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牧接著問道:“你們當時的任務內容是什么?”
“據說,有一支城市科考隊在里面失蹤了,要我們去營救。”
“你能把你們當時的遭遇再描述一遍嗎?周邊環境,戰斗過程,以及你最后一刻所看到的東西,等等。”
洛清臉上現出痛苦和恐懼的表情,他又喝了一口酒,慢慢說道:“當時,我們整個精英團全部出動,想來這個任務的獎勵非常具有誘惑力,當時,團長很高興,說是獎勵先保密,完成任務再告訴大家,團長在我們團有絕對權威,說一不二,我們都信他!
那次,我們出動了九個人,團長具備五階力量和四階防御,他的武器是一把重刀,另外,五個四階能力者分別是:鯨鯊閻羅、錘頭鯊海砂、豚鯊小豆、大白鯊阿豪、鬼鯊衛斯理;三個三階能力者,有劍鯊小丁、鋸鯊盧大炳,還有我,大部分人是冷兵器專家,以團長、閻羅和海砂為代表。兩名熱武器能力者,我負責在后方狙擊殿后,大白鯊是沖鋒手,具備四階槍械專精和專家的能力,負責掃蕩成批的獵物,我們攜帶了大量的高檔武器,有些還是城市貨,按這種配置,哪怕是攻下一個小鎮,我們都有信心。”
洛清頓了頓,沉湎在回憶中,這些名字在他腦海中有著深刻的印象,每一個名字連著一系列故事,和一段段令人懷念的感情……
良久,他接著說道:“那會兒,整個黑沙墓地方圓近一公里,不像現在,現在已擴張為至少三公里,它的地貌非常怪異,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環境,那邊的沙是深褐色的,有些黏,像是被什么油膩浸潤過,踩上去很不舒服,我們大約深入了200米,遭遇了第一波隱刀蝎的攻擊,大白鯊直接慘死,被尖刺穿腸透頂,這跟他能力有關,他是我們團隊身體素質最差的一個,他的能力都依附在槍炮上。”
是這樣的,過度依賴外器的人,雖然在早期能有非常矚目的表現,并且,經常以弱勝強,但當他遇到困境時,最容易罹難,岑牧暗想,也堅定了強化自身的線路。
“那波攻擊后,超過一半人受傷,幾乎都是腳傷,行動力大打折扣,團長順著刀鋒一刀扎死一只蝎子,拖它出來,我們才看到這種奇怪又惡心生物,那是一只體長超過兩米的巨大蝎子,尾端長出一柄刀鋒,除開尾刀,其他部位異常簡單脆弱,沒有眼睛,幾對移動足縮減到不足成人手指長的尺寸,相比身體簡直就是畸形,完全放棄了移動速度,盡可能便于在沙底移動,頭部很小,幾乎沒有甲基質保護,用手輕易捏扁。
當時,我們產生了分歧,一半人想放棄,團長在猶豫,只有衛斯理堅持繼續,最后,團長說這個任務獎勵驚人,違約金也同樣不菲,大家無奈只得繼續,團長說,看情況,如果難度太大就撤。后來,再往里深入300多米……”
洛清捂住頭,用手指使勁掐太陽,他一邊竭力克制自己,一邊說道:“我們見到了許許多多奇異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各種巨化的變異組織,一堆堆小山一般大小,像心臟一樣在蠕動,好可怕!不知道里面藏著什么東西!竟有著如此蓬勃的生命力!”
聞言,岑牧心里一緊,隱刀蝎不可能是自然界優勝劣汰的產物,它更像是通過基因重組,針對性生產的生化兵器,恐怕這黑沙墓地遠沒有想象的簡單!這里邊似乎隱藏著一個秘密!他追問道:“能再描敘具體一點嗎?對于那些變異組織。”
洛清使勁捏了捏眉頭,盡量克制著恐懼,繼續深入回憶,“我們當時距離那些東西還有五十米,由于有毒霧阻隔,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覺得像是一堆不停蠕動的肉山,肉山的表面覆蓋了一層角質化的鎧甲,像是褶裙一樣,一層一層疊起來,褶裙之間會分泌出很黏膩的液體,一點點滴到地上,對了,那些液體的顏色就跟沙子的顏色一樣……”
“那后來呢?”
“就在這里,我們遭遇到最大的伏擊,先是一大群巨型毒蜂轟涌而來,噴灑毒霧,讓我們失去視野,緊接著,就是大批量的隱刀蝎,一輪齊刺,除了團長,其他人全部重傷,只有我比較靠后,不斷移動位置,狙殺了幾只毒蜂,我沖著毒霧里呼喊大家,只有團長回應,讓我快逃!
那時候,只聽見刀鋒碰撞的聲音,又過了十來秒,團長慘叫幾聲,接下來,慘叫聲不斷,我往里突了一點,看到團長身下橫七豎八全是刀鋒,整個人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我拼命地喊他,他只是一邊嚎叫,一邊奮力搏殺,再后來又來了一波蟲子,就是那種爆炸蟲,前仆后繼往團長身上爬,然后爆裂開,一層層毒漿澆在團長身上,團長的身體都開始融化了,我拼命喊他,他最后一句話是‘快逃出去!’,然后,就融成了一堆肉糜,再后來,從迷霧里不斷涌出一只只老鼠一般大小的爬蟲,速度不慢,我喊了其他人幾聲,沒回應,我就往回逃了……”
至此,洛清已泣不成聲,一個曾經被認為是賞金獵人精英的男人哭得稀里嘩啦,像個孩子一樣,已經不能用勇氣來評論這件事情了,一個強大如斯的賞金團隊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內,被屠殺殆盡,這真是夢魘一般的遭遇!
岑牧沉默了,他感覺巖石小鎮遠比苔原小鎮要復雜,如果只是單純殺些蟲子,賺點錢,問題不大,但如果要岑牧去搞掂整個黑沙墓地,這恐怕是不可能的任務!
本能在一旁斬釘截鐵道:“不用多想,這必然是一座生化基地,只是由誰控制,就不得而知了。”
連本能都如此推測,那該是沒錯了,真相果然沒有表面看的那么簡單!
岑牧問道:“洛清,你……”
見洛清似乎還沉浸在夢魘中,岑牧上前搖了他幾下,喊道:“洛清!洛清!!”
見他癡呆樣,岑牧扇了他幾巴掌,疼痛刺激他回過神來。
洛清前后將往事過了一遍,直面內心深處最陰暗最可怖的恐懼,又被岑牧硬生生從夢魘中拉回來,吐出這些常年盤踞在心底的陰霾,他的狀態似乎好了一些。
洛清抹干了臉上的污痕,抽了抽鼻子,說道:“嗯!你問。”
“最近幾年這邊有沒有勢力針對黑沙墓地的行動?”
洛清想了想,說:“從那邊發生事故之后,軍方好像對那邊好像特別感興趣,每年都會有一次大型的行動,聲勢浩大,我們稱之為黑沙任務季,在那段時間,軍方會從城市帶來許多先進的戰爭武器,針對黑沙墓地做圍剿,同時,那段期間頒布的任務也多很多,殺各類蟲子是主力任務,獎勵也比平日要優厚。要不是軍方近幾年的遏制作用,黑沙墓地的擴張速度恐怕會更恐怖!”
岑牧點點頭,拍了拍他肩膀,說:“我問得差不多了,多謝你的信息,它們非常有用。”
洛清自嘲一笑,說:“當初,我們團隊要是有你這份謹慎,也不至于落這個田地。”
岑牧沉吟道:“謹慎是一方面,我猜想這里面有個巨大的陰謀,當然,不一定是針對你們團隊,只是說你們團隊成了一個合適的試金石。”
這段時間,岑牧所經歷的東西,再加上凌家人在討論問題時,并沒有可以避開他,岑牧多多少少了解了城市和荒野的關系,以及聯邦軍方對于荒野的策略和態度,基于這些信息,岑牧感覺自己摸到了這個陰謀的邊緣。
“哦?!”洛清頓時坐立起來,這說法是他從未聽過,也從未想過的。
“不妨大膽假設,黑沙墓地原本是軍方的一個秘密生化基地,也許是因為實驗失敗,也許是因為管理出現問題,實驗對象處于某種失控狀態,實驗人員被困在里面,于是,軍方采取各方面營救行動,你們團隊被軍方的任務獎勵給吸引住了,成為這次行動的先頭兵,也是第一支去檢驗生化兵器的團隊。
然而,聯邦實驗室制造出來的生化兵器怎么可能是荒野普通賞金團隊所能應對的,所以,你們的覆滅從接受任務開始就注定了,我不知道這個軍方是不是代表聯邦軍隊,不過不管怎樣,至少代表了某個秘密的大型城市勢力,這場戰爭不是荒野團隊能參與進來的,不管你的團隊在荒野多么優秀!排名第一的團隊也許知道內情,而你們不知道,所以你們成了悲劇!”
洛清長大了嘴巴,呆滯了,驚訝、疑慮、憤怒不停變換交織,他不斷聯想,又不斷被印證,這個猜想再離譜,恐怕也差不了多遠。
洛清對于軍方勢力少有接觸,對于城市內的信息更是完全不知,思維格局始終約束在巖石小鎮,約束在荒野傭兵界,自然想不到這個層面,現在被岑牧一剖析,頗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也深深感覺到一種悲哀,感覺到賞金團隊在城市勢力眼中的份量與作用,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又怨不得別人,軍隊終歸沒有將他們強行綁上戰車,所用的手段也只是用金錢和物質來誘惑,惡鯊上鉤了,怨不得別人。
苦笑,唯有苦笑,過去,洛清一直在思索惡鯊覆滅的真正原因,現在知道可能真相,卻發現同樣無可奈何。
岑牧說道:“這只是我的猜想,不過,我會印證一下。”
岑牧撥通了凌添的直線。
很快,電話一端傳來凌添爽朗的聲音,“呵呵!小牧,這么快就在那邊混不下去了?”
聽到這個聲音,岑牧心里一暖,低聲道:“還好,沒到那地步,問你個事情,戈壁區的黑沙墓地,你聽過嗎?”
頓時,凌添警惕起來,問:“怎么?小牧,怎么突然問到這個地方?”
“我懷疑那是軍方的一個秘密生化基地,你那邊有什么消息可以共享嗎?”
電話那段沉默了許久。
岑牧也不急,只是默默等待著。
終于,凌添開口了,“本來這不應該讓荒野人知道,這是規矩,不過,你不不同,我會告訴你一些事情,你要替我保密。”
“好的。”
凌添侃侃而談,“核武的威力大家都見識了,一起玩完,并且后遺癥影響深遠,幾個世紀過去了,大家感同身受,正因為痛過,所以在新時代,各個勢力對于核武的態度是一致禁用!它是這個世界游戲規則制定者所公認的底線,如果有人敢違背,那將是全人類的敵人!毋庸置疑!我們的家園已經再也經不起核武的摧殘!
于是,很多專家把未來戰爭的基調定位生化武器戰,是基因的戰爭,這是專家們所一直贊同的趨勢,你應該也見識過生化兵器的犀利,我不多強調,所以,在荒野建生化實驗室幾乎是每個有實力的家族都在做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凌家也在做,不過,世家的實力有別,做出來的效果也千差萬別。
黑沙墓地是巖石基站肖家鼓動出來的項目,在七八年前,他們在戈壁區一堆奇怪的黑沙礫中,發現了一批非常奇特的蟲豸,非常優秀的基因導向率和融合率,那年,巖石基站拿到了整個華夏區的‘基因發現特別貢獻獎’。
后來,黑沙實驗室被批準建立,是軍方非常重視的項目之一,這個計劃默默進展了三年,我不知道是管理問題,還是研究方向的問題,五年前,這個實驗室失控了,蟲豸生出高的智慧,掙脫了控制,黑沙實驗室里的人員包括保衛者全部被殺,就形成了現在的黑沙墓地,這是肖家的爛攤子,已經爛了好多年了,我也懶的理會,巖石基站最近幾年獲得的物資有八成消耗在遏制黑沙墓地的擴張上,但還是控制不了,我看那里很快會形成第二個蟲群峽谷!”
這番信息一出,岑牧震驚了,這又一次對于世界認知的顛覆,他抓住了某個關鍵,失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蟲群峽谷也是一起事故?!”
蟲群峽谷是他下一站的目的地,不能不關注。
“沒錯!那是另外一個故事,”凌添沉吟道:“作為城市的一只眼睛,基站一直扮演著觀察者的角色,我們在替整個聯邦監控荒野,觀察它們的發展和成長,這些年,我們發現了很多東西,但我感覺每當發現更多新東西,我越覺得自己無知,這個世界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恐怖,你知道為什么蟲群峽谷形成現在這樣的規模?”
岑牧想了想,說道:“不知道!”
凌添有些憂心忡忡,說:“因為類似的事情在聯邦大地各個角落隨時隨處發生著,聯邦沒有這么大的預算來控制和清理這些事故……好吧!哪怕有這么大的預算,那些當官執政的也不會拿這筆錢來做這種事,這是政治!
政治家從不做對自己無益的事情,至于潛在威脅,那是繼任者要考慮的問題!按現在的發展趨勢,再過幾年,也許巖石小鎮就會被迫關閉,我這邊不知道能堅持多久,肯定會被殃及池魚吧!這些年我一直奉行自然、平衡,不去多干涉和刺激那些荒野的生物,我想,在這個年代,如果把它們逼得太急,也許就會不斷冒出新的恐怖出來,你知道么?”
岑牧心情有些沉重,回道:“我明白,很多人貪婪,他們看不到這點,又或者說,哪怕看到了他們也置之不理,相對于他們的價值觀,未來的風險根本比不上家族勢力的壯大和個人資源的擴張。”
“沒錯!人就是這么自私!”
岑牧默然,俄而,說道:“謝謝你!添叔!”
凌添再次爆起爽朗的笑聲,說:“呵呵!小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么困難直接找我,另外,黑沙墓地的事情,我建議你不要太投入,那是肖家拉的屎,讓他們自己舔去吧!”
岑牧嗯了一聲,掐斷了連線。
洛清問道:“你來自軍隊?”
岑牧搖搖頭,說:“我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荒野人,我只是認識一些城市的朋友而已。”
洛清露出羨慕的表情,說:“你明天去的話,算我一個吧!我雖然能力一般,也能幫些忙。”
岑牧再次搖搖頭,說:“不行!你不但不能跟我去,還得跟我保持距離,最好的表面的關系惡劣一些,羅伊不懷好心,想設計我,你若跟我親近,他會警惕,會刺激到他背后的人。今天我來這里,他肯定會知情,會產生懷疑,我目前還不知道他屬于哪個勢力,暫時沒必要跟他撕破臉皮,你等會出去,宣揚一下和我相處不愉快,這樣倒是可以小幫我一個忙。”
洛清之前見他堅決反對,臉色很是落寞,聽完他解釋,倒也明白過來,說道:“還是你機敏,沒問題,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你之前說惡鯊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我覺得你最好保持過去的狀態,不要太清醒,小心惹人斬草,你們傭兵團隊之間的恩怨,我不了解,但我想這類手段恐怕不會多罕見。”
洛清點點頭,說道:“都聽你的,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老洛從今天起,算是重生了!”
岑牧聽出他話里歸順的意思,也不作出承諾,只說道:“嗯,保持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