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華被抄家,不亞于一場核爆,把京城的各路神仙都炸得暈頭轉向,天旋地轉!趙文華那可是嚴黨的第一干將,天官之遵,在他手里倒霉的忠貞之士有多少,光是部堂一級的,就有張經、李天寵、周珫、楊宜、曹邦輔、李默等人,
過去的幾年,東南的官場就成了韭菜地,被趙文華殘忍割了一茬又一茬,直到胡宗憲上臺,才算結束。
前些日子傳出趙文華要再度南下,大家伙還在盤算,又有誰要倒霉。
只是萬萬想不到,倒霉的人竟然是趙文華……
據說抄家當天,陸炳帶著錦衣衛,兇神附體,沖進來趙文華的府邸,趙大尚書渾然不知,剛剛有人從南方送來了一個昆曲班子,年輕俊美的水鄉美人,婉轉悠揚的歌喉,天籟一般。
飲著葡萄美酒,賞著輕歌曼舞,趙文華又想起了在江南的好日子,京里雖然威風八面,可是婆婆太多,哪怕當了吏部尚書,也是一個小媳婦,挨罵受氣,倒不如去江南當太上皇舒服。
尤其是胡宗憲是他一手提拔的,肯定要巴結著他,至于唐慎、唐毅這些人,大不了不和他們斗,只要開海,怎么也會撈一點好處。
有權勢,有銀子,更有美人……想到這里,失去吏部天官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等到了江南,老爺給你們每人十套,額不,是二十套首飾,一件衣服做三樣,早上穿繡著花骨朵的,中午呢,花就開了,到了晚上,花又謝了!你們說好不好啊!哈哈哈!”
環繞周圍的美人被說的臉紅心熱,一個個端起酒杯,撲倒趙文華懷里。
“老爺,您可真天才,奴婢們多大的運氣能陪著您啊!”
趙文華舉杯大笑,正舉杯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震天響,嚇得他一哆嗦。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他扯著嗓子叫嚷,怒氣沖沖玩外面跑,剛走了沒幾步,迎面陸炳黑著臉,按著腰刀,沖了進來,猩紅的披風,看得那么讓人膽寒。
趙文華這家伙也是酒喝多了,竟然看不清形勢,冷笑道:“我當是誰呢,陸太保,你是戴罪之身,還敢到天官府撒野,真當本官不敢參你嗎?”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陸炳這個氣啊!
他怎么成了戴罪之身,不都是你們陷害李默,把老子牽連上了!
到了這時候,陸炳越發覺得唐毅說得對,老子就是太綿軟,從讓你們敢肆無忌憚,陷害我的老師,視我為無物。今天就讓你們嘗嘗我陸炳的厲害!
這位二話不說,劈手抓起趙文華的胸膛,左右開弓,連著扇了趙文華十幾個嘴巴子。
就見這位的臉蛋比熱氣球膨脹的還要快,順著嘴角冒血,陸炳一甩手,把趙文華扔在了臺階上,鼻骨撞上了漢白玉,咔嚓就斷了。
一張嘴,吐出了七八顆牙齒,趙文華疼得來回打滾,想要說什么,到了舌尖兒都成了嗚嗚的聲音,兩只眼睛瞪得老大,寫滿了恐懼。
“哈哈哈,姓趙的,想不到報應來的這么快吧?你放心,本座不讓你嘗嘗錦衣衛的十八般手段,是不會讓你死的!”陸炳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在我師父身上用的手段,我都會百倍奉還,你就等著瞧吧!”
趙文華嚇得渾身抽搐,一股黃色的液體從腿根兒流了出來,陸炳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賤種!”
“來人,給我抄家!”
趙文華身為天官,每天門前都是送禮的客人,這位又來者不拒,隊伍都能排出一里地。陸炳殺來,這幫人望風而逃,早早就有人跑去嚴府,稟報嚴閣老和小閣老。
說來湊巧,今天是老夫人七十五的壽誕,放在這個時代,絕對是高壽了,嚴嵩讓兒子陪著客人在外面吃,他親自陪著老伴在內院,說來慚愧,自從伺候嘉靖以來,老兩口很少安安靜靜第吃一頓飯了,嚴嵩格外珍惜,知道她牙口不好,專門做了軟糯的菜肴。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嚴嵩就像是普通的老人,給老伴夾了芋頭糕,老伴細嚼慢咽,看著她一點點吃下,嚴嵩咧著嘴笑了起來。
“慢慢吃,回頭再讓他們做。”
歐陽氏點了點頭,“有你啊,我這一輩子福壽雙全,哪怕立刻閉了眼,也沒什么遺憾了。”
“別胡說!”嚴嵩把眼睛一瞪,佯怒道:“我們還要長命百歲,等著五世同堂呢!”
歐陽氏用力點頭,轉念眉頭又皺了起來,“我就怕慶兒,還有那些孩子給你照禍啊!”
嚴嵩一愣,又笑道:“不會的,伺候了陛下這么多年,就算有什么事,我也能化解了。”
“那就好。”
嚴嵩又去夾菜,正在此時,突然房門洞開,嚴世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沖了進來,氣得嚴嵩一拍桌子,怒罵道:“嚴世藩,你想氣死老夫不成!”
老太太連忙拉住丈夫,“別罵,怕是有事了,慶兒,是不是啊?”
嚴世藩強壓著怒火,“娘,的確是出事了,文華被抄家了!”
“啊!”
歐陽氏一驚,把筷子落在了地上,拉著丈夫的手重了三分。
“文華可是個好孩子啊,你們可要保著他啊!”
嚴嵩的老臉也不好看,雖然趙文華半年多來越發猖狂,對他們也不像以往那么恭順,但是狗養久了還有感情,更何況一個大活人。
尤其是趙文華眼下還是吏部尚書,他的地位太重要,知道嚴黨的秘密也太多,如果他倒了,沒準火就燒到了他們爺倆。
這飯是沒法吃了!
嚴嵩氣哼哼拉著嚴世藩到了書房,去商量對策。
另一邊,被嚴嵩壓得喘不過去的徐階卻是大喜過望,雖然他還搞不清楚趙文華是怎么倒霉的,但是他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機會。
本來趙文華南下督軍,傳出吏部尚書的位置要交給禮部尚書吳山,此人是嚴嵩的同鄉,官聲還算不錯,資歷也夠。
徐階這邊根本沒有能匹敵吳山的人選,也就是說嚴黨還依舊牢牢把持著首輔和天官兩個最要命的職位,他這個次輔能發揮的空間太小了。
可如今趙文華倒臺了,嘉靖勢必遷怒嚴黨,到了那時候,還會繼續用嚴黨的人嗎?豈不是說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而且趙文華倒臺,對嚴黨的軍心士氣影響非常致命,那些倒向嚴嵩的會不會就此倒戈,那些中立派會不會轉而倒向自己……
有了這些人加入,此消彼長,哪怕是廷推,也未必吃虧很多。
只要搶下吏部天官,擁有了人事大權,哪怕嚴黨勢力依舊兇悍,可也有一搏之力。徐階激動地來回搓手,他立刻讓人把張居正叫了過來,師徒兩個要好好商量一番下一步的對策。
各路人馬都在運作,京城之中,暗流洶涌,沒有端上臺面的原因,是大家都在等著抄家的結果。
陸炳前后花了三天時間,動用了一千多名錦衣衛,加上幾位辦案經驗豐富的太保,一起動手,總算把趙文華的家產清點干凈了。
光是金銀一項,就有黃金兩萬兩,白銀一百二十多萬兩,其余金銀器具無計其數,至于珠寶細軟,綾羅綢緞,房產地契,那就不要算了。
趙文華何以能積累如此巨額的財富,都要從他擔任的官職說起。
趙文華最初在國子監干事,那是個清水衙門,撈不著什么好處,后來他巴結上了嚴嵩,第一個肥缺就是通政使。
通政使是管內外奏疏封駁事務,這里面的學問可大了,官員位置越高,挨得彈劾就越多,如果不想挨悶棍,打黑槍,就要走通政使的門路,這位能幫著你把奏疏壓下,哪怕只有一兩天的時間,也足夠提前準備了,你說重要不重要!
再有很多彈劾外官的奏疏,他也能截留下來,試問哪個督撫在京里沒有安排人手,聞到了風聲,還不大把大把的銀子送給通政使大人,破財免災。
其中的油水之多,簡直一言難盡。
只是相比趙文華另外的職務,還算不了什么,他還擔任過工部的侍郎和尚書,簡言之就是天下的總工頭,最大的地產商。
在工部的任上,趙文華除了傳統的受賄,侵吞,冒領等等之外,還有些更高明隱蔽的手段。比如利用銀子和銅錢的兌換差價上下其手。一兩銀子可以鑄銅錢六百九十文,但是發給民夫工匠呢,就按照五百五十文計算,就可以輕松獲利一百四十文,付給一萬兩工錢,差不多就能貪墨掉兩千五百余兩。
歷來營建宮殿花費何止千百萬,有多少銀子流入趙文華的腰包,可想而知。
另外針對工匠數量,趙文華也采取瞞報的多報的辦法,比如出民夫百名就可以的工程,他上報就變成了五百名,雖然很多民夫不需要給工錢,但是還是要管伙食的,靠著層層瞞報,朝廷一點便宜占不到,銀子都這么花了。
趙文華的膽子比起別人還要大無數倍,他覺著這么一點點搜刮已經不過癮了,他還侵吞宮里的建材,都運到了自己家中。
比如陸炳就搜到了金絲楠木的柱子三十根,每一根市價都在一萬兩以上,而且他的府邸還用了六十根大柱,光是這一項,就價值百萬兩之多。
其余的紅銅,花斑石,琉璃瓦,各種硬木,油漆,染料,應有盡有……
看著厚厚的清單,嘉靖的太陽穴不斷跳起,他簡直要被氣炸了。
難怪玉熙宮修不好呢,敢情把東西都搬到了趙文華的家里,簡直豈有此理!
“傳朕的旨意,立刻把趙文華罷官,告訴內閣,重新推舉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