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抵抗法國入侵、已經丟掉整個國土三分之一(整個南圻七省盡入法國人的囊中)的越南阮氏小朝廷把劉仁義的黑旗軍當作了救命稻草。越南嗣德帝阮福時親自下詔冊封劉仁義,授予七品千戶的爵位以及保勝防御使的官職(其實就是從法律上正式確認劉仁義在當地的主人身份),劉仁義算是獲得了越南政府的正式編制,“臨時工”轉成了“正式工”,黑旗軍就此成了越南的合法武裝。
一直對法國持抵制態度、內心里不甘被法國人控制的越南嗣德帝阮福時在河內為安鄴率領的法軍攻占后,想到了利用黑旗軍來對抗法國人,并有意無意的打算將大乾帝國拖下水,他希望以此阻止法國人對越南的進一步蠶食行動。是以才有了占據紅河航道要沖保勝的黑旗軍襲殺安鄴的事件。
黑旗軍襲殺安鄴在大乾帝國的清流們看來是一件揚眉吐氣的事情,但敬親王卻明白,那次事件對大乾帶來的負面影響,要遠遠大于安鄴等幾個法國人被殺的所謂“勝利”、“大捷”!
安鄴被殺之時,正值日本對苔灣蠢蠢欲動,這個時候乾法兩國的關系正處在蜜月期,各個領域的合作親密無間,特別是堪稱“乾法合作典范項目”的福州船政局正處在風風火火的上升時期,法國方面不愿意為了越南這塊小餅和大乾帝國撕破臉,自絕于這個巨大市場。敬親王為了不使抵抗日本入侵的軍事行動受到掣肘,在請洪筠在巴黎斡旋的同時,還讓林義哲利用和法國海軍中將孤拔的私交。好容易使事態得以平息。在隨后的抗擊日本入侵苔灣的作戰中。法國仍然站在大乾一方。
敬親王知道。寶海這一次以私人身份詢問自己對越南的看法,很可能是因為黑旗軍一直占據保勝威脅到了法國商人的利益,而寶海作為駐乾國公使,他本身并不愿意因為黑旗軍的事使巴黎和北京出現裂痕,是以才會用這樣的方式詢問自己的意見。
而如果任由黑旗軍將越南的緊張事態升級擴大,那么很可能會破壞掉自己一力促成的大乾和法國的各項合作,甚至將大乾和法國推向戰爭的邊緣!
為了一個三心二意的名義上的藩屬,葬送掉之前所取得的一切成果。傻子才會愿意!
“我個人非常贊同您的意見,大乾帝國和法蘭西帝國應該對越南的和平與安寧發揮重要作用。”敬親王說道,“我會敦促我國政府關注越南的局勢,必要的時候,大乾帝國將和法蘭西帝國共同采取行動,結束越南的混亂局面。”
聽到敬親王在話里暗示大乾將承認法國在越南的地位,寶海心領神會,對這位德高望重的秉政親王的好感又高了一層。
寶海毫不懷疑,敬親王會向仁曦太后和施加對法國有利的影響。
“我聽說紅河航道的重鎮保勝已經成為了匪徒的巢穴。”敬親王又說道,“這將極大的損害在越南的外國人的商業利益。我個人對此深表憂慮,也一直在關注這方面的事情。前些日子。我聽到過一個建議,認為很好,不知道您是否想知道。”
“您的建議,我當然非常感興趣。”寶海說著,臉上現出了關注的神情。
“是這樣,我的建議,是改變現有的商品交易地點,也就是在河內交接貨物,在河內外城設立一個專門交接貨物的區域,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好了。”敬親王說道,“這樣無論是大乾的商隊還是法國的商隊,都會更加安全,而在保勝的匪幫對此將無能為力。”
聽到敬親王對于越南的情況如此的熟悉,寶海一時間驚訝不已。
“您確定我們的商船將不會受到保勝匪幫的攻擊?”寶海問道。
“是的。”敬親王點了點頭,“大乾海軍的炮艇將為商船護航。”
敬親王之所以給出了這樣的建議,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而向法國人提出這樣的建議,他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現在河內已經落到了法國人的手中,將乾法通商的交易地點改在河內,盡量遠離黑旗軍控制的保勝,不但可以避免法國人和黑旗軍的直接沖突,而且避免了大乾因越南問題和法國發生外交糾紛。
畢竟,越南對于大乾來說,是一個并不忠誠的藩屬,越南在大乾和法國之間一直騎墻,需要大乾的時候便依靠大乾,想要從法國得到支持的時候,便疏遠大乾。而大乾因為越南和法國開戰,在敬親王看來,是最為不智的事情。
事實上,敬親王在心里,對于如何處置越南,已經有了對大乾最為有利的腹稿,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不能實施而已。
“在越南發生的事,我一直十分關注,我會將發生在那里的情況詳細報告皇太后,相信皇太后為了乾法兩國的友誼,會做出最為睿智圣明的決定。”敬親王對寶海說道,“我相信,無論越南發生了什么事,乾法兩國的友誼都不會改變。”
聽了敬親王的這些帶有保證性質的建議,寶海十分高興,在他看來,今天會談的目的,可以說已經達到了。
“對了,寶海先生應該聽說了發生在日本的不幸戰爭了。”敬親王適時的將話題轉入到了日本內戰上來,“現在這場戰爭已經結束,我們兩國海軍和英國海軍聯合的行動可以說對結束這場災難起到了十分關鍵性的作用,而對這場戰爭可能對未來產生的影響,寶海先生有沒有什么見解?”
聽到翻譯解說完畢,寶海知道敬親王在擔心什么,不由得微微一笑,對敬親王說道:“這場發生在日本的戰爭極大的影響了我們三個大國的利益,而其中對乾國的影響最大。我聽說有大量的逃亡者離開日本。到達了琉球。而琉球是乾國的重要被保護國之一,這些逃亡者當中有不少是參加過戰爭的軍事人員,如果他們以偷渡的方式進入乾國,會給乾、法、英三國帶來極為不利的影響,所以必須要對這些人做出妥善的處理,在這方面,法國政府將和乾國政府保持一致,就象在越南。我們兩國保持一致一樣,請親王殿下放心。”
聽到寶海的回答,敬親王已然完全明白了寶海的來意,不由得暗暗在心里佩服法國人的算盤打得精明。
但不管怎么說,法國人已經表明了態度,是要支持乾國接納林逸青和他麾下的薩摩軍民了。
寶海象是知道敬親王在心里想什么,微笑著說道:“親王殿下,我剛才說的話,完全代表法蘭西帝國政府的意見,請您放心。您要知道,林逸青閣下是‘法蘭西救星’林義哲先生的兄弟。是一位富有正義感的英雄,法蘭西帝國尊貴的皇帝陛下和法國人民,從來沒有忘記過林義哲先生的恩惠,所以會全力支持大乾帝國的決定,請您放心。如果您需要的話,法蘭西帝國政府將提出書面照會,希望大乾帝國偉大的皇帝陛下能夠成為林逸青先生的保護人,如果大乾帝國政府非常為難的話,法蘭西帝國愿意接納林逸青先生。”
“大乾帝國是林逸青的母國,林逸青是林文忠公之孫,林文襄之弟,激于大義,前往日本幫助薩摩軍民,如今窮途來歸,有如游子歸故里,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敬親王聽了寶海的話,心中底定,說道,“貴國能如此,真是萬分感謝。”
二人又交談了一番后,寶海告辭,敬親王親自送寶海出門,當他再次回到屋中時,竟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現在他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就是幾天后的朝會了。
9080年(大乾光旭六年,日本明治十三年)12月24日,北京,紫禁城,勤政殿,朝會。
當眾臣齊集勤政殿時,好多人驚訝的發現,不但光旭皇帝和敬親王純親王全在,在簾子后面,兩宮皇太后竟然也是一起出席。
看到不常出現的仁泰皇太后也現身朝會了,眾臣都預感到了今天的朝會的非同尋常。
自顯鳳皇帝死后不久,仁曦與敬親王宜欣定計,發動辛酉政變,處死了攝政王承威及其控制的輔政大臣集團,奪取了大乾王朝的最高權力。表面上,仁泰與仁曦兩宮太后以姐妹相稱,共同垂簾聽政,執掌國家最高權力。但仁泰太后一般都是深居簡出,政事基本都是由仁曦太后處理。以至于外人得出了仁泰“優于德”而仁曦“優于才”的印象。
事實上,仁泰不但城府很深,而且是一位大智若愚的女子。其實把她與仁曦放在一起做比較,就能夠發現,仁泰太后也絕不是一無是處。決定朝政大端,好多都是仁泰最終拍板。只是因為仁泰對權力不感興趣,所以日常朝政多讓仁曦處理。而仁曦“懾于嫡庶之分,亦恂恂不敢失禮”。遇到朝政大事,仁曦不敢擅做主張,仍要征詢仁泰的意見。所以說仁泰太后在控制局面、掌控權力方面也是很有一套辦法的。
“今有日本內亂方平,薩摩遺民十余萬人避居琉球,”敬親王環顧眾臣,朗聲道,“薩人之首,為我朝林文忠公之后,林文襄之弟林逸青,上表陳情于皇太后皇上御前,欲求歸附我大乾,該當如何處置?諸位臣工有何建言,當細奏于皇太后皇上知道。”
敬親王的聲音甚是宏亮,殿內眾臣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對于薩摩軍民來歸一事,朝野上下爭論得甚是激烈,但現在到了朝會上,卻并無一人出言。
良久,內大臣兼吏部侍郎、總理衙門大臣崇厚出班奏道:“稟皇太后,皇上,日本政府失政于民,激起此次變亂,薩人不堪虐待,舉義反抗,兵敗避難于琉球,欲歸我大乾,聞薩人兵民有十余萬眾,又有兵輪槍炮,朝廷若不從其請,恐生激變,以臣之見,當簡派重臣,前往撫慰。允其永為我大乾之民。在琉球安靜存居……”
“此事萬萬不可!”聽到崇厚說出接納薩人的建議。左季皋一聲厲喝,打斷了崇厚的話。
可能是左季皋這一聲實在太響,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給嚇了一跳,臉色都變白了,情不自禁的回頭望向兩位母親,仁曦太后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之色,但轉瞬即逝。看到小皇帝給嚇到的樣子,她向小皇帝露出了一個安慰的微笑,小皇帝這才安下心來,又重新坐穩,但仍是有些驚懼的看著下面已然搶步出班的那個白胡子老頭左季皋。
左季皋絲毫沒有發現這小小的一幕,他現在的心里,滿是想著怎么把林逸青歸國的這個事兒給攪黃了,他搶步出班后,怒沖沖的瞪著同樣也是白發蒼蒼的崇厚,大聲道:“此是禍國殃民之舉。萬不可行!”
崇厚剛才也給左季皋嚇了一跳,此時回過神來。對左季皋這樣不顧朝儀打斷自己的發言很是不滿,聽到左季皋說自己的建議是禍國殃民之舉,更是惱怒不已,饒是他生性平和,此時也是按捺不住,立時質問道:“左大人,收留薩人難民,何來禍國殃民之說?倒要請教!”
左季皋冷笑了一聲,說道:“招降納叛,為歷代所忌,收留薩人,日俄兩國必聯手興兵犯境,戰端一開,東南西北處處戰火,億萬兵民涂炭,不是禍國殃民之舉是什么?”
左季皋說完,不待崇厚反駁,便直趨金水橋前,向龍椅上的小皇帝和小皇帝身后簾子擋著的兩位皇太后拜道:“此事絕不可行!臣懇請皇太后斬提此議之人,以謝天下!”
看到左季皋竟然說出要砍自己腦袋的話,崇厚想起自己因誤信左季皋之言而險些被砍了腦袋的往事來,一時間怒火中燒。
崇厚字地山,是渤海白虎部人,與那些依靠血緣、家世邁入官場的八部子弟不同,崇厚經歷十年寒窗考中舉人,而且思想開放,是當時官場上著名的洋務人物,天津機器局便是他在天津擔任三口通商大臣時一手創辦,福州船政局建成中土第一艘蒸汽軍艦“萬年青”號,便是由他檢閱的,那一次他和帶艦前來候閱的林義哲有過一面之緣,對林義哲印象極佳,而雙方又都屬洋務派,是以在日后許多事情多有配合,而這一次崇厚幫著薩摩人說好話,一方面是從擔心會出現“眀季倭禍”考慮,另一方面便是因為薩摩人的領袖是林義哲的弟弟林逸青,為報故人之情,故為此言。
崇厚的建議其實可以說不無道理,也是朝中很多大臣認為的“中正平和”之論,但左季皋竟然沒等他把話說完,便給他扣上了“禍國殃民”的大帽子,并且還要皇太后皇上下旨砍了自己,任他脾氣再好,也無法忍受了。
而且,自己現在身上背的“降三級留用、罰俸三年”的處分,可是完完全全的拜左季皋所賜!
大乾帝國在恢復了新疆的統治權后,就具備了俄國所答應的歸還伊犁的條件。但是,由于駐北京的俄國公使一再拖延對這一問題的討論,總理衙門便責成它新近派駐在俄國的公使館就歸還伊犁問題進行交涉。率領使團的崇厚被授予一等欽差大臣銜,也就是說這時的崇厚有便宜行事的權力。
俄國人決心要從伊犁局勢中撈取最大好處。俄國政府一直受到中部各省和烏拉爾的工、商業者的壓力,他們要求取得通往蒙古、甘肅和陜西的新商路;這些地方還沒有英、美的貨物和競爭。這種貿易前景以及在中國西部(這里盛產貴重金屬)的采礦權,據說足以解除已明顯暴露的俄國經濟危機。在俄國陸軍大臣的指導下,一個制定俄國對華政策的特別委員會組成。它決定提出下列要求作為交還伊犁的代價:俄國商隊有權進入中國的內地;割讓特克斯河流域和木扎提山口給俄國;大赦固勒扎居民;以及其他幾條要求。
崇厚對于這次出使全然沒有準備,他對國際外交上的錯綜復雜情況和伊犁的地理狀況一無所知,在臨去俄國前,他專門給左季皋發去了電報,詢問伊犁的情況,也有向左季皋問計的意思,左季皋回電中并未介紹伊犁的地理情況和當時的形勢,而是稱“俄人并無意久占伊犁”,“只為通商,俟使臣一到,便會交還”,并提到“俄人盼息兵以開互市,此前西征軍糧不敷,從多俄商處購得”,“俄人所請通商,可濟邊民之需”,暗示俄國方面對乾國存有善意,崇厚信以為真,在到達俄國首都彼得堡后,俄國人的阿諛逢迎把他弄得暈頭轉向,因而失去了戒備,此外他急于回國以料理緊迫的家務,因而匆匆地就締結了《里瓦幾亞條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