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啊。
若非人已老大,又寡居在家,哪里輪得到他老程惦記?而且還是納妾,老程都替崔信臉紅。
程大胡子向來有自知之明,他饞的也不是人家女兒如何如何,看的還就是這個姓氏。
當然了老程其實也明白,崔信看重的不止是他老程的爵位,還有就是他是齊州程氏子孫,想當年在齊州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和清河崔氏主支結親可能差的有點遠,但和庶出,旁支聯姻,在當年來說應該是合適的,畢竟程氏也稱得上一聲地方豪族。
如今清河崔氏的很多人都遷居到了江南,河北那邊就剩下了小貓兩三只,與當年的清河崔也沒法相提并論了。
其實就和當初武士彟娶楊氏差不多,龍游淺水遭蝦戲,落魄的鳳凰不如雞,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
總的來說,這事若是成了,老程覺著自己算是占了些便宜的,畢竟人家清河崔氏的人大多都還在,只不過勢力不在北邊了而已。
他們老程家卻只剩下了他這一支,既無親朋,也無故舊,也就是他老程心態好,不然肯定活不到現在,小時候就餓死了的。
老程暢想了一下美好的生活,妻子孫氏看著他狗樣子,終于忍不住,把女兒打發出去問道。
“他羅三叔怎么說的?他又打你沒有?”
兩個問句一出,程大胡子臉都黑了不少,喝到嘴里的肉湯頓時也不香了。
看著他的神色,孫氏就笑了,“又挨打了?這次還成,沒有打臉,你說也是的,這么多年了,大家都兒女成群的,你們兄弟兩個還鬧個什么?
聚在一處喝喝酒,敘敘舊多好,非要動拳腳,又不年輕了,打壞了怎么辦?不如你跟他服個軟,不然以后……做了親家,豈不讓孩兒們看了笑話?”
程大胡子有心怒一下,可現在懶懶的不想動彈,于是只能有氣無力的道:“你這婆娘就知道想好事,咱家金珠是好,但比羅大郎大了好幾歲呢。
而且羅家現在那么大的家業,咱們上門說親是高攀了知不知道?俺……俺去跟羅三郎飲酒,幾次想開口……
唉,你個婦道人家是不曉得,看見他那一臉得意,趾高氣揚的樣子俺就開不了這個口,要不……這事以后再說?”
孫氏的臉肉眼可見的耷拉了下來,一把搶過丈夫手中的湯碗,不顧汁水淋漓,往桌子上一頓。
“合著你出去一趟就是去挨打了?沒臉開口?咱們娘幾個跟著你東奔西走了這么多年,不說是我了,你為孩兒們著想過沒有?
整日里就和一班狐朋狗友來往,喝酒吃肉,各個自詡英雄……現在呢,那些人都在哪?他們的家卷還在不在人世?
就說秦叔寶吧,那心眼你們誰都不是對手,可那會人一個不對就沒了,家卷要不是跟著咱們,估計都得死在潼關,如今一家孤兒寡母的,若非羅三叔和咱家時常拿點東西去接濟一下,早就餓死了。
那也是你的結義兄弟,下場就在那里擺著,咱家的兒女若是也落得那般地步,我死了也跟你沒完。”
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平日里程大胡子不干正事,整天的不著家,孫氏也都這么過來了,見了丈夫最多就是埋怨幾句,發火的時候很少。
可一旦涉及到兒女那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女兒到了嫁人的年紀,更是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問題還就出在程大胡子身上,這廝是個匪類,在洛陽時交從往來就都不是什么好人,往好聽了說是瓦崗兄弟,往不好聽說就是一群賊伙。
那會就算是有人想要跟自家結親,孫氏也是不干的,一群今天飲酒,明天可能就掉了腦袋的家伙,孫氏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怎么敢把女兒交給那些人家?
入了長安生活安穩了些,可程大胡子交往的人其實本質上沒什么變化,想尋出個讓人放心的好人家來很難很難。
尤其是程大胡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人家官小了吧,他不很樂意跟人家結親,官大了吧,他又攀不上。
拓跋壽其實就是他如今結交的人里面最出挑的一個了,卻也不是什么穩當人,還姓拓跋,地道的鮮卑人,如今可不是鮮卑人逞兇的那些年了。
稍微有點家底的就不愿意跟他們沾邊,你改了姓氏還差不多。
不然孫氏也不會琢磨羅士信家的長子。
程大胡子其實說的都對,女兒歲數比人家大,而且家世上也差距不小。
不過話說回來了,成不成的總要試試,丈夫出去一趟,連個話都沒給遞到,就為了他自己那張老臉,自然讓孫氏惱火至極。
話說的太狠,句句好像都戳在老程的腰眼上,程大胡子臉上掛不住,也是火冒三丈。
這要是擱在年輕的時候,老程不用想,一巴掌揮過去,準定打的孫氏看見滿天星斗,只是現在程大胡子不在家里動手了。
主要是孫氏患了一場大病,身體一下弱了下來,動手可能就會出人命,再加上老程走上了下坡路,底氣不那么足了,也就不會在妻兒面前耍弄威風。
說起來這也勉強算是老程的一個優點,有那么些人在外面慫的一皮,回到家里就不是他了,還有一些紋龍畫虎的家伙,在外面張牙舞爪,回到家中更是變本加厲,渣滓的人生那真是不用多做解釋。
程大胡子被妻子戳中痛處,再加上喝了酒,惱起來有失去理智的跡象。
正巧程金珠探頭進來瞧了瞧,她知道父親做什么去了,在外面正豎起耳朵偷聽呢,見父母又要爭吵起來,趕緊看看,眼神銳利,就盯著父親像是在告戒他莫要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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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還順手藏了跟短棍,她如今已然長成,弓馬嫻熟不敢說,拿起棍子來敲上父親兩下讓他冷靜冷靜還是能夠做到的。
兒女們整日不見父親的面,跟誰親近那是一覽無余。
好在最終沒有發生家庭慘劇,程大胡子勉為其難的給了女兒一個面子,擠出難看的笑容,招手讓女兒過來。
“阿爺問你,你真的看上羅大郎了?羅大郎在皇子那里伴讀,如今肯定一肚子心眼子,你那羅三叔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若嫁過去,阿爺就護你不得,你可得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