是為了我。”
“這一點很重要,你能告訴我答案么?”丁寧直視著顧兮道。
聽完丁寧的這番話,顧兮沉默了好半晌。
她的心情很亂,所以她花了點時間才把丁寧的言下之意整理清。
理清后,她明白了,丁寧這是在告訴她,他現在徹底選擇了葉迪,所以打算和她說清楚。
好像也沒差,自打丁寧出名后,他們之間的距離就一直在拉遠。之前他和葉迪公開了關系,她的心沒死得透透的,但也差不多。
不過,當腦子里的事,確鑿地變成了事實,她的胸口還是像被巨石壓著般沉悶得喘不過氣來。
一瞬間,她不敢和丁寧的視線交匯,呼吸難支。
她想要逃離,或者找個罅隙躲藏起來,卻又避無可避。
她的思緒更亂了,有如這個季節葳蕤的草木,四處開枝散葉。
她沒法給丁寧答案,因為她發現自己連往事都沒拎清,在眼下這個丁寧單方面給他們的以前下了死刑宣判的時刻,她腦子里想的居然是他果然是喜歡過她的。
知道顧兮現在心情一定很復雜,估計根本沒法考慮清楚,看她遲遲不開口,丁寧揉了揉額頭:“現在給不了也沒關系,回去仔細想清楚了,告訴我答案吧。”
顧兮聞言倏然起身,她現在很亂,沒辦法再和丁寧獨處,只想趕緊離開。
她注視著丁寧,有很多話想說,但是腦海里鑼鼓喧天的千言萬語,在嘴唇嚅動之間,只擠得出一絲很輕微的黯然聲響:“讓我想一想吧。”
“嗯。”丁寧輕聲道。
“那我先走了。”明明起身的時候,特別想離開,但眼下正要邁步離去,顧兮感覺自己的雙腳像是灌了鉛般沉重。
是的,她其實不想走,她很害怕或許走出這個房間后,就再也沒辦法回頭。
可她又必須得走。
再不走,她明白自己怕是要在丁寧面前一潰千里。
“嗯。”
顧兮稍一猶豫,終究還是邁步離了去。
沉默地走到門口,手放把,她頓了頓,隨即轉過身,望向丁寧問道:“《人間》是寫給我的么?”
《人間》的詞是林夕寫的,丁寧沒法說是寫給顧兮的,但他選這歌,確實有向顧兮袒露心跡的意思。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淚,都讓人感動;但愿你以后每一個夢,不會一場空。”
“天上人間,如果真值得歌頌,也是因為有你,才會變得鬧哄哄。”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朧,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聽得懂。”
于是,他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顧兮回過身,開門,離開,再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間沒那么難過了,一身輕松。
房間內,丁寧靠在沙發上沉默了許久。
好半晌,他回過神。
覺得自己該找點事做,他走到了辦公桌前,拉出轉椅,坐下。
電腦屏幕里顯示的是郭億維的長微薄,他隨意刷新了下微薄,立即有無數的信息彈出來。
他從中找到了一條網友自制的順序調整版《清平調》,這個版本里顧兮演唱的部分被提前了,他聽了感覺確實比他放出來的版本好。
他想了想,轉發了這條微薄,并附文道:“水色簫前流玉霜,趙家飛燕侍昭陽。掌中舞罷簫聲絕,三十六宮秋夜長。”相傳趙飛燕身輕如燕,能做掌上舞,當時做這首《清平調》的時候,有個靈感,就是詞里面提到了趙飛燕,而顧兮的聲音又恰好給我一種漢宮飛燕的感覺,所以我便找了她和馮麗欽老師合唱,希望她能和馮麗欽老師一起給我們帶來不同感覺的《清平調》,沒想到引出這么多議論。于我來說,這首歌是成功的。當然按我最初的構思,應該是這位歌迷制作的版本,顧兮演唱的部分在前,馮麗欽老師的在后。只不過,因為馮麗欽老師德高望重,所以把她放前面了,導致整體感上有所欠缺。不知道大家聽完這個版本,會不會覺得好一些。我個人感覺非常好,很感謝這位歌迷的熱心制作。
發完,丁寧往椅背上一靠,沉悶地長吐了口氣。
掌中舞罷簫聲絕,三十六宮秋夜長,也不知道這首《清平調》,會不會成為顧兮的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