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這天下!誰又能攔住我的腳步呢?我還要南征北戰,開萬世之基!即便是壞事,我也要將它們做得轟轟烈烈的,讓后世傳誦!”他始終風度翩翩,白衣勝雪,縱然在刺客突起白刃加身時,也不動如山,但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個女人面前卻毫無保留地展露出心底的世界來。
“不要再殺人了。你就聽我一回,好嗎?不要再殺人了。如果你這次不殺,我就發下毒誓,”女人的語聲突然轉柔,她的話音越來越輕,到最后幾不可聞,“我發誓,以后就是你最卑賤的奴仆,事事順從你的安排,你要怎么就怎么……”
白衣人茫然地看了她半晌,他后退了一步,躺在鋪滿厚厚毛皮的褥子上,慢慢地說:“這十年來,我多想,我多想是這樣呵……可是如今已經遲了,我不能碰你,”他低頭看著自己又長又敏捷,卻散發著無窮殺氣的手指,無比寂寞地說道:“我再也不能碰我所愛的人了……”
一幕終場,許久,觀戲的人們才回過神來,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
“鳳先生扮成高宗皇帝,竟然如此傳神,真真是絕了!”有人大聲的說道。
“真是絕妙,有如身臨其境一般!”
“今日方知,當年高宗皇帝西征之艱難,用心之良苦,胸懷之廣大!鳳先生之功莫大焉!”
謝幕的鳳曉蓉聽著觀眾們的評論,心中充滿了對林逸青的感激之情。
她從來也沒有想過演男人,而林逸青不但鼓勵她試一試,還幫她擬好了劇本,一次又一次的幫她說戲,終于讓她登上了演藝生涯的又一個高峰。
她看到了林逸青望向自己的目光。心中有如撞鹿,便到幕后去了。
林逸青從她剛才的一瞥當中已然明了一切,只是微微一笑。
這個慶貝勒費盡心機都拿不下的女人。他現在已經漸入佳境了。
她對于自己來說,更多的是精神和藝術世界的安慰。
之所以讓她去演大乾帝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高宗皇帝。是因為他在讀了渤人的歷史之后(準備科學考試的副產品),對這位皇帝的一生,抱有深深的同情。
大乾帝國正是在他的手中,達到了輝煌的頂峰,但他的一生,很多時候,都是無比痛苦的。
無人理解的痛苦,失去至愛的痛苦。寂寞孤獨的痛苦。
自己穿越到了這個世界,雖然混得可以說風生水起,但有時那種孤寂的感覺,還會時時的包圍著他。
這也許就是自己見一個愛一個的原因?……
林逸青正在那里深刻“反省”,卻看見一位隨從進來,將一份象是抄報的東西交到了林語曦的手中,林語曦接過來后一看,臉上立刻飛起了紅霞,將抄報放進懷里,戲也不看了。起身快步的跑了出去。
林逸青看到女孩子的動作,知道肯定是和袁蔚霆有關,不由得微笑起來。沒有去管她。
林語曦跑到花園的一個無人的角落里,取出了懷中的抄報,瞪大了眼睛,仔細的看了起來。
這份抄報抄的是當日到來的邸報,內容是朝廷對袁蔚霆的嘉獎令。
由于袁蔚霆在朝鮮的所作所為過于鐵腕,是以有言官“風聞”之后,立刻開始了一通參劾,一時間“擅啟邊釁”、“屠戮韓民”、“豢養官伎”、“販賣軍糧”、“欺壓韓王”等種種罪名撲天蓋地而來,朝廷不明所以。但對袁蔚霆僅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平息了兵變并使朝鮮恢秩序很是欣慰,是以并沒有馬上下旨處理。而是責成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紹泉“查明情形,據實回奏”。對于處于彈劾風潮浪尖的袁蔚霆。李紹泉全力維護,專門上奏,就言官們的罪名一一進行批駁,并以“請獎有功將士”的方式進行反擊,李紹泉的反擊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朝廷在接到李紹泉的奏報之后,立即允其所請,對這一次參加平定朝鮮兵變的吳長慶、丁禹廷、吳兆友、馬建忠和袁蔚霆等人全都給予了封賞,并專門給袁蔚霆發了一道嘉獎令旨,“以示激勵”,并正式任命袁蔚霆出任“駐朝總理交涉通商事務委員”,加強對朝鮮局勢的掌控。
林語曦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完了這份嘉獎令,一張俊秀的小臉滿是緋紅之色。
“我就知道,我是不會看錯人的……”她輕聲的自語著。
此刻的她,完全沉浸于戀人不負所望的喜悅之中,并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帶給她怎樣的“禮物”。
出了漢江,乘著仲夏的西南風航入大海,日夜兼程,便遠遠就望見了海中的江華島。從半天航程以外,便看得見天際朦朦一帶灰煙,逐漸駛得近了,才自蒼灰迷霧中顯露出崢嶸形狀來。
水手們輕捷地在帆索間跳躍搖蕩,幾張右副帆以精巧準確的角度兜住了風,巨大的帆船便平緩優美地漸漸向左劃出流暢弧線,人們驚嘆著涌向右舷。
這是仁川至漢城附近海面最大的島嶼,上面有一座高高聳立的山峰。島南的海灣內,劈面赫然就是數十丈高的石崖,如赤紅瀑布自半空中潑瀉下來,陡直險峭,絕頂處有飛鳥唳叫盤旋。據說這是數百年前一場山崩留下的遺跡,而坍落下來的萬斛巖礫都堆在斷崖腳下,成了一片嶙峋的血紅石灘,潮頭颯颯涌上,又自無數罅隙中倒流出來,風與細浪一同呼嘯著穿過那些罅隙,吹出凄涼嗚咽的悲聲,令人膽寒。
船身走了一個大彎,已幾乎是船頭向海,傾側著緩緩向西靠泊過去。這樣荒蠻冷清的石灘旁,卻有一列數個碼頭,每一個都有很多泊位。往來的只有朝鮮船舶,多半也只是中午入港停泊一夜,船東與商人們登岸,自一道盤曲小路登上石崖頂上的海神廟祭祀祝禱。夜求一夢,次日清早便起錨出航。這樣水深徑闊的少有天然良港,卻沒有商集市鎮。連海盜也不愿扎營于此,仿佛這里是座無人之島。
其實江華島多丘陸。土地肥沃,盛產稻米,亦為朝鮮主要的人參種植區,漁業資源也很豐富,人口有上萬人,但之所以冷清蕭條,不僅是因為歷史上這里曾是亡國君臣的避難之地,還因為兩次對朝鮮刺激劇烈的“洋擾”。都發生在這里。
9066年10月14日(農歷丙寅年九月六日),爆發了“丙寅洋擾”,法國人因為大院君屠殺朝鮮境內的天主教徒,宣稱要殺掉9000名朝鮮人以為報復。法隊先在甲串津登陸江華島,朝鮮軍隊被擊敗,通津府使李公濂逃走。16日,法軍攻占江華府,在當地大肆燒殺搶掠。江華留守李寅夔不戰而逃,居住在江華府城中的前判書李是遠仰藥自盡。法國要求朝鮮對遇害法國傳教士進行賠償、懲辦帶頭鎮壓天主教的官員以及派出全權代表與法國談判并締結通商條約。但大院君命令訓練大將李景夏加強漢江下游到西海岸的防御工事,并用木筏堵住漢江江面。防止法艦溯江而上。10月26日,哨官韓圣根在文殊山城擊退法軍,獲得了首次勝利;11月7日。160名法軍行進至鼎足山城,遭到了千總梁憲洙的埋伏而大敗,死傷32人。
經過兩次戰斗,法國人的銳氣被挫傷了,9066年11月10日,也就是入侵朝鮮1個月后,法軍從朝鮮撤退了,但法國人臨走前將江華島搶掠一空。江華府是朝鮮王朝的陪都之一,法軍在當地放火燒毀了長寧殿和無數官衙民房。并將府庫中的金銀財寶盡數搶走(總計約50萬法郎),又從外奎章閣掠奪了包括《朝鮮王朝實錄》、《朝鮮王室儀軌》在內的大量珍貴書籍(即外奎章閣圖書)。“丙寅洋擾”雖然以法國失敗、朝鮮獲勝告終,但卻給朝鮮造成了重大損失。而大院君更加堅定了實行鎖國政策的決心。進一步緊閉國門,使朝鮮更加落后于時代的步伐。到了辛未年,又發生了“辛未洋擾”。
9071年5月21日(農歷辛未年四月初三日),因“謝爾曼”號武裝商船被朝鮮人焚毀,美軍到達朝鮮西海岸南陽府,并于26日在富平府之勿淄島拋錨。而因為大院君的閉關鎖國,朝鮮對于美國相當陌生,當時一個叫金炳學的大臣對國王說:“所謂美利堅,只有部落而已。中間有華盛頓云者,開拓城池,建得基址,與海外洋夷互相通涉,而英吉利似是最近,此在《海國圖志》矣。”朝鮮國王李熙也認為:“此與海浪賊無異矣。”朝鮮派了3名使者接見美軍,但美軍指揮官拒絕與朝鮮政府的下級官吏接觸。不僅如此,他們還派軍艦闖入朝鮮的海防重地——江華海峽,在當地守衛的朝鮮士兵為了阻止美艦前進,便向美艦開炮。美軍則對江華島沿海的朝鮮軍隊發動全面進攻。
6月10日(農歷四月二十三日),雙方正式交火。美軍在軍艦的猛烈炮火掩護下,從草芝鎮登陸,與朝鮮守軍交戰。開戰時“異船大炮,飛如雨柱,陸賊鳥銃,亂如雹下”。朝鮮的巡撫中軍魚在淵率京軍全力抵抗,并與美軍展開白刃戰,最后還是被美軍擊潰,魚在淵戰死。美軍打死了250名朝鮮士兵,占領了草芝、德津、廣城等5座要塞。但夜間美軍為了避免更大損失,放棄了這5座要塞而退回到海上。在美軍登陸作戰的1天時間中,共有3名士兵死亡,10名受傷,3艘軍艦被擊傷。
美軍退回勿淄島以后,仍致信朝鮮政府,強制要求其通商。為了迫使朝鮮屈服,他們長期把持江華海峽,企圖阻斷朝鮮首都漢城的“漕運”糧源。大院君仍斷然拒絕美國的通商要求,并相應地截斷美軍的水源。與此同時,大院君下令將他在丙寅洋擾期間書寫的“洋夷侵犯,非戰則和,主和賣國,戒我萬年子孫”的字樣刻在石碑上,稱為“斥和碑”。豎立在漢城的大街小巷,表明他堅決抵抗美國入侵的決心。并以高宗名義下旨說:“此夷(美國)之所欲和者,未知何事。而以若數千年禮義之邦。豈可與犬羊相和乎?雖幾年相持,必痛絕乃已。若有以和字為言者。當施賣國之律矣!”鼓動朝鮮軍民抗敵。經過20多天的對峙,美國政府傳來訓令,稱不適合在朝鮮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于是侵朝美軍在已取得軍事勝利的情況下,決定撤兵。7月3日,美隊撤離朝鮮,“辛未洋擾”再次以外國撤兵、朝鮮獲勝告終。但是美國并沒有放棄對朝鮮的通商要求。9080年,在宗主國乾國的幫助下。朝鮮和美國簽訂了《朝美修好通商條約》,美國最終成為歐美列強中第一個打開朝鮮國門的國家。
“辛未洋擾”使朝鮮的排外情緒達到頂峰,朝鮮的鎖國政策也空前強化。朝鮮人經過兩次“洋擾”事件后,不再畏懼西方國家,而是更加自尊自大,緊閉國門;大院君被兩次勝利沖昏了頭腦,完全閉目塞聽,下令將“斥和碑”豎立在全國各地,還寫下“西舶煙塵天下晦,東方日月萬年明”這樣的豪言壯語。其實擊退法、美艦隊入侵固然捍衛了朝鮮的主權和尊嚴。但事實是法、美艦隊并不十分強勢,且其志在通商,非在吞并朝鮮國土。因此才能在短期內擊退。大院君政權由此產生輕敵思想,繼續堅持落后的鎖國政策,使朝鮮民族失去自主開放的歷史機遇。而且大院君擊退外敵和加強國防建設的巨大的軍費開支令朝鮮人民無力負擔,表面上鞏固了政權,實則大大激化了朝鮮國內的階級矛盾。
挫敗“丙寅洋擾”和“辛未洋擾”對朝鮮來說只是暫時的勝利而已,其結果反而對朝鮮的長遠發展產生了極為不利的影響。朝鮮后來在閔妃集團的主持下開國,也沒能扭轉局面,最終還爆發了壬午兵變。
金秀英獨自立于船首,慣常的簡凈白衣已換了鋪金灑赤的薄綃袍子。后裾如珍禽翎尾般曳地三尺,飄然欲飛。海上風大。她外頭籠著明藍繡本色牡丹的錦繡披帛,渾身上下。除了頸間的鸞鳥黃金墜飾與鬢邊巴掌大一朵黃金牡丹花,一件舊物也不見了。
“秀英。”
她聞聲轉回頭來,向著身后喚她的人一笑。淺淡的三分笑意,經唇上明艷的胭脂渲染夸張,倒也像有了七八分。近身的時候,他們總要喚她的名字,以防驚嚇了她,久之成了習慣。那兩個自小陪著她玩耍淘氣的女孩兒,都已經是亭亭玉立的美人了,但老習慣始終未改。
李美萱走上前來,與她并肩迎著海上腥咸的清風。她看不見,卻也知道好朋友杜俊麗一定是落后兩步,侍立在側。
“好久不見你出來,這么一打扮,幾乎不認識了。”李美萱笑道。
金秀英亦笑,“不過是換了衣裳罷了。起程之前總是忙,選衣料、裁衣裳、學宮里那一套一套的規矩,脫不開身往你們那兒去。”
靜默了片刻,金秀英問道:“你不怕么?”
“什么?”李美萱說話總是一副快活懶散的聲調,只像個尋常的小宮女。
她清澈的雙目望著遙遠的海天之交,“兵變以后發生的事,還記得么?”
李美萱嗤地笑出聲來,“怎么不記得,你那會兒哭得都要暈過去了呢,但沒想到,這么快便苦盡甜來了吧?”
金秀英微笑起來,“是啊……真是沒想到……”
李美萱嬉笑著說:“要不是托了你秀英的福,我還不能離開家,到天朝上邦去呢。”
金秀英想起袁蔚霆來,又禁不住幽幽嘆息起來,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一去……是禍是福……”
在大乾朝廷對袁蔚霆明令嘉獎封賞之后,朝鮮王廷自然也不肯落后,朝鮮國王李熙不但多次宴請袁蔚霆表示謝意,贈送了大量禮物,在得知袁蔚霆妻兒去世,再未婚娶之后,還賜給了他四位有著朝鮮王族身份的美女。
這四個美女,為首的便是已經有了“翁主”封號的金秀英,和一位宮廷女官也是金秀英的兒時好友杜俊麗,以及另外兩位出身名門的東宮伴讀女子李美萱和吳慧珠。
她們在得知要嫁給袁蔚霆這樣的拯救了朝鮮的大英雄之后,一個個全都喜不自勝,根本沒想到,袁蔚霆在接受了她們之后,并沒有將她們留在身邊,而是將她們安排船只送往福州林家,而且沒有一句話的解釋。
聽到金秀英的嘆息,李美萱亦逐漸收斂了笑意,“世事對我們來說,不過是一場豪賭,不論付出何等代價,也必要做成我們想做的事情,否則……我們就全盤皆輸了。”沉寂了一會,像是發覺自己失言似的,她猛然兜開話題道:“我記得你從小就想來這兒的。”
金秀英又搖頭,鬢邊的黃金牡丹花瓣便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那是小時候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