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第635章見地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雄 | 河邊草   作者:河邊草  書名:北雄  更新時間:2022-11-30
 
張士貴再來,看著就“好看”多了。

李破沒再嘀咕小白臉,老白臉什么的,太沒必要了,如今還有什么人能讓晉地李定安抬頭仰望,生出嫉妒之心呢?

嗯,這人長的還真不錯,和他那老丈人有一拼了,這樣的人到哪兒能得人喜歡呢?李破還是忍不住惡意的想著。

“張將軍起身河南,又在潼關領兵,對雙方情勢應知之甚祥,如今兩家劍拔弩張,你以為最終結果如何?”

開門見山,拋出來的還是個大命題,張士貴當時就是一滯,他可是為解釋冒然來投的來龍去脈準備了很多說辭呢。

他遲疑了一下,這話可不好回答,心中也有疑惑,不由欠身問道:“殿下相詢,士貴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殿下麾下智能之士眾多,士貴又乃新來之人,為何……”

只這一句,便讓李破抓住了他的一些性格特點,這人反應不很敏捷,比起徐世績等人來算是個“實在人”,而且好像還喜歡較真兒,加起來的話……這人為人處世可能有點不討喜。

一邊給人做著心理評估,一邊則道:“張將軍無須多慮,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將軍這等良將,不管身在何處,異日必能功成名就,今渡河而來,于你我而言,皆為幸事也,何能都讓猜疑壞了這段佳話?”

這話說的……好吧,若要讓其他人聽到,說不定有人就要吐血三升,尤其是像徐世績,張亮這等歸降的李密部將,他們當初可是不但被剝奪了兵權,還在晉陽閑置了一段時間呢,弄的徐世績都想逃走了。

這會兒你卻跟人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騙鬼呢吧?

其實也不能算騙,若非李破篤定這人不是黃蓋,可得不到這樣的待遇,而且這不是戰后,大戰就在眼前,沒那個功夫細細甄別,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干脆的將人先送回晉陽,另外一個就是當即用起來。

可以說,張士貴渡河的時機掌握的很不錯,就算李破對河南降將都心存疑慮,覺得他們的忠誠度過低,也不會像對待徐世績等人那樣對待他。

而一旦參與到即將到來的戰事當中,也就有了展現忠誠和能力的機會……

既然有了決定,李破從來都是做戲做全套,話說的很是暖人心扉,接著便又吩咐道:“來人,傳楊記室過來,既然來日許為佳談,當以文字錄之,為后世觀。”

重重一擊,讓張士貴感激的都不知該說什么好了,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他在李唐受委屈受大了,比張倫還委屈呢。

他這人本就心高氣傲,功業之心也重,投唐以來兩樣卻都未得到滿足,路還越走越窄,上不能得人信重,下不能領兵征戰,那種憤懣和絕望早已生根發芽,最終結出了惡果。

現在受傷嚴重的心靈終于得到了些慰藉,還能有人善待于他,打算用其才干,而且還是初初一見之時,他的心情幾乎難以用筆墨來描述。

士為知己者死的字眼,頓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可他其實又忘了,當初投靠李淵的時候,何嘗不是飽受優容,李淵說的那些言語比現在聽到這些可能還要讓人感覺動聽幾分呢。

但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更能使人銘記不是嗎?

張士貴起身,鄭重拜伏于地道:“末將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雖死無憾,日后定有所成,不叫殿下傷了識人之明。”

李破大笑,狀甚欣慰,心里像往常一樣沒當回事,臨陣叛逃之人,就算現在表現的可圈可點,也不妨用一用,可想要在他這里得到榮華富貴,卻還是需要努力一番才成呢。

楊續來的很快,就在旁邊住著呢,掀開賬簾,就看到了一個屁股對著自己,早晚還沒吃上,血糖有點低的他頓時有點暈。

這年月軍中少有跪禮,大禮參拜的人不是受獎大概就是受罰,當然了,降人除外,張士貴……好吧,河南賊爾,諂媚一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楊續自然看不上張士貴那點出身,只是有點好奇,這人之前和他一樣,都在為李淵效力,他被李元吉那個小崽子給害苦了,張士貴怎么突然就跑到這里來了?難道李大也不成器,弄的眾叛親離了?

想到這兒,應該是同病相憐吧,可楊續先就撇撇嘴,爬的那么低,真是丟人……漢王也是,一個河南賊罷了,稍稍安撫上兩句,其人還不得感恩戴德,弄的這般鄭重又是何必呢?

楊續這點心思不用多提,其實他只想對了一點,作為王者,特意傳記室在側的時候,一般來說都是比較重要的場合,王者身邊的記室,相當于皇帝身邊的起居舍人,負責記錄諸王的言行以及發生的大事。

這足以表明李破對張士貴的看重,其實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張士貴是河南人,還是潼關任職,相比他麾下眾人,應該對這場戰事有一些獨到的見解才對。

而當張士貴再次坐定,舊話重提之時,張士貴說出來的話,果然頗有新意。

張士貴認為,王世充必敗無疑,糧草不濟,人心不齊,面對的又是潼關那樣的堅城要隘,所以糧盡之時,也就是河南大軍敗亡之日。

這個和李破的預測沒什么分別,算不得別出心裁。

接下來才是有新意的地方,張士貴言曰:“李建成亦難獲全勝,一來,王世充很可能趁糧草將盡徐徐退兵,讓人難靖全功,二來呢,就算王世充大敗,殿下屯兵于側,只需稍作聲勢,李建成定不敢率軍出關追擊王世充。”

這樣的判斷是張士貴基于潼關的任職經歷做出的,李建成用人用兵都是一般,過于穩重,常存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心,稍有差池,便想著算計周全再做道理。

差不多就是一句話,李建成這人反應太慢,而且不愿冒險,很可能會讓王世充逃過此劫。

然后又說潼關諸將,細細解說之下,李破暗暗點頭,之前他糾結的地方其實就在于看得清大體局勢,卻無法找準戰機。

因為無論是王世充還是李建成,或者說他們身邊信任的人,是怎樣一個性情,又有什么經歷,他都不很了解,準備的再充分,也難免面對突發狀況。

就像張士貴一戰之下,大破王世充五萬前驅就在這個范疇之內。

有了張士貴這些說辭就不一樣了,如果張士貴能早來一步,李破就根本不用去想李建成出關作戰會如何。

是的,李破的問題在于面對的選項太多,張士貴的作用在于,能將一些選項消除掉。

張士貴說的滔滔不絕,他可是很少有這樣表現才能的機會呢,于是有點停不下來了,而李破頻頻點頭,心里卻在嘀咕,娘的,內奸的作用很大啊,以后對降人看來得好點了。

當張士貴終于口干舌燥的停住話頭,眨巴著眼睛有點茫然,說的太多了吧?是不是說的太多了啊?好像是說的太多了……

確實是太多了,所謂過猶不及,新降于人的他,當即便將舊主賣了個干凈,換個人的話,定然要鄙夷其為人,就算有心重用,也要心存疑慮。

就像楊續,在那里記的手都抖了,心里更是大罵此人無恥,實乃賣主求榮之輩。

可架不住李破心中歡喜,他在岸邊待了這么長時間,總是在為渡河時機煩惱,這人一來,頓時讓他思慮清晰了幾分,和及時雨也沒什么分別嘛。

這時便拍著矮幾笑道:“差點忘了……來人啊,把茶飯送上來,咱們邊吃邊談……呵呵,軍中簡陋,等此戰過后,我再為張將軍把酒慶功。”

張士貴連道不敢,等茶飯擺上來,就沒有什么敢不敢的了,他這里一夜未進水米,又是擔驚受怕的,此時早已饑腸轆轆。

開始時還想悠著點,可漢王殿下從沒想著跟士卒們“同甘共苦”,他這里的吃食就算簡陋,味道也力求鮮美,張士貴吃著吃著便狼吞虎咽了起來。

李破細嚼慢咽的吃了一些,抿了口茶,便又問道:“那么以將軍看來,我該如何?”

張士貴這會算是完全放松了下來,聞言抹了下嘴巴,“末將粗魯,讓殿下見笑了……末將以為,若殿下有心過河進軍河南,當先據弘農,靜觀待變為上,洛陽……四戰之地,為眾人所覬覦,取之無益……”

“關西才為天下仰望之所在,又與晉地相連,互為表里,若能先破李淵,則削平天下之日不遠矣。”

李破驚了驚,這話就太有見地了,李破終于感覺,好像真的撿到寶了啊,但他還是按捺住心中的驚訝,狀似隨便的道:“如此豈非舍易求難?王世充一敗,洛陽必亂,若坐觀于側,豈不是將大好基業拱手讓人,為天下所笑爾?”

若是換了旁人,聽他這么一問,怕是要掂量一下,很有可能當即就認錯了,可張士貴想了想,臭脾氣就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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