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你別管他是誰,現在破門而入,把小單弄到我家里去,還有這兩個人,你也別管他們是誰,是什么來頭,有什么背景,都給我轟出去。”高冷拿著手機,眼里冒出的火足以毀天滅地。
“并且,叫東幫調查這兩個人,給我盯著,等我回來。”
胖子聽到高冷的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知道,老大怒了,非常憤怒。
胖子立刻答應,抬起一腳就是一蹬,小單的辦公室門很是堅固,蹬了幾腳才蹬開。
“胖子,出去。”剛一進門,小單捂住臉紅著眼走到那對男女的前面擋住怒火沖天的胖子,聲音異常平靜,似乎剛剛挨打的不是她,似乎這一切與她無關一般平靜:“請出去,這是我的私事。”
一時之間,胖子不知怎么辦了。
他想過破門而入的一百種可能,這男的可能直接反抗,這女的會不會氣急敗壞傷害小單,或者幾個人拉扯鬼哭狼嚎,唯獨沒有這種可能。
簡小單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連扇幾個耳光,然后平靜地護在這對男女面前。
“不是,老大說了,你……”胖子指著小單身后那個年輕的男人,又等著那個年老的婦人,齜牙咧嘴就想沖上去。
“出去。”小單深深地看著胖子,眼淚沒有再流,而是含在眼里,似乎她不讓眼淚掉下來就絕對不會掉下來一般,這一聲出去,厲聲,盛怒。
而讓胖子止步并真的反身退出去的,并不是這一聲威懾到他了,而是這一聲聲怒般的背后,透著央求。
似乎,胖子如果再不出去,小單就會當場崩潰一般。
央求的小單,胖子從未見過,他慌張而出,不知所措,小單眼里的那種央求讓他沒有勇氣將那男女扯出來,他怕小單會瞬間崩潰,甚至覺得小單會跪下來央求自己。
胖子慌了神。
小單伸出手將百葉窗關上了。
“媽……”等人都出去了,窗戶也關上了,小單轉過頭,臉上的冷靜驟然消失,隨著這聲喊,眼淚如雨。
一個清脆的巴掌響起。
這位約莫五十幾歲的婦人滿頭白發,等著簡小單如同看到仇人一般,又似乎看到一只惡心的蟲子一般,有鄙視,更多的是惡心。
“不要叫我媽,你不配!”這位婦人陰沉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手掌都打紅了,有些顫抖,她指著簡小單的鼻子:“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收養了你這個賤人一年!你還叫我媽?!只有我家露露可以叫我媽!你這個賤人!我找了你這么多年,原來你躲在這里。”
說到這里,她揚起手又是一巴掌。
小單低著頭默默地承受著,眼淚噠噠地往下掉,只是沒有聲音,她咬著唇,讓自己不發出半點聲音。
“說,東西去哪里了。”婦人上前一步抓住她的頭發,目光里的狠足以殺死小單一萬次。
小單絕望地抬起眼看著夫人,嘴唇咬得破了,流著血。
啪!啪!啪!連著三個巴掌摔了過來,婦人跺著腳嚎啕大哭地抓著小單的頭發往死里拉扯:“你這個賤人!到現在還不說實話”
小單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百口莫辯地哭了起來。
十幾年前,秋后的福利院有些蕭條,院子里的大樹樹葉落了一地
“你看,這個孩子肩膀這也有兩顆痣。”一位姓離的中年男人有些激動地指著簡小單的手臂。
“真的呢。”他身邊的婦人是他老婆,七姐,這個時候的七姐約莫四十歲,她盯著小單手臂上的痣看了看,眼圈兒一下就紅了:“我家露露也是這里有兩顆小痣。”
隨后,她看了看簡小單,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家露露最漂亮,這女孩子雖然也有兩顆痣,可比我家露露差遠了,她想,邊想著,邊伸出手摸了摸另一只手上的戒指。
“你看,也差不多大小,長得很好看呢,這姑娘。”比起七姐來說,她的老公離先生顯然更喜歡小單,左右打量越看越愛,他輕聲說道:“我們就領養她吧。”
七姐沒說話,只是將頭轉向一邊,眼里的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手撫摸著戒指,透著悲涼。
這枚戒指是七姐刻意花了大價錢定做的,是露露的部分骨灰做成的,戴著,就仿佛女兒一直在身邊。
“也是個緣分,露露走了,你又不能生了,我們總得有個孩子……”離先生將七姐拉到一旁,拿著小單的資料仔仔細細反復翻看:“你看,她六歲,露露走的時候也是六歲,肩膀上的痣一個樣子,我覺得,我們把她當親生女兒養,總比我們天天對著露露的照片哭的好。”
獨生子女家庭,獨生子意外去世,這便是失獨家庭,過了能生育的年齡,去醫院試了很多次也無法再懷孕,能在福利院領養到一個健康的孩童實屬不易,更何況這孩童還跟他們去世的女兒一樣,肩膀上有兩顆痣,年齡相仿。
“小單,恭喜你啊,你終于能離開這里,有家了。”福利院大樹下,一個看上去面色蒼白,嘴唇有些微微發青,一副弱不禁風樣子的小男孩緊緊地挨著小單坐著。
“嗯。”小單點了點頭憧憬地看著大門口,能被人領養,是每個福利院小孩的夢想,每次有人來領養,便是他們展現出最佳形象的時刻,可愛,懂事,聰慧,都會在領養者到來的這一刻努力地展現出來。
如果你去狗場挑過小狗,肯定見過類似的場景,一大群涌過來,希望你能帶著它。
可有的人,是注定不會被領養的,哪怕你再聰明再懂事,也都不會被領養,正如這位小男孩一樣。
“我只能待在福利院了,我有心臟病,不會有人領養我的,好羨慕你啊。”小男孩為小單高興,也為自己無奈。
“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會給你在那里遞棒棒糖,你也不要灰心,肯定有人領養你的。”小單指了指福利院一角,那里有個大洞,連通著外面。
“拉鉤。”
“拉鉤上吊不許變。”
“拉鉤為什么要上吊呢?”
嘻嘻嘻,大樹下孩童的笑容純粹而簡單。
“小單,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許穿這雙鞋子!”七姐幾乎是咆哮著一把推開簡小單,她本就輕,被人這么一推幾乎飛了出去,頭撞到了墻上,痛得她眼淚直掉。
“媽,這雙鞋子不是露露姐的,是隔壁姐姐送給我的。”小單輕聲地解釋:“她看我太喜歡露露姐那雙鞋子,所以送了我一雙一模一樣的。”
那個時候的領養手續并沒有現在煩瑣,簡小單被領養回去一周后,知道了家里的一些禁忌:不許去露露的房間,不許碰露露的任何東西,不許叫媽媽,只能叫媽,爸,因為露露當年就只喜歡叫一個字,還有,得多吃大蒜,因為露露喜歡吃。
還有無數的細節,簡小單小心翼翼地記在心里。
能有個家,來之不易,不用再在福利院眼巴巴地在周五的時候等著志愿者帶那么一兩個出去體驗,不用和一群人爭奪幾個工作人員的愛,可以跟同學說我也是有媽媽,有爸爸的。
甚至感覺,路邊的野狗都沒那么追著自己咬了。
“一模一樣的也不行!”七姐激動地將鞋子啪地一聲丟到柜子里。
“老婆,你做什么。”離先生一把抱起小單,輕聲寬慰:“不怕不怕,爸爸帶你去買糖吃。”
“就知道吃糖!還以為你有兩顆痣就會像我們家露露那樣懂事,真是……”七姐捂住胸口,說著這里哭著往露露的房間走去,關上了房門。
四個月后,小單明白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入到這個家庭。
媽,這是我考試的成績,我是一年級的年級第一名。小單有些緊張地將獎狀和學業成績遞給七姐,她聽七姐說過很多次,露露是最聰明的孩子,最會讀書的孩子。所以小單拼命的努力,拿了全年級第一。
“嗯,湊合。”七姐掃了眼,輕輕地將獎狀放到了一邊:“如果我露露在,她肯定是第一名。”
媽,我做好早餐,放在桌子上了,我去上學了。小單乖巧又小心地推開臥室門,飯桌上放著她做的蛋炒飯,還撒了些蔥花上去,廚房液化氣那放著一個小凳子,她就是踩在小凳上才夠得著,做好了早餐。
七姐說過,露露什么都不用她操心,還特別疼媽。
“嘖。”七姐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行了,走吧走吧,吵死了。”
雖然七姐對她不怎么熱情,可爸爸離先生卻對她一天比一天好,至少會偶爾去接她,還會給她帶粉紅色的小發夾回來,更重要的是,跟了爸媽之后,小單可以到市里的小學讀書,比福利院附近的小學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雖然她知道自己喊著人爸媽,人并沒有把她當女兒,可她也很知足了,她有衣服穿,有飯吃,有地方睡覺,還能接受好的教育,在外面也是有爸爸有媽媽的人,而且,她還能時不時坐車到福利院,偷偷地將一大把棒棒糖遞給小男孩,分給其他小伙伴。
簡小單覺得幸福。
非常地幸福。
這種幸福常人難以體會,雖然她每天早上很早起來做早餐,自己洗衣服,自己去學校,自己學習,有時候會因為一些口誤而被責罵,更多的時候是聽到媽媽說,你不可能有露露那么可愛,你遠沒有我們家露露那么懂事,我當初怎么會領養你呢?怎么會覺得你有露露那么貼心呢?
可簡小單依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幸福。
如果你在福利院待過,你便知道相比之下,這里有多幸福。
自己的媽媽都會拋棄我,七媽和離爸能接納我,已經是天賜了,小單心想。
如果不是之后發生的兩件事,簡小單或許會在這個家庭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