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第960章窘迫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雄 | 河邊草   作者:河邊草  書名:北雄  更新時間:2023-04-09
 
江陵城中君臣,百姓的恐慌情緒在七月末尾的時候來到了頂峰。

敵蹤已現于竟陵,各地的告急文書競相飛入江陵,先是新野,再是襄陽郡,然后就是竟陵。

最為可怕的是,荊襄之地剛剛經歷了一輪征兵,后方空虛,而梁國君臣還都在猶豫著,新成之軍是北上救援南陽,還是先確保襄陽,甚或是保江陵無憂。

戰火離著江陵越來越近。

江陵城中的人們人心惶惶,街市上已少有人走動,貴族們按照習慣又在準備兵甲私兵,囤積糧食,讓局面更加緊張了起來。

眼見謠言四起之間,江陵城中已到了一夕三驚的地步。

而這還只是開始,七月末,張鎮州,柴紹引兵出夔州,為唐軍所破,幾近全軍覆沒,夔州失守的消息傳至江陵。

梁國君臣如喪考妣,失魂落魄間,蕭銑如困獸般在宮廷之內轉來轉去,最后來了一句,張鎮州誤我太甚,遂斬張鎮州兄弟子侄二十余人,家中婦人女子全部賣入坊間為奴。

稍泄怒火之后,于殿上問計于群臣,群臣束手,盡都無言以對。

蕭銑不由泣道:“卿等向來自詡賢達,之前也都智計在握,成竹于胸,皆道破敵只在須臾……

朕自起兵以來,上體天心,下承民意,驅林士弘,平朱璨,領有江右,從不敢有絲毫懈怠,更不曾虧待眾人,而今逢有為難,眾人束手,竟無一良策予朕,寧不愧乎?”

說罷掩面大哭……

眾人面面相覷,大部分人心里面都在想著之前那些被斬落的人頭,那些人若地下有知,聽聞皇帝這番哭訴之后,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當然了,不管他們是不是有所愧疚,心里到底轉著怎樣的念頭,此時皇帝都哭成這樣了,他們不能沒有任何表示,于是都立即匍匐于地,陪著皇帝掉下了淚珠子。

凄凄慘慘之際,分明已現出了幾分傾頹之象。

而實際上讓梁國群臣驚懼的是蕭銑的刻薄寡恩,這些時日皇帝殺的人太多了,給人的感覺是眾人之生死只在皇帝一念之間。

尤其是張鎮州功勛不少,如今戰死于陣前,皇帝未曾有一點惋惜之情也就罷了,抬抬手就將張鎮州抄家滅族,連其女眷都賣了為奴。

其中所蘊含的暴戾,讓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你握著滴血的刀子,哭的再兇別人也不會認為你心地寬厚仁愛,于是想要進言的人也三緘其口,只陪皇帝演戲罷了。

江陵城中有人在痛哭,長安城的皇宮禁苑之中也有人在哭哭啼啼。

戶部侍郎高慎私通突厥,販賣兵甲,挪用戶部錢糧一案余波未平,大理寺,刑部,御史臺會審之下,牽出蘿卜帶著泥,高慎的罪名越來越多。

仗著自己在戶部任職,又出身名門,高慎私蓄奴仆,家兵,囤積糧食,兵甲,強占田產等等事故都被翻了出來。

此時的風向已經徹底轉變,很多人都在盼著盡快了結此案,因為常年戰亂,高慎所犯罪行很大一部分都是貴族們的常見舉措。

這些年下來,門閥世族有幾家沒屯過糧草,養過家兵,既然有了人手,那自然要弄些兵甲來藏在府中。

至于豢養奴仆,隱瞞丁口事,那更是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尤其是皇帝想要跟貴族們收取稅賦,瞞報些人丁就更是貴族們常見的應對手段了。

而強占田產……其實在很多人看來也很無稽,戰亂至今,無主的田地到處都是,門閥大族收一些到自家手中,基本上已經是司空見慣,甚至可以說是合法行為。

所以聽上去條條都是重罪,其實卻是貴族們的慣常操作,真要查起來,基本上就能將滿朝文武一網打盡了。

大概的意思就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高慎算老幾?

好在到了七月末,情勢已經分外明朗,高慎估計是逃不脫當頭一刀了,皇帝沒有擴大打擊范圍的意思,朝中重臣中除了咬牙切齒的蕭禹,其他人也缺乏繼續追究下去的意愿。

給人的印象嘛,這就是一場關西門閥間的內斗,對渤海高氏的一次圍攻……當然了,皇帝免不了有借勢而為,殺雞儆猴的意思在里面。

于是大家心安之余,只求高慎認罪速死,別再牽連旁人了。

如果此時高慎暴斃于獄中,很多人怕是要拍手稱慶,這里面甚至包括高氏的親朋好友,以及為數眾多的門下走狗們。

形勢到了此種地步,李破非常的滿意,合著外間到來的捷報,李破心情大好,回到后宮禁苑之中,準備休息休息。

兩個多月為內外諸事殫精竭慮,腦細胞不知死了多少,可得補一補,就是尉遲恭那邊還在南陽跟周法明對峙,讓人放心不下,不然的話,他都想出宮去撒歡了。

清寧宮。

高德妃匍匐于地,哭的身子都抽抽了。

高慎是她的祖父,高慎獲罪,子侄多在戶部任職,皆不能免,家也給抄了,高德妃在宮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如今還能向皇帝哭訴,倒不是李碧在給丈夫出難題,而是高德妃才晉貴妃不幾日,在宮中風評也還不錯,不需急著處置。

最為重要的原因則是李碧覺著可以借此安撫下高氏人心,畢竟高氏那樣的門戶,不可能因高慎之罪而被連根拔起,最終需要收束首尾,保住高德妃就是一個不錯的臺階。

在皇后寢宮中擺開了場面,其實已經說明夫婦二人商量過了,如今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眼前的一幕李破覺著似曾相識,稍微想了想便記起在云內時,紅眼珠揪著妹妹到他面前,想要讓他砍掉妹妹腦袋的場景,心中不由一笑。

他心情正佳,不想在這事上費什么工夫。

十五六的少女,哭的梨花帶雨,好像隨時都可能抽過去的樣子,經過了多日的煎熬,憔悴的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了。

可這并不能激起帝王的憐憫之心,高歡一脈轟然倒地,其中沒一塊磚瓦是無辜的,而且李破根本不在乎會壓死多少人。

此時他只是淡淡道:“外朝之事,與你無涉,回去之后抄點佛經,莫要胡思亂想。”

隨即擺了擺手,示意宮人將人扶下去。

高德妃連連叩首感謝皇恩中,被宮人攙扶著走了……

轉頭對上李碧的時候,他摸著下巴矯情的搖頭嘆息一聲,“高慎枉法,累及家族,實在該死啊。”

李碧沒有拆穿兇手的偽善,反而頗有同感的道:“男人在外如何行事,女人們大多不知,可到了犯事之時,卻需一道來擔著,委實可憐。”

夫妻兩個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其中多有尷尬之意。

兩個人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而且相互知根知底,此時這里只有他們夫妻二人,矯情的感慨又說于誰聽?

李破沒讓女人的眼淚影響到自己的好心情,召人弄了些酒菜,和妻子對坐而飲。

跟丈夫喝了一杯,李碧再次舉杯笑道:“夫君運籌帷幄,進退有度,寬嚴得當,妾身敬夫君一杯。”

在妻子面前不用掩飾什么,李破得意的哈哈大笑,“稍施手段,不值一提,來,飲勝。”

一杯飲盡,見丈夫如此高興,李碧也心情大好,這些時日她也沒少擔了心事,她出身關西世族門墻,對高氏之類的大閥了解更深。

丈夫突然對高氏動手,她自然憂慮不已,唯恐傷了當前之局面,甚至覺得丈夫太心急了。

當然了,如今心神安定,對丈夫的手段也有了新的認識……

“不知夫君將如何處置高慎等人?”

李破就笑,“怎么?有人求到你這里來了?莫要管他們,高慎經有司會審,最終結局如何,還要看李綱等人的判決。”

說到這里,他的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了起來,“若高慎還能活命,我也無話可說。”

看著丈夫那含而不露的威勢,以及那成竹在胸的模樣,崇慕之余,一直和丈夫爭來斗去的李碧,心中油然生出得夫如此,夫復何求的念頭。

給丈夫甄滿酒杯,笑道:“我才沒那等閑心去管外人的死活,就是覺得高慎等人之生死早在夫君指掌之間,為何還要拖延時日……不如早早了結,以防生變。”

李破輕輕搖了搖頭,“高氏閥主,朝廷重臣,卻行逐利之舉,為此不惜里通外國,甚至還要挪用戶部錢糧,肆無忌憚之處,真是駭人聽聞。

當年云內舊事,我們都清楚……世族豪門富貴至此,卻還行此卑污之事,若不能明正典刑,公示天下,你讓我如何甘心?

我就是要讓世人瞧瞧他們的嘴臉,順便警示來者,若匆匆一刀下去,他們還以為朕與李淵等人同類,那我當這個皇帝還有什么意思?”

李碧連連點頭,敬慕之情溢于言表,連連舉杯相敬。

李破很少見她如此,更是得意,不過心里卻已經在盤算著,若李綱,楊恭仁等人掉了鏈子,給他添了堵,他該怎么讓眾人知曉,相互袒護會有怎樣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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