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第1089章繁復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雄 | 河邊草   作者:河邊草  書名:北雄  更新時間:2021-04-25
 
天色漸晚,李破已有點頭昏腦漲,于是放了蘇亶等人離開。

估計接下來的幾個月,朝中都得圍著賦稅二字打轉,這是正經的朝廷大政,從今日開始,接下來的許多時日都將是制定唐初稅制,徭役等事的日子。

如何照顧到當年的局面,給農人減輕負擔,是此事的重中之重。

這個時候就不能像之前一樣,盡量依循舊制,努力的讓治下安穩,以應對諸侯間的相互攻伐。

要進行改革,像授田一項,就要做出無數的更定。

第一個就是授田的年紀,這個一定是要降下來的,人口太少,田畝又多,大家都覺得授田年齡應該降到十八,也就是說把成丁的年紀給改了。

之外為了鼓勵生育,男女婚姻年紀同樣要改,當然了,當世好像也不很在乎這個,貴族們十三四,十四五就婚配者比比皆是。

尤其是皇帝帶頭違反,選秀入宮者的最佳年齡在十三歲到十五歲之間,你瞧瞧,憑什么把大家婚配年紀定在二十多歲?

第二個就是授田的對象,不要以為授田的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前隋時是有丁牛授田的,比如一丁授田八十畝,有一頭耕牛的話,便可授田百畝。

初衷自然是好的,想提高耕作效率,鼓勵大家豢養耕牛之類,可到了大業末年,丁牛授田就趨于廢止,主要是天下動蕩,人們吃不飽肚子,紛紛宰殺耕牛充饑,官府根本無法阻止,于是這一條也就不作數了。

到了大唐開國,戶部眾人建議廢止耕牛授田之制,理由非常充分。

耕牛授田有很多的弊端,前隋時法紀敗壞的很快,到了仁壽年間,有時候一個村子就一頭耕牛,為與官府爭田,卻全村共用,官吏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于是造成了很嚴重的官田流失現象。

還有就是擁有耕牛者一般都是貴族或者鄉中豪望,他們的田土本來就多,再加上耕牛的話,更增其富,與百姓卻無多少利益可言。

除了丁牛的問題之外,還有就是男女授田之事。

前隋規定一丁男授田八十畝,一女成年授田四十畝,在這個上面,蘇亶和竇誕的意見都很一致,只授田于丁男,不應再授田于女子婦人。

這同樣是鑒于前隋弊政而言,前隋改革北周稅制的時候,正是開皇初年,文皇帝夫婦在位,厲行節儉之外,還不許貴族,百姓們多納妾侍。

當時社會上下風氣井然,貴族們很少有吟樂之舉,貴族們如此,百姓們自然也就不敢放肆。

所以授田之時還算公平,可還是到了大業年間,貴族們漸漸放開了手腳,廣納妻妾,恣意享樂,很快就延及到了授田之制上。

因為男女皆能授田,于是富戶占的便宜越來越多,貧苦人家卻吃了大虧,有些人嫁女兒的時候為了能留下女兒的田產,便跟夫家商量,把女兒的戶籍留在家中,只把女兒虛嫁出去了事。

由此產生的矛盾日益尖銳,很多貴族都摻和其中,弄的烏煙瘴氣,風氣日下之余,同樣撬動了前隋的統治基礎。

所以戶部眾人建議干脆不予女子田產,只照顧一下寡婦就行了,然后增加丁男的授田數量,來彌補百姓的損失。

李破聽了這些簡直大跌眼鏡,他以為對這些已經很熟悉了,可細節方面還真不成,不由想著,女子想頂半邊天還真是任重道遠啊。

反正他覺著按照這種節湊,女子的地位只會越來越低……當然也沒什么辦法,農耕社會就是這般,女子的聰明才智也許只能等生產力得到解放之后才能釋放出來。

這是人力分配上的不公,沒辦法以主觀認知去改變。

還有奴婢,賤民之類的授田問題,需要酌情對待,蓄奴是個社會性的問題,中原王朝早已渡過了奴隸制階段,大多數人的生命在承平時節都會受到嚴格的保證。

肆意打殺奴仆的時代早已過去,擁有權勢的貴族們要放肆一些,可一般情況之下,肆意殺人也會受到懲處,只是視情節或者其地位分有輕重而已。

而在人口數量銳減的今日,朝廷必然要出臺律法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給奴婢授田也是基于以上原因。

只是李破考慮到之后可能要擄奪外間人口,來彌補徭役之不足,那些人需要保障嗎?不需要的。

晉末戰亂的教訓那么的深刻,他可不能養虎為患,奴隸將一輩子都是奴隸,他們的子孫一定也是奴隸,要和貴族們如今豢養的家奴分開對待。

李破冷冰冰的想著,似乎能聽見無數人的哀嚎,可卻絲毫不為所動……

接著還有授田中最實質性的問題,那就是授田的多少,因為要取消女子授田之制,丁男的授田就要多一些,但總體而言,一家一戶的授田數量無疑比前隋要少上許多。

當然這之后還要商量一下,因為李破準備大規模發放耕牛,來提高生產效率,這得等會盟之后再做決定,因為和突厥談的好的話,也許可以從突厥大量的購買牛羊?

再就是大唐的牧場也要重建,尤其是涼州和榆林牧場,不但要養育戰馬,還有耕牛,就是不知道草原上喂養出來的牛能不能用于耕種。

這還得好好琢磨一下,必須集思廣益才成,別弄的耕牛發下去了,大家都殺了吃肉,或者一批批的因喂養不善而死,那就成笑話了。

所以設立司農寺已刻不容緩,讓專業的人來做這些,比讓戶部的人來做要好上許多。

另外還有露田和桑田之分,露田是官田授民,民死則收,完全的國有制形式,好處很明顯,讓貴族們不能隨意剝奪別人的田產,百姓的收益也很固定,官府收稅時會輕松許多。

壞處就是百姓耕種了一輩子的土地卻不歸個人所有,人死則地消,你想想那是個什么心情?

一輩子在給官府打工,積極性那就不用提了。

不過自古以來就是這般過來的,人們好像也已經習慣了,造成的后果其實也很無奈,人們被死死的束縛在了土地之上,倒是利于官府管理。

可反過來一瞧,弊端可是不小,工商業根本無法發展起來,社會活躍度不夠,官府的稅收也就只能是以實物為主。

所以大隋之前的歲入一直不高,深層次的原因就在土地公有化上面,可以說這種制度極大的阻礙了社會向前發展的步伐,但卻有益于貴族的統治。

這樣一來,你說統治者會怎么辦?根本不用問,即便認識到其中之弊端,也會選擇無視,不就是歲入少一點嗎?相比統治的穩定性而言,這算得了什么呢?

可到了大唐立國,卻是到了不得不改變的時候了。

實際上,以當世之人的局限性而言,能深層次的意識到這一點的人幾乎沒有,就算是李破,也從來沒有深想過,因為他并沒有切身的體會,也對這樣的社會問題沒有任何的研究。

他和蘇亶一樣,看到的都是表面文章。

覺得為了激勵農人的耕種熱情,應該給予他們一定的好處,那就要做出一定的改變,不如把桑田,也就是永業田的范圍擴大一些,讓農戶嘗到些甜頭,也好有更愉快的心情耕作于田間。

好吧,這就是土地私有化的開端,誰讓大唐的土地這么富裕呢?

而且李破覺得河南,河北,山東的土地荒蕪無數,那就更要吸引人們去那里耕種,永業田如果設的多些,看上去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嘛。

既然有了私產,那進行土地買賣還遠嗎?這方面的法律法規幾乎是呼之欲出。

這方面的改革讓戶部眾人都很擔心,七嘴八舌的議論當中,就算還沒有吵起來,火藥味也有點濃了。

這還是在小朝會上面,可想而知回到戶部之后,很多人都會立即琢磨著上書言事,戶部內部的討論也將非常之激烈。

開未有之先河就是這般,沒有爭論哪來的真理?

然后還有對官員授田的改革,貴族們的永業田,官員的職分田,公廨田,軍人們的營田,屯田,能改則改,不能改的就照舊。

這還只是授田之事,另外徭役和稅收也是大頭。

一個下午紛紛擾擾間,分清利弊,尋找可行之策,弄的李破頭都大了幾分。

皇帝如此,臣下們就更為痛苦,皇帝思維清晰,言辭銳利,更不會不懂裝懂,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立馬就問,到了最后蘇亶等人口干舌燥之際,都覺著今天帶來的人少了。

一直到日暮十分,李破才放了他們離開,根本沒有留人用飯的興致,腦細胞死了不知多少,他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這些戶部官員在他眼中也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和他們在一塊用飯,估計滿耳朵都是錢糧,滿腦子想的都是田土賦稅,于是毫不猶豫的把人都給趕走了。

一場小朝會下來,連杜伏威要建書院的事情都忘了個一干二凈,回到甘露殿用了晚飯,他是倒頭便睡,睡前還是嘟囔,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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