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林逸青微笑道,“同樣,他們也不是為法蘭西帝國準備的。”
“那樣的話,真是太好了。”孤拔心中如釋重負,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并沒有絲毫的變化。
“正因為我們看重和法蘭西帝國的傳統友誼,所以在面對杜森尼中校愚蠢的行動時保持了最大的克制。為了表示我們的和平誠意,我們將釋放在押的92名阿爾及利亞士兵。”林逸青說道。
“非常感謝。”米樂感激的說道,心中也暗暗吃驚,自林逸青到來之后,乾軍的戰斗力提高之快。
“我衷心的希望,以后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不幸事件。”林逸青說道,“作為和平友好的表示,我同時希望貴隊先撤出順安炮臺。”
聽到林逸青的要求,孤拔和米樂急速的對望了一眼,而坐在他們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利士比少將的神情卻顯得不安起來。
“我覺得,在條約正式簽定之前,我們雙方的軍隊最好保持原有的態勢不變。”孤拔說道。
“將軍閣下,您要知道,貴隊進攻順化城的行為,比杜森尼中校的行為還要愚蠢和嚴重,當然,這是何羅硭有意欺瞞法蘭西帝國皇帝陛下,擅自發起的軍事妄動,責任并不全在法蘭西帝隊上。”林逸青說道,“現在何羅硭已經被逮捕回法國審判并受到了懲罰,。貴隊如果能夠及時的撤出順安炮臺,將這座要塞交還給越南政府,那么我想何羅硭所造成的嚴重后果可以得到很大程度的彌補。”
聽了林逸青的建議,孤拔猶豫了一下,并沒有立刻回答。
林逸青看了局促不安的利士比少將一眼,又說道:“我個人認為,作為這一事件軍事主官的波滑將軍和利士比將軍,不應該成為何羅硭所犯罪行的替罪羊。貴軍撤出順安要塞的行為,可以證明這一點。”
孤拔這時完全明白林逸青是想要借此機會保全他的老部下利士比,心中不由得很是感動。他轉頭看了利士比一眼,發現利士比的眼角竟然有些濕潤了。
“如您所愿,閣下。”孤拔答道,“帝隊將在七天之內撤出順安炮臺。將順安炮臺交還給越南政府。”
談判的氣氛變得不那么劍拔弩張了,雖然這一天的談判取得的進展并不算多,但法軍準備撤出順安炮臺的消息卻很快的傳遍了順化城的大街小巷,宮城里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揮筆作畫的越南國王阮福升聽到法軍撤出順安炮臺的消息,只是笑了一笑。并不在意,而是仍然繼續的畫他的美人圖。尊室說得知協和王的情形,也似是意料之中,笑了一笑,然后便立刻著手安排越南軍隊接收順安炮臺事宜。
此時此刻,奉命前往越南支援林逸青的一支乾軍,正在叢林中艱苦跋涉。
新任云南提督蘇元春看著周圍的莽莽叢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在云貴總督岑聿瑛、云南巡撫唐炯、廣西巡撫徐延旭等一大批西南疆臣被革職拿問后,淮軍宿將潘鼎新被任命為廣西巡撫,總理西南邊事。在得知河內城亂軍被林逸青督導黃桂蘭部下張勛兩千桂軍平定后。朝廷擔心河內屠城事件給列強以干涉口實,林逸青兵力過于單薄,難以應付,命潘鼎新調集兵馬入越,“以壯使臣之威,震懾法人”,潘鼎新不敢怠慢,推薦蘇元春為云南提督,率軍入越,支援林逸青。
蘇元春是湘軍出身。久經沙場、時年僅40歲,正當能戰之時。年紀不大、功勞不小、亦可服眾。對于潘鼎新的舉薦,蘇元春也自是感恩戴德、投桃報李,他所統帥的軍隊很快便融入潘鼎新的指揮體系。對于潘鼎新的命令,蘇元春自是不折不扣的執行。
但蘇元春一進入越南,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
原因很簡單,戰場環境不會因為他的軍隊是湘軍而對他比對其他派系軍隊“客氣”分毫。此前入越乾軍吃過的所有苦頭,也注定要讓他蘇元春一個不剩的再吃上一遍。
軍隊剛出國門,蘇元春的湘軍就已經苦頭吃足。沒辦法,蘇元春只有寫信給潘鼎新大倒心中郁悶的苦水。
“竊查云南省城至邊城,計程七站,山路崎嶇。灘河九道,山沖橋梁數十處,多系朽壞,又值夏雨正多,山水時常漲發,單身匹馬,均屬難行,每逢過渡,只得破爛渡船一艘,往來挽渡,遲滯非常。月之初十日,卑軍前、左兩營勇夫,行至永福縣屬之攔馬地方過河,渡至河心,竟被沉覆,失去洋槍器械數件,溺斃勇夫數名……”
“計滇省行至北寧二十七站,險阻異常,托馬載運軍裝,倒斃不少。訪諸往來商販,據稱,此路林深菁密,向為逋逃淵菽,又因發逆蹂躪,繼為土客互斗,以至四鄉人畜糟害,因地荒蕪,賊盜出入其間,時常攔途截搶等語。本司此次親歷,始知底蘊,將來餉項、軍裝斷不能由陸路運解……無如水程綿長,頗多轉折。查由永州至廣西,須過陡河,水勢漲發不定,不能扣計程期。由西省至梧州至南寧、龍州,則需逆流而上,不遇風雨,四五十日可到;如載軍火粗重物件,又當延遲數日,尤因換船三次,方能安抵龍州。即如前奉撥解軍火,本司派委差役由水路運解前進,迄今將及兩月,本司現抵越境,尚未見前途軍火經過,可見輾轉耽擱,無法可施。”只有派出專員“沿途探聽,催促前來”。“似此水陸皆數維艱,今卑軍異域從征,長途轉運,餉銀一切,常慮不繼,殊深焦急。惟望我憲臺體恤下情,源源接濟,庶無號腹荷戈之虞,則感激鴻慈無量矣”。
關山重重,當這封信送到潘鼎新手里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后的事了。沒辦法,誰讓大乾國通訊手段落后呢?可是潘鼎新收到了又能如何呢?他也根本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改變越南前線那種落后的后勤狀況。
現在的蘇元春,真的盼望面前能夠出現一條鐵路。
當年反對在乾國修建鐵路的老家伙里,他的湘系老上司左季皋可是站在反對者前列的“中堅”分子。他在給總理衙門的信函中這樣說:“鐵路、電線,本由泰西商賈競利起見,各島族遂用以行軍。一似舍此別無制勝之具者。實則生計之贏絀,兵事之利鈍,不在乎此。觀彼商之近多折閱,各國之互有興衰。同有鐵路電線而其歸不同如此,亦可得其大概。”過了幾年后,他才轉過點腦門奏請架設電報線,但對于西南形勢已然無助。
北圻的地形對于入越的大乾帝隊而言簡直是夢魘!崇山峻嶺、植被茂盛,而且是那種生命力頑強得變態的熱帶植被。越南又全無所謂的基礎設施。因此軍隊要前行,只能讓身強體壯的兵丁輪流揮舞著砍刀硬在茂密的叢林中砍出一條路來。但是,熱帶植被的生命力頑強得能用“瘋狂”兩個字來形容,往往一撥人一陣亂砍開出的一條路后沒多久,新植被又會將原來砍過的痕跡遮蓋得干干凈凈。于是乎,后一撥可憐的家伙們只能再次組織強壯的倒霉蛋們再揮舞著砍刀重新來一遍,那種滋味又豈是一個“苦”字能夠形容得了的呢?
從后方的后勤基地白馬關越南的宣光,“間關崎嶇,千有余里,皆行無人之地。山菁險惡,不見天日,虎蛭縱橫,人馬巔隕,縋幽鑿險,艱苦異常。而地方幽僻,辦糧極難,非遠到數百里外,無從采購。其轉運糧米及軍裝器械至為累重艱辛。至于沿途損耗,需費繁多。尚不足論。”
對于乾軍來說,還有比這更加痛苦的。那就是醫藥!
醫藥在戰爭中的作用,怎么形容都不為過(弗洛倫斯南丁格爾小姐之所以偉大,并不僅僅是因為她以她的堅韌和執著頂住了壓力。在克里米亞拯救了多少英軍傷兵的生命,更是因為通過她的努力建立起來的近代野戰醫療體系,最大限度地減少了軍隊的死亡率、保持了軍隊的戰斗力、同時在無形中維護了軍隊的士氣。)而在沒有后勤醫療保障體系的大乾帝隊在疫病流行的北圻地帶,則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滇勇不耐煙瘴,入夏以來,先后瘴故將百余名。勇丁千余名,患病未計”(也就是說光病故的就占總兵力的十分之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