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持續幾秒后,透著哭聲嗚咽了起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不要了不要了!我接受治療,我接受!”少年的憤怒嘶吼消失了,變成了求饒的哭喊。
高冷和簡小單對視一眼,在旁人的眼里,這很慘,可在記者的眼里,這樣的鏡頭沒拍下來,著實可惜。
這是記者的本能,將人性的本能壓下去,記者本能排在第一位。
記者的本能,是個讓人詬病的東西。許多經典鏡頭拍下來后震hàn了世界,卻讓記者陷入尷尬,當年赫赫有名的南非饑餓孩童,一身蒼蠅地蹲在地上奄奄一息,背后一只吃死人肉的蒼蠅候著,畫面震hàn,一曝光就引發了全球的一把同情淚。
可與此同時對記者的攻擊撲面而來:這個記者良心被狗吃了嗎?一個小孩餓成這樣了,滿身虱子蒼蠅的,他還拍拍拍!這個記者還是人嗎?他不會做惡夢嗎?!居然還拍拍拍!
卻全然沒看到照片曝光后,全球被感動的富商為南非捐助了多少糧食,救助了多少饑餓孩童。
如果這樣的治療有違人權,是偽科學,如果曝光出去,該多好,簡小單心想,聽著里面的絕望吼叫,手微微握緊。
可是,沒辦法拍,身上沒有設備,手中沒有手機。
“我能四處參觀下嗎?”見里面沒了動精,高冷扭過頭問道。
小護士點了點頭:“治療室不允許參觀,其他地方可以。”
高冷、簡小單、老吊連忙很有默契地往里走,長長的與普通醫院住院部差不多的走廊,三十幾間病房。每間病房門口寫著患者的姓名和家長的姓名。與其他醫院不同的是,患者和家長是住在一起的。
也就是兩張大一點的病床的旁邊,還放著兩張架起來的小床,兩張兩張地緊緊靠在一起。
“叔叔好。”
“姐姐好。”
“叔叔那邊是衛生間,需要我帶路嗎?”
一路上,但凡是從高冷他們身邊經過的患者,均一臉微xiào地禮貌地打招呼,似乎他們不是來治療的,而是主人招待客人,很是禮貌和溫馨。
與治療室那邊的嘶吼截然不同。
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到盡頭,就是衛生間,高冷與簡小單對視一眼,老吊意會,站在了門口。衛生間是私密的地方,進qu看看可否有地方藏東西。
藏手機或其他一切可以拍攝的東西。
高冷走進女廁所,簡小單走進男廁所。
一進廁所,廁所不大,四間小廁所,四間小廁所有個小凳子,一個男生坐在凳子上,見高冷進來連忙站了起來,幫他拉開廁所門。
“謝謝。“這種熱情讓高冷有些不適應,這還是頭一次見著人給他開廁所門的呢,就是五星級酒店也沒這待遇。余光快速掃過窗戶,心中有些失望。
窗戶外結結實實的鐵護欄不說,連窗戶栓頭居然都是焊上的。
進廁所一關門,高冷傻了眼,居然廁所門沒有門鎖,都卸了。
“對不起叔叔,我們的門是沒有鎖的,你放心,我不看。”門外的男生顯然對高冷的詫異見怪不見,想必來參觀的家長頗多,他幾乎沒等高冷問,就解釋了起來,輕車熟路。
高冷迅速在廁所里看了眼,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藏東西,哪怕是偷一個手機藏在這好拍攝,也絕不可能。
拉坨屎都有人盯著,也是讓人咋舌。
“你們為什么廁所門都沒鎖啊,這樣很不舒服啊。”高冷出了廁所門口,佯裝不適,問道。
“因為怕有人自殺啊。”男生一聽高冷問話,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回道。
也是,衛生間如果鎖上門自殺了,那事情就大了。
“哦。”高冷點了點頭:“你專門在這守著?”
“嗯,我們這個大家庭24小時有人值班的,您放心,您的小孩在這里絕對安全。”這個小伙子自己也就十七八歲,一口一個‘您小孩’,說得很溜。
出門,一看簡小單,簡小單皺了皺眉頭,不用說,女廁所也這樣。再一看老吊,老吊低聲說道:“這廁所有人盯著,我站這一小會,來了好幾個人過來巡邏一樣的。”
“高冷。”簡小單將高冷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藏不了東西,那只能我親身體驗了。”
“不必,沒必要一定要體驗那個,進來了治療個十天半個月,找個機hui出去照樣寫一篇稿子。”高冷皺了皺眉頭,身邊偶有人路過,他的聲音放得極低。
他知道,簡小單所說的‘親身體驗’,是什么。
“早知道我來裝患者了,我是男人,扛得住。”老吊也鎖著眉頭,心中一陣膽顫,他小時候被電打過,那個時候風扇漏電,他不小心碰了一下。
那滋味,終生難忘。
“稿子得我寫啊。當記者這點都怕,那還臥底什么?”簡小單說著指了指遠處的住院手續臺:“先去辦手續,看看有沒有可能不接受電擊,但是也跟著進qu。”
跟著進qu,那就是寫目擊某人被電擊,這也是新聞點,畢竟與‘電擊’掛鉤了。
這個網癮治療機構最dà最dà的特點,就是電擊,誰都知道,要想真正地解密,那就是解密電擊治療法,究精是如何治療。如果沒了電擊這個環節,那這稿子的力度,就不大。
就與其他媒體之前曝光的一樣,不痛不癢。
簡小單的聲音毫無恐懼,透著堅定,她與高冷四目相接,高冷眼里彌漫上一層心疼。
“老大,請你尊重我的記者職責,尊重我的職業生涯。”簡小單輕聲對著高冷說完后,闊步走向了入院繳費吧臺處。
幾人剛剛走到入院繳費吧臺處,就看到那個剛剛被送進治療室的男生微微顫顫地走了出來,身旁跟著的剛剛駕著他進qu的幾個迷彩服男生有幾個臉上都掛了彩。
可見剛剛弄他進qu的時候抓傷的,縱使拼死一搏,又怎么打得過這么多人?
他的身后跟著張教授,一臉笑容和藹地說道:“來,擁抱一下你爸爸。”
男生的身子抖了抖,目光有些閃爍卻依舊點了點頭,很順從地走到自己的父親王治面前:"爸爸。"邊說著,邊伸出手。
王治一看,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兒啊,我也不想你受這樣的苦啊,可是你這病得治啊!”說著,他也張開了手。
“他媽的!居然帶我來被電擊!勞資掐死你!”突然,男生面部陡然變得猙獰了起來,張開的手一下撲向自己的父親,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
他的手一下抓住了父親的脖子。
吼!!
隨著一聲壓抑和恨意并存的吼叫傳來,他父親被他一下掐住按到了墻壁上。
身后的張教授,臉色一變,揮了揮手:“你這又是何必呢?乖乖地接受治療根本不用受這個罪。來,請他進來接受二次治療吧。”
七八人再次上前,一個小護士從兜里拿出一個儀器,輕輕地在他青筋暴起的手上按了一下,一聲哀嚎傳來,遏制住父親的手松開了。
“救命救命救命!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接受治療!”男生再次被扛起,這次,他還沒進門就開始苦苦求饒。張教授揮了揮手。
門關了。
如果乖乖接受治療,就不用受這個罪?這句話落入了簡小單的耳內,她的手偷偷插到了褲兜里,緊緊地掐住大腿的肉,眼里有恐懼,有后退,更多的是記者的使命感,看著那扇緊緊關閉的治療室大門。
門內再一次撕心裂肺的叫聲傳了過來,這次,比上次的叫聲更為凄厲,凄厲到就如同深夜墳頭的冤魂一般,凄厲到王叔的心,都碎了。
嗚嗚嗚嗚,王叔本就被兒子扼住喉嚨弄倒在地,再次聽到兒子的哀嚎,他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哎,別哭了,接受了治療,就好了。”
“是啊,長痛不如短痛,這里治療真的很好的。他太倔強了,我看是接受第二波電擊。”
“希望這次出來,他能聽話,否則,就要第三次電擊,一次比一次厲害的。”
一旁的家長紛紛開始寬慰王叔。
“我想進qu看看”王叔抽泣地肩膀。
“不能進qu的,這是規矩。”旁邊的家長紛紛搖頭:“只有需要接受電擊治療的孩子,才能進qu的。”
“是啊,聽話點的就不用受這個罪了,固執的就沒法子,得治啊。”
只有需要接受治療的人,才能進qu,這句話再次落到了簡小單的耳里,她看了看,果然,剛剛送那男生進qu的七八個迷彩服患者,此時此刻都退出了門,站在了門外。
可見,房內就張教授和患者。
如此這樣,根本不可能看到啊?除非簡小單的手,緊張地在褲兜里抖了起來,在這個瞬間,她下了一個決定。
不過兩分鐘,那男生再次出來,不過這次出來,他的褲子濕了,尿了。
“接受治療嗎?”張教授問道。
“嗯。”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
“你的頭發要剃了,我們這都要平頭。”
“好。”
“抱抱你爸爸。”
“好。”
男生抖著身體,眼里滿是驚恐,蹲了下來,伸出手抱住了哭泣不止的父親。
“道歉。”張教授說道。
“對不起,爸爸。”
“王叔,帶著兒子跟著護士去房間,先適應適應環境,你放心,你兒子我能治好。好了,小單家長,去登記一下吧。”張教授深深松了口氣,似乎有些累,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啪!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高冷被站在他身前的簡小單遂不及防一個轉身,一揚手就是一耳光,聲音清脆
“哥,你騙我!我不要在這里,我要出去!”簡小單猛地一下撲向高冷,手一下在他的臉上猛地抓了一道。
血紅、極深的道道,在高冷的臉上綻放。
簡小單身后站著的那七八個迷彩服患者的臉上,一下露出了緊張的神情,紛紛上前伸出手,伸向簡小單。
“老大,請尊重我。”簡小單壓低了聲音,眼睛里陡然是淚,是恐懼的淚。
可臉上,卻是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