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是會有災難的
“我看小單是真的很想你呢,哭這么傷心。”旁邊的工作人員見簡小單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感慨地說道。而其他小朋友則悻悻地離開了。
簡小單的眼淚,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她哭是因為想媽媽,而不是趙叔叔。可是在這個福利院要生存下去,有時候就得隱藏自己的情緒,時時刻刻地表現出乖巧的一面來。
這是簡小單在之后漫長的孤兒院歲月學到的技能,這種技能在日日夜夜的無人庇佑的歲月里,被她練就得爐火純青。
“來,小單,到趙叔叔車上去,我車上正好有個娃娃。”果然,趙先生一下就抱起簡小單,沖著工作人員指了指停在福利院不遠的車:“我帶她去拿個娃娃送給她。”
工作人員看了看,見車不遠,加上趙先生來做志愿者十幾天了,點了點頭同意了。
一聽到有娃娃,只有五歲的簡小單很童真地笑了起來,她第一次嘗到了討好他人能得到好處,很可愛的一個娃娃,簡小單開心地拿了過來。
“喜歡嗎?”趙先生問道。
簡小單點了點頭。
“這周我帶你過周末,想嗎?”趙先生將車門關上,坐到了后座,將簡小單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嗯。”
“你想買點什么?”趙先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眼里閃出一些異樣的光芒。
“我......”簡小單咬了咬唇,小伙伴們告訴過她,第一次跟著志愿者出去千萬不要要多了東西,棒棒糖只能要一顆,任何東西都不要主動去要。
簡小單想了想,將緊緊抱在懷里的娃娃輕輕地放到了后座上。
“嗯?不要娃娃?”趙先生有些意外,剛剛明明看到簡小單很喜歡這個娃娃的。
“嗯。”簡小單點了點頭,央求地抬起眸子看著抱著他的趙叔叔,努力地露出一個十分乖巧的笑容問道:“趙爸爸,我不要娃娃,你能給我買一本書嗎?”
“書?”趙先生萬分意外,五六歲的娃娃居然不要玩具,要書?
“嗯,書。”簡小單很肯定地說道,她鼻子一酸,眼淚幾乎要掉出來,于是連忙低下頭躲開趙的視線,輕聲說道:“我想要一本封面黑黑的,一個記者寫的書,我看到封面就認識的,要去書店找。”
“為什么?”趙先生更意外了。
而簡小單卻不再說話,只是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
“好。”趙先生也沒強求,只是伸出手將她愈發抱緊了些:“那這周末我們就去書店。”
簡小單又點了點頭,她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她不太喜歡被男人這么抱著的感覺,她扭動了一下小屁I股想掙脫一點,沒想到趙叔叔抱得更緊了。
“要回福利院了,準備吃晚飯了。”簡小單抱著娃娃輕聲說道,她低著頭,眉宇間微微皺了皺,趙叔叔抱得太緊了,這讓她有些不舒服。
可是簡小單不敢表露出自己不喜歡的情緒,能周末出去的愿望近在眼前,她不想放棄。
“不急。”趙先生的呼吸似乎有些重了起來,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腿部,簡小單立刻并攏了腿,有些驚恐地看著他:“媽媽說,男生不可以摸腿那里的。”
趙先生皺了皺眉頭。
簡小單立刻收起臉上的驚恐和不樂意,她很是慌亂地再次低下了頭:“要吃晚飯了,要不然媽媽們會著急的。”
“不急,我們再聊聊。”顯然,趙先生很享受和簡小單單獨在一起的感覺:“你乖乖的,我周末就帶你去買書,不過你要告訴我,你為什么想買記者的書呢?”
簡小單輕輕地低下頭:“那本書是我媽媽最喜歡的書。”
雖然她在進入福利院的第一天就賭氣地說不要這個名字了,被媽媽丟了就不會再想媽媽。可到底還是個孩子,怎么可能不想?
“好,我給你買,周末我就給你買。”趙先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只要你乖乖的。”
簡小單連忙再次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媽媽走了,不要我了,那就讓媽媽喜歡看的書陪著我吧,簡小單心想。
“難怪都說你是專訪高手。”高冷看了看簡小單:“敏感、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這兩點是作為一個專訪類記者非常重要的兩個屬性,而你把這兩個屬性占到了極致。”
敏感,也就善于捕捉到被訪對象的情緒,當問到一個敏感問題的時候,身經百戰的企業家或藝人們都會不動聲色地回答,只有異常敏感的記者才會根據對方的情緒來嗅到哪里才是突破點。
而一個突破點,就有可能占據頭條,這個在專業術語上叫:新聞敏感性。
隱藏,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包括看出了對方的漏洞卻暫時不提問,心中竊喜的情緒;對某些采訪對象某些言論不屑卻鼓勵對方繼續說下去,以求新聞爆點最大化的情緒等。
這就叫深度新聞,只有成熟穩重,對情緒管控游刃有余的記者,才有可能做出一期讓被訪對象不知不覺說出真正內心的深度報道。
而簡小單把這兩點占全了。
她是天生的記者。
“談不上專訪高手,只是做一個有用的人而已。”簡小單轉過頭拿起報紙看了起來,輕輕地說道。
專訪高手自然是有用的人了,可高冷的心中卻彌漫上淡淡的悲哀,為簡小單感到悲哀。敏感和隱藏情緒被她做到了極致,而這個極致的背后,不知道是多少道傷痕造就的。
“你在同情我嗎?”敏感的簡小單抬起頭來沖著高冷淡淡笑了笑:“如果今天是我進去面對庭審,我想你會很放心,我分析的那些你都會考慮到,不過是一個半小時的聽審,該打點的都打點了出不了幺蛾子,況且你知道我是有鎧甲的,你便會放心。而沐小冷是沒有鎧甲的,她可是第一次面對血粼粼的離別,你不放心可以理解。”
高冷沒說話。
如果是簡小單......
的確,如果是簡小單和沐小冷對換,高冷內心深處不會那么擔心,簡小單足夠強大,這么點事情她能獨自面對,不會哭不會緊張也不會像沐小冷一樣瑟瑟發抖。
“不,如果是你,我也會想跟著進去。”高冷搖了搖頭,將手輕輕地搭在簡小單的肩膀上:“因為沒有人能真的不被傷害地面對離別,哪怕你曾經面對過一次。”
沐小冷面對父親沐正堂的離別,最長只有十五年,而且每個月都可以去探望。而簡小單被遺棄在大橋底下,那一次離別是永恒。
“我是你朋友,如果是你,我也會要跟著進去。”高冷肯定的答復。
“你這是在同情我嗎?”簡小單看著高冷冷冷地說道:“你不用同情我,雖然我在孤兒院長大,可是有衣穿有飯吃有書讀,而且我還被領養了,我并沒有那么慘。”
一般人在聽到朋友關切的話語后大多會感動,而簡小單則表現得十分冷淡。
簡小單不乖巧。
她明明那么敏感,能瞬間把握住別人的情緒,在工作的時候能將被訪對象牽著鼻子走,她完全可以說出讓高冷會覺得更高興的話。
可是她沒有。
“其實你不用每次都這么堅強,可以學一學沐小冷,低低頭,示示弱,乖巧一點,你這么強悍,男人都會被你嚇跑的。”高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乖巧是會帶來災難的。”簡小單似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說完后她立刻意識到了什么,連忙將身體側到一邊不看高冷,拿起雜志看了起來,并做了個請勿打擾的手勢:“你操心沐小冷的事吧,我看會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