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總算是相信了一句話,叫做無巧不成書。后媽和未婚妻同時降香,而且后媽還救了媳婦兒,這也太扯了吧!
為了確認唐毅不得不親自把朱氏請過來。
“這個……那個……”面對著荒唐的現實,唐毅的銅牙鐵齒都沒用了。倒是徐渭不管不顧,直接說道:“夫人,您是打抱不平了吧?恭喜您,救了這小子的未婚妻,也就是你們唐家未來的媳婦。”
朱氏聽了頭半句,嚇得一吐舌頭,怕別人知道怎么還被人家知道了,是哪個嚼舌根子的小蹄子,老娘廢了你!
她掃了一眼幾個丫鬟,她們只覺得后背冒冷氣,不寒而栗。
可是聽到了后面的話,朱氏也傻了,關系怎么有點亂啊!
王世懋忙著走過來,深深一躬。
“多謝夫人仗義出手,那個藩僧騷擾的人正是小妹。”
朱氏疑惑地問道:“那你是?”
“我叫王世懋,我爹是王忬,也是行之的舅舅,還是未來的岳父,小妹就是行之的未婚妻,也是您的兒媳婦,說起來有點繞,大約就是咱們都是一家人!”王世懋滑稽地撓撓頭,逗得朱氏呵呵直笑。
“別管是不是一家人,那個僧人都太可惡了,臟兮兮的,一身味道,準是從蠻夷之地來的,竟然到天朝撒野,真該砍了他的頭!”朱氏還真有些殺伐果決的勁頭。
唐毅也眉頭皺起,看著王世懋,神情帶著鄙夷。
“表哥,不是我說你,好歹你們家打手一大堆,都是吃白飯的?就不知道把藩僧抓起來,就算不弄死,隨便找個罪名,扔到大牢關到死。一個區區蠻夷,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世懋被說得臉上火辣辣的,忍不住低下了頭,攥著拳頭。
“行之,不是我不想這么干,實在是藩僧有靠山。”
“什么靠山,能比舅舅官還大?”
“那倒不是!”王世懋苦笑道:“我讓人打聽過了,那個藩僧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客,還派遣了好些衙役保護他。”
“知州?譚聰?我剛從他那里回來,沒聽說他和藩僧還有關系?”
王世懋撓了撓頭,“我也不清楚,好像他獻給了知州大人一件禮物,然后知州大人就青睞有加,還特意保護他的安全。”
唐毅和徐渭驚駭地對視起來,不由得說道:“靠,玄龜是他獻上去的啊!”
足足花了一刻鐘,唐毅把譚聰叫自己過去的事情說了一遍,大家都是聰明人,一點就透。總算是鬧明白,一定是這個藩僧靠著進獻玄龜,得到了譚聰撐腰,才敢肆無忌憚。
王世懋這下子傻眼了,氣呼呼道:“行之,藩僧人品低劣,你要是幫他寫玄龜賦,陛下真信了,他可就一步登天,搞不好變成陶仲文第二了!”
“不會吧,他不是和尚嗎?”徐渭扣扣耳朵說道。
王世懋不以為然搖搖頭,“和尚都講究清規戒律,可是那家伙見色起意,保證不是個好東西。披上八卦衣,裝老道,有什么稀奇的?”
唐毅非常贊同地說道:“表哥說得對,就算藩僧不能成為天師,仗著進獻有功,仗著天子寵幸,不一定干出什么惡事來。的確是我考慮不周,文長兄,玄龜賦無論如何要不能寫了。”
徐渭忍不住仰天長嘆,“我就說嘛,徐文長這輩子就是倒霉蛋,我剛剛文思如泉涌,就想著怎么哄陛下高興,弄一個官身,轉眼就沒了,老天爺啊,太不公平了。”
看著他哭天搶地的可憐相,朱氏不由得笑起來。
“文長先生,你真要一個官身,我給兄長寫信,補一個千戶百戶的,沒有問題。”
徐渭擦了一把臉,訕訕笑道:“還是不麻煩了,這就是命啊!”
不理徐渭在那里哀怨,唐毅腦筋飛快轉動,他覺得事情似乎不簡單。
“表哥,你說那個藩僧說,說悅影是女神轉世,他還說了什么?”
“這個……我只是聽家人說的,妹妹回家就跑到閨房不出來,我派人去找藩僧算賬,遇到了知府衙門的官差阻攔,就找你來了。”
唐毅聽完之后,又問道:“那個藩僧長什么德行?”
這個朱氏清楚,忙說道:“黑黑的,好像一輩子不洗澡,身上的衣服很單薄,還露著肩膀,頭發和麻繩差不多,都在腦袋上盤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最惡心的是手指甲和腳趾甲都和鷹爪一樣,好長都打了卷。”
“怎么聽著像三哥那塊的圣人啊!”唐毅猛地站起,說道:“表哥,我去見見悅影,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貌似里面有內情。”
王世懋點頭,起身就要走,朱氏一下子站起來。
“等等,我也是女流之輩,說話方便,讓我跟著去!”
唐毅只好點點頭,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很英明的,一行人到了王家,悅影姑娘根本不出來,王世懋出馬不行,唐毅站在樓下大喊也不成。只有珠兒拿著一封信走了出來。
“唐公子,姑娘說了,她,她被惡僧玷辱,配不上你了,請你回去吧!小姐從此往后,青燈古佛!”
“胡說!”唐毅兩眼通紅,就要往樓上闖,倒是朱氏一把拉住他。
“大少爺,讓我來!”
唐毅強忍住怒火,點了點頭,朱氏三步兩步上了繡樓。唐毅在樓下急得來回亂轉,不時聽到里面有哭泣之聲,弄得唐毅抓心撓肝一般,滿頭的白毛汗。
又過了半晌,窗戶推開,探出朱氏的身影。
“大少爺,王姑娘想問你一句話,她的身體被藩僧碰了,你要怎么辦?”
唐毅眼睛瞬間立起,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面走。
“去告訴雷七,點起人馬,把妖僧給我剁成肉泥,譚聰敢攙和,我連他也廢了!”唐毅簡直就像是暴怒的野獸,誰也不懷疑的他的決心。
“行之,王姑娘是問你怎么對她?”朱氏強調道。
“什么跟什么啊,她又沒錯,錯的是那個妖僧!”
朱氏突然嘆口氣,轉向樓中,笑道:“聽到沒有,別再別扭了。”
一陣樓梯作響,朱氏拉著滿臉淚痕的王悅影走了下來。王悅影看到唐毅,淚水如同珍珠,噼里啪啦落下,雙手緊緊抓著衣襟,透著內心的緊張。
朱氏嘆道:“大少爺,是這樣的,妖僧先是說了一堆鬼話,王姑娘不搭理他,要上車離開,結果妖僧追過來,她避之不及,一只繡鞋落到了妖僧手里,傻丫頭就想不開了,還要出家。”
聽朱氏這么一說,弄得唐毅又好氣又好笑,這算什么事,純粹和自己過不去,真是一個傻丫頭,傻得可愛!
不過一想到未婚妻的繡鞋落到了妖僧手里,唐毅又涌起一股邪火,不行,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原來他的心胸也不廣。
“悅影,不要怕,天塌下來我給你撐著,妖僧敢欺負你,讓你哭一時,我就讓他哭一輩子。”
唐毅一轉身,就要去找妖僧算賬。
就在此時,有家丁急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少爺,表少爺,可不好了,高僧來到咱們家了。”
“什么高僧,是妖僧!”王世懋一怒之下,大喊道:“快,點齊人馬,給我抄家伙。”
眾人蜂擁而出,連朱氏都帶著王悅影跟在后面,到了大門外,只見黑壓壓的一大片,已經聚集了很多的看熱鬧的人群。
只見一幫衙役簇擁著,一個臟兮兮的家伙渾身是血,一條胳膊詭異地扭曲著,他一點沒有感覺,虔誠地將一個蓮花寶座放在了空地中間,他叩拜,祈禱,念著奇怪的經文,淚流滿面。
“女神,偉大的維拉特女神,請準許您的仆人,迎接您回歸神位,您的坐騎已經帶來了,忠誠的神龜加洛會載著您,面見最尊貴的王者,您將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神……”
他發瘋一樣狂叫,站在人群后面的王悅影眉頭緊鎖,降香的時候,這家伙就這么吼叫,惹來了朱氏的一頓暴打,如今他的身上還是鮮血,手臂也斷了,依舊這么發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面對著未知,王悅影格外的恐懼,只能拼命依偎著朱氏,而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都落在了唐毅的身上。
或許別人不懂妖僧的瘋話,可是洞悉人性的唐毅卻看得明白。
眼前的妖僧準確說就是三哥那邊過來的苦修,也就是恒何邊大名鼎鼎的圣人。就是這家伙獻上了玄龜,他又說玄龜是女神的坐騎,他是女神的仆人,要帶著女神去見王者……
翻譯過來,就是讓王悅影聽他的,把王悅影和玄龜一起獻給皇帝陛下。
為什么要如此呢?
其實這家伙也算計的高明,象龜根本不是玄龜,除了大一點,能吃一點,壽命長點,沒有任何出奇的。新鮮勁過去,嘉靖就會扔在一邊。可是要把王悅影捧成女神,一起獻給皇帝,漂亮的女人至少有十幾年的青春,只要皇帝喜歡寵幸,他這個女神的“仆人”就會水漲船高,成為天朝的新貴。
不得不說,這位“三哥”絕對是個人物,在陌生的國土上面竟然敢裝神弄鬼,這要多大的勇氣,大多的膽量。
只是可惜,你遇上了我唐毅,而且你萬萬不該打我的女人的主意!
唐毅咬了咬牙,斷喝道:“來人,把妖僧拿下!”
王家的家丁迅速沖上去,而那些保護妖僧的衙役急忙圍了上來,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