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一直從午后下到傍晚才停,雨水收斂后,天空一片昏沉沉,空氣中透著一股通透的潮濕氣息,滲的人連胃都收縮了。
好吧,其實是飯點到了該吃飯了,胃按照作息習慣做出了自然反應。
在酒店里隨便應付了下晚飯,一行人叫了個導游,在導游的帶領下領略了下臺北的夜生活。
同樣是大都市,臺北的夜晚,和申市還是有差異的。
最大的區別就是,申市更像是個大商場,而臺北特別市井,小而密。
這種市井給人一種頗為傳統的懷舊感,但丁寧有點拎不清這是華夏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傳統,還是殖民化后遺留下來的傳統,看上去各種像日國電影里的景色。
不過歸根結底,根源還是華夏文化。
丁寧還覺得臺北特大雜燴,很凌亂,這凌亂不是說秩序,而是風格。
這也正常,灣島這個彈丸之地,濃縮下了大陸五湖四海,國外天南地北的風格,不凌亂就奇怪了。
臺北腔也特別“好聽”,跟電視里差不多,如臺北遍地都是的麻糬一般,糯軟糯軟的,可能他是江南人,對這種造作的腔調沒多大不適,接受得很快,不像大菲等人,一個個不是呲牙咧嘴,就是抱著胳膊直打寒戰。
盡管剛出來時,大家都對臺北的夜景滿懷期待,但真領略到后,倒也沒見著期待中的大開眼界。
大家普遍對臺北的市井沒什么感覺,他們更想要的是電視、電影里刻畫的亞熱帶島嶼風情啊,而不是一塊又一塊的招牌,一樣又一樣的小吃,一茬又一茬的人群,這特么哪里都有好嗎。
不過,好賴是個不太一樣的地方,很多東西都是蠻新鮮的,大家至少沒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腿走到軟,小吃也吃到撐。
回了酒店,眾人剛一酒店,天又下起雨來,還是雷陣雨,大晚上的電閃雷鳴,一道雷光炸亮整個酒店大堂,唬得孔鵲、章璇和大菲都一驚一乍的。
章璇嚇得抱住了丁寧的胳膊,大庭廣眾的,怕被人看著不好,丁寧連忙把章璇的手撥了開:“淡定,不就一個雷嘛,怕……”
話沒說完,又是一個雷打下來,把丁寧的說話聲都吞沒了。
章璇這次沒敢往不解風情的丁寧身上竄,而是和孔鵲抱上了。
就這天氣怎么睡得著覺啊,章璇和孔鵲合計著睡一個房,留下大菲一臉無奈地進了自個的房間。
擱家里這么打雷下雨,爸媽多半是不讓開電視了,但酒店里沒人管,丁寧回了自個房間,閑著無聊,便看起了電視。
一打開就是個娛樂頻道,正是金曲獎前夜,這頻道正在播放一個分析本屆金曲獎和預測明天獲獎名單的節目。
丁寧之前有聽說過這節目,但沒什么興趣,不知道為什么,他現在對拿獎都沒什么興趣了。
愛給給,不給拉倒唄,大概是受到了鄭維的影響。
不過,既然一打開就是,那就是看看唄,丁寧將電視機聲音調大,看起了節目。
節目的主持人正是之前主持過華語音樂盛典的徐佳穎,另外還有兩位嘉賓,一位是著名制作人米粒。
米粒是藝名,男性,五大三粗一人,居然叫米粒,很有種強烈的反差感,跟屋外大作的雷聲一樣。
一位是灣島本土歌手樊治臻,丁寧見過這名字,但很不熟,有印象是因為這名字比劃有點多,似乎是個在灣島本土頗有名氣的歌手。
和丁寧前世的灣島一樣,這個世界的灣島也喜歡用愛發電意。淫強島。
大陸那些屠美滅日的小年輕們,和部分灣島人民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因為屠美滅日在大陸都是民間說辭,可在灣島,近似言論,不僅在民間泛濫,電視臺上也是堂而皇之地來。
當然了,他們也沒膽子說什么屠美滅日,在不少灣島人眼里,日國是爹,美利堅是爺爺,要是屠了滅了,那不是抄家滅祖大逆不道了么,所以只能拿大陸開涮。
這節目就正在拿大陸歌手開涮,矛頭對準的是大陸的民謠歌手,發言的是米粒:“大陸的民謠聽上去有一股骨子里的窮酸氣,特別得寒磣,但我們灣島民謠不會。為什么呢,一個是社會經濟環境的影響。首先,你看作詞上,大陸民謠用的特別多的字眼是什么呢?”
“理想、遠方、姑娘、南方、北方、流浪、迷茫等等,這些詞給人的感覺是什么?頹廢,對,頹廢。你別以為理想和遠方是大陸民謠中最常出現的詞,就以為他們都很有追求。實際上,人家用這兩個詞的狀態,是在最后一個詞‘迷茫’的狀態下。”
“現實特別窮酸,找不到方向,理想在觸不到的遠方,于是一天到晚只能想著醉生夢死,泡妞、流浪等等,這就是大陸民謠的現狀,那別人聽了能不窮酸嗎,是吧?你看丁寧,他吃個炸雞都得標榜下寫首歌,炸雞得多稀罕。”
“噗。”聽到這,丁寧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照米粒這說法,炸雞可得成這世界的“茶葉蛋”了,夭壽啊。
不過,米粒前面說的一些倒是沒錯,大陸的一些民謠聽著是窮酸,可也僅僅是一些,米粒這純粹是以偏概全,估計就是為了引出后面的“炸雞稀罕”論。
事實上,能有窮酸感的,只是部分文藝民謠罷了。
為什么部分文藝民謠會讓人感覺窮酸呢?
你要是為了追求藝術理想,搞得一度顛沛流離生活窘迫的,或是為了“為賦新詞強說愁”,你也會發出各種窮酸的感嘆,但那都是自己作的。
像高曉松、李健這樣的主流民謠,才不會有什么窮酸感。
這其實也是為什么很多民謠歌手始終紅不起來,紅也是歌紅也不紅的原因。
文藝民謠中,麻油葉夠紅了吧?
可聽說過麻油葉的有幾個?
知道《老中醫》、《斑馬斑馬》、《南山南》的不少吧,唱這些歌的,都是麻油葉里的成員。
或許有不少人知道花粥、知道宋冬野、知道馬頔,可一個李健,放在他們面前,就知名度而言,足以秒天秒地了。
他們的大部分歌曲聽著就窮酸,怎么可能大眾呢?
同樣的,放在這個世界,林三等“稻米派”民謠歌手加起來,也沒一個徐善出名。
這米粒偏要把林三等人當成大陸民謠的標桿,而忽略了徐善等大師,不純粹是為黑而黑嗎?
而且,灣島就沒這種窮酸民謠?
他就呸了,剛才出門,他就見著了個操著一口灣島腔的流浪歌手,抱著吉他,在那里哼唧哼唧這位米粒口中所謂的窮酸民謠。
“理想啊,他到底是什么形狀,他又在何方?”
他還清楚地記得副歌部分的歌詞呢,這米粒真是睜眼說瞎話。
也可能有另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林三這樣的歌手在大陸小眾的要命,可也有二三十萬的銷量啊,但放在灣島,民謠歌手能有這銷量?
除了少數拔尖混流行圈的,根本混不到這樣的銷量,甚至可能連歌手圈都混不進,被人統稱為“街頭賣藝的”。
即便是混進流行圈的,多半也是和林三一樣,在各種音樂節和商演上廝混。
于是,他這個制作人能聽到林三等人的歌,卻聽不著灣島自身的窮酸民謠。
典型的何不食肉糜啊,自我感覺特好的典范。
得,這節目是沒法看下去了,再看掉智商,丁寧直接換臺。
切換到的臺正在放偶像劇,男女主角還挺養眼,男主鄔毅飛他還在華語音樂盛典上有過一面之緣,丁寧便看上了。
但看了一會,他就看不下去了。
沒進這個圈的時候,他還真不介意看這些腦。殘劇,放松調節下心情。
但進了這個圈,再看這些偶像劇,滿滿的都是一個“作”字,作得他都忍不住跟著模仿,忽而擠眉,忽而瞪眼,他真是怕了自己。
剛準備再換臺,楊度一個電話飚了過來,接起電話,丁寧聽到了楊度帶著明顯笑意的聲音:“你有在看電視么?”
“有啊。”丁寧回道。
“在看什么?”楊度大聲問道。
“鄔毅飛演的《愛上一個甜心》。”
聽到這名字,楊度的臉頰抽了抽,果然還是個孩子,這一看名字就是腦。殘劇的電視都看,他笑道:“這名字可有點歧義啊,是愛‘上’一個甜心呢,還是愛上一個甜心,還是愛‘上一個’甜心?”
“我要報警了,楊叔,能別這么污么。”丁寧聞言臉一黑,媽。的,好好說著話呢,說開車就開車了,楊度這老光棍真是越來越騷了。
或許該給他找個伴了?
他最近和誰打得火熱來著?
靠,他好像和公司里很多中年婦女都有一腿啊。
楊度哈哈一笑,道:“別看了,介紹你個相聲節目。”
“什么相聲節目?”跑灣島來看相聲?楊度這可真有興致啊。丁寧暗忖。
“金曲前夜,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楊度語氣中的笑意更明顯了些。
剛看過這節目,丁寧秒懂楊度的意思。
沒錯,這就是個相聲節目啊,搞笑的。丁寧笑道:“我剛看了,沒意思,小學生發言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了?”楊度有些詫異:“現在在黑你呢。”
“黑我?誰黑我啊?”丁寧連忙拿起遙控器將頻道調了回去。
還是米粒,灣島諧星特別多,這家伙顯然就是之一。
楊度道:“就那胖胖的米粒,他說現在整個歌壇都在朝錢看,都在被資本操縱著,你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他說聽過你的歌,實在不咋地,能紅還是因為直播時積累下了大量的人脈資源。他還知道陳林森,說是陳林森捧紅的你。沒陳林森,你屁都不是。他還說華語音樂盛典上,你能拿下大滿貫,完全名不副實,都是你背后的資本在運作造神。”
丁寧聞言笑了笑:“那他說為什么我金曲獎也能入圍那么多獎沒?”
楊度道:“沒,避重就輕嘛,這種人很擅長這套。”
這時,電視上米粒又開始侃侃而談了:“楊度這樣一個拿過金曲獎的重量級幕后人物,憑什么找上當時一文不名的丁寧?你們現在看到的媒體上的報道都是為了神化丁寧而編造的故事,事實上,楊度就是陳林森的人。真相是陳林森找了楊度來栽培丁寧,而不是新聞上說的楊度主動找的丁寧。”
楊度和丁寧聽到這,齊齊啞然失笑。
滿心無語,丁寧揶揄道:“這個米粒什么來頭啊?怎么知道這么多內幕,這種真相都被他知道了,我們是不是該殺人滅口。”
楊度也是笑道:“之前他還是寫了不少好歌的,給不少知名歌手都寫過歌,但后來就不行了,銷聲匿跡有些年了,現在估計是沒錢揭不開鍋了,出來博一個眼球。你就當相聲看了,灣島這邊言論比較開放,胡說八道就跟街頭巷尾的家長里短一樣有市場,所以從不缺這種自己杜撰揣測出來的高論,之前你在網上應該也見得多了。”
電視里米粒還在繼續發表高見:“大陸現在特別喜歡炒作捧網絡紅人,捧紅一個,就能賺一大筆錢。丁寧怎么說呢,他本身還是有一些比較優秀的條件的,比如相貌,是吧,很不錯。而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帥哥美女,養眼嘛。要是這個帥哥還有那么點才華,那一個個更是趨之若鶩。”
“他的嗓子也不錯,唱歌還是蠻有一套的,但沒什么技巧,純粹就是天生嗓子好。陳林森就是看重了他的這兩個條件,想要提拔他炒作他。所以,你們表面上看到的是丁寧的成功,實際上成功的是陳林森。他是丁寧的教父,也是丁寧的救世主。”
“這家伙一定是陳林森請來說相聲的。”聽著米粒的這些奇葩言論,楊度真有種三觀盡毀的感覺。
當年他還和米粒一起坐在金曲獎下的嘉賓席上呢,米粒還是前輩,他當時得仰望著。
可好好一人,怎么幾年不見就變成一凈扯淡的逗比呢。
果然是生活逼死人。
估摸著米粒也是想借而今人氣如日中天的丁寧炒作一下自己,才不惜如此作踐自己,這讓他很是唏噓。
盡管自認自己再落魄也不可能變成米粒這樣,但看看自己現在,再想想之前公司破產時的窘迫,他很慶幸幸虧“陳林森安排他去栽培丁寧”了,要不然天知道他的未來會不會成米粒那樣。
“算了,不看了,污染耳朵。”前有炸雞稀罕論,現又有陳林森教父論,丁寧可看不下去了。
楊度道:“嗯,不過你得做點準備,明天鐵定會有記者問這事,你得好好回應。”
“嗯。”楊度一提醒,丁寧恍然醒悟,可不是,明天這事鐵定會發酵起來,他可得想想到時該怎么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