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昌結束一天的牌局回到家里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今天下午他的手氣有點背,不僅把上午贏的八塊錢給輸個精光,還倒吐出去了十幾元。到了這時他才突然想起中午曾告訴過兩娘母要下午早點收工回來冒米粉,而現在都晚上八點過了,餓著肚子的那兩娘母想必不會對自己有什么好臉色,加上又輸了錢,王吉昌自覺理虧,回家時便沒了往日般的無所顧忌而變得有些縮頭縮尾。
但很快,他便挺起了胸膛,覺得剛才的自己太不夠硬氣。一個大男人,一家之主,還能讓婦道人家說三道四不成?王吉昌抬頭挺胸,裝模裝樣的咳嗽兩聲,一掌推開了堂屋的大門,同時高聲道:
“勃兒,米粉和肉都買回來了吧?你們等我一哈兒,我洗個手,馬上就去弄!”
“等你回來弄,恐怕天都亮了!”曾凡玉板著臉啐道。對丈夫的“以牌為生”,她既無奈又無法。
“爸,你沒機會弄了。我和媽已經把老湯和臊子都弄好了,米粉也燙好了。而且我和媽都已經吃了一碗,就等你了。你坐著,別動,我去給你冒一碗,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手藝。”對于王吉昌的晚歸以及說話不算話,現在的王勃可以說毫不在乎,根本不CARE。自己這個繼父到底是一個什么德行,他上輩子就看透了。好吃懶做,屢教不改,虛榮自大,人類身上的很多惡習都能在他身上找到標準的樣本。他還沒那個實力去改變繼父,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改變自己,私底下慢慢積累實力,等到連繼父都要仰望自己的時候,再來慢慢“醫治”不遲,否則,現在就針尖對麥芒的跟繼父頂起,除了把關系弄僵,根本于事無補。
王勃的話又一次讓王吉昌跌破了眼鏡,感覺眼前的繼子似乎真的跟以前有所不同了。難道長大了?懂事了?知道體諒父母的“苦心”了?
這么一想,加上王勃這么以退為進的一說,良心發現的王吉昌反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面露一絲愧色,道:“唉,今天下午手氣太背,一直想翻本,不然,我早就回來。”
“哈哈,打牌嘛,有輸有贏很正常。今天輸了,明天贏回來就是,沒啥子大不了的。”王勃打了個“哈哈”,滿不在乎的道,“爸,你等個幾分鐘,馬上給你冒來。”
王勃離開堂屋去廚房給王吉昌冒米粉去了,王吉昌則涎著臉,盯著自己的妻子說:“凡玉,你發現沒有,咱們勃兒好像真的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
“你也曉得勃兒長得了哈?長大了,也就要用錢了。兩年后等勃兒考起大學,光是一年的學費就要五六千,我看你這個當老漢兒的到時候拿啥子給他交。”曾凡玉仍舊不假辭色。
“我曉得想辦法!這不是還有兩年嗎?到時候會給他想辦法的。”王吉昌重復著他千篇一律的套話。
兩人閑聊間,王勃將冒好的一碗米粉端了進來,直接放到王吉昌的跟前。
“哈,這米粉賣相不錯。啊哈,還是牛肉臊子!!不錯不錯,我來嘗一下味道。”說實話,打了一下午的牌,王吉昌也早就餓了,于是拿起筷子,呼哧呼哧的吃起米粉來。
只嘗了一口,王吉昌的臉色就變了,驚異,興奮,不解,幾種神態輪番在臉上轉換了幾次。
“好吃,真的好吃。嘿,凡玉,我還不曉得你會冒米粉,而且冒的米粉這么好吃!我還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米粉。”王吉昌朝自己的妻子豎了個大拇指,接著便開始了狼吞虎咽。
“我哪有這個本事!臊子,老湯,油辣子,都是勃兒弄的,我就幫他燒了下火。”曾凡玉沒好氣的道。
“什么,勃兒冒的?”王吉昌轉頭看著王勃,一臉的不相信。
“是我弄的,爸。我給你說嘛,我有個同學,他媽老漢兒在兩路口開了家米粉店,味道超級好,生意火得不得了……”王勃又一次祭出同學這個擋箭牌,解釋道,解釋完后,直接問,“爸,你覺得這碗米粉拿出去有沒有人買,如果咱們也跟其他米粉店賣同樣價格的話?”
“這么好吃,那肯定有人買噻!”王吉昌想也不想的道。
“我也這么覺得。對了,爸,你說咱們去城里開家米粉店如何?”鋪墊了那么久,到這時,王勃才“圖窮匕見”,說出了自己今天一系列動作的最終目的。繼父屬于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類型,他心頭明了得很。但是開米粉店只憑他和母親根本就霍不轉,至少,那筆為數不小的啟動資金他就沒得任何辦法,還是要靠借。而把母親和父親兩家的親戚想了一圈,能輕松拿得出那筆錢的目前也只有繼父那個生活在城里的姐姐。
“什么,開米粉店?”王吉昌睜大了眼睛。
“對頭!就是開米粉店!我給你講嘛,我們學校門口不遠有個賣蛋糕的鋪子……”王勃將下午跟曾凡玉講的那一通在王吉昌面前又講了一遍,說完后,最后總結道,“所以,味道好,地段佳,位置棒,又有一大群學生娃兒的光臨,我敢打賭,咱們米粉店的生意絕對會火!到時候一天幾大十那是少的,搞不好就是百百子元的賺!”為了打動自己的繼父,王勃直接畫了個大餅。
一提到錢,王吉昌便兩眼放光,吃米粉的速度也降了下來,皺了皺眉頭,說,“如果你說的那個位置真有那么好,這個生意也做得!但是,關鍵有一個,咱們家現在沒錢啊!”
“沒得錢去借噻!爸,找大姑大姑父他們借!一旦咱們的米粉店火起來,最多兩三個月就能還錢!”王勃馬上接話,直接慫恿繼父去找他姐借錢。
“找你大姑借?不行不行!”王吉昌直接搖頭,“咱們家建房子借你大姑的幾大千都沒還,現在又去借,咋個好意思哦!”
你還曉得不好意思?繼父的話,讓王勃心頭直有種上去扇繼父一巴掌的沖動!
你這個當老公,當父親的,如果哪怕還有那么一丁點兒羞恥心和責任心,就不會十幾二十年都不給婆娘娃兒弄兩套體面的新衣服而一直讓他們兩娘母穿人家不要了的二手貨;就不會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到拖不下去,直到娃兒在老師同學的面前丟盡臉面,自尊心,自信心被人踩到腳底時才去找錢交學費;更不會一天到晚的不務正業以打牌為生!
你還好意思?好臉面?你有這個資格去好這個臉面么?你配么?你還有臉么?
王勃心頭泛怒,嗤笑不已。現在的他可不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兒童,偽裝在這具年輕皮囊下面的,卻是一顆三十幾歲的蒼老的心!前世的王勃對他這個繼父的評價原本就相當的差。當王吉昌不聽自己的勸阻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強行要買摩托車出去顯擺最后導致母親的去世后,他對他的厭惡和憤恨到達了頂點!要不是念在繼父對自己多年的養育之恩的那點點情分上,以及讓母親死亡的那場車禍的確是出于意外,干脆的是說就是他的車技不過關而非故意為之,他早就跟此人一刀兩斷,斷絕父子關系了!
當然,前世的恩怨歸前世的恩怨,扯到現世來說也沒多大意義,沒發生的罪惡不叫罪惡。王勃告誡自己要止怒,要想米粉店順利開張,目前來說還離不得王吉昌的配合。于是,他吸了口氣,繼續開始對繼父的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