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光得到了唐毅的命令,招呼著兩個兄弟,踩著水池,就奔中間的土臺去了。還在地上跪著的大護法突然一躍而起,聲色俱厲。
“住手!”
唐毅絲毫沒在乎他,往兩旁扭頭,又有兩個親衛沖向了大護法,這個家伙會些拳腳,要是讓唐毅戳穿了戲法,就全都完了,盛怒之下,出拳打來,只聽彭彭兩聲,他的拳頭砸在了親衛的胸口,發出悶響,兩個親衛什么事情沒有,他卻倒退了兩步,手腕子跟折了似的,眼中滿是驚恐。
沒別的說,戰場永遠都是培養真正高手的好地方,因為低手早就死了。唐毅之所以帶著十來個人,就敢往天王廟闖,那是他胸有成竹。
他的親衛幾乎都和何心隱、俞大猷學過功夫,年紀輕輕,反應敏捷,手段兇殘,每個人都上過戰場,殺過十個以上的倭寇。
大護法這樣的家伙也就欺負欺負撲通老百姓,和唐毅的親衛比起來,那就是業余選手和職業選手的差距。
兩個親衛承受了他一拳,上步欺身,探出臂膀,鎖住大護法的胳膊,稍微用力,就聽骨頭發出咯咯響聲,額頭上疼得都是汗水。
“不,不許碰,碰……”
譚光才不會在乎大護法說什么,抽出鋼刀,插進泥土里,泥土十分松軟,他用力攪了攪,好像有東西,稍微一用力,一個小金佛就被挑了出來,沾滿了泥土,看起來和張元德的那個差不多。
“唐大人,不能再挖了!”
張元德搶步到了唐毅面前,激動的臉色通紅,脖子上青筋暴露。
“唐大人,這是有人祈福,佛像已經成型了,您這么干,會惹惱老佛,降下災禍的!”
唐毅看著臉紅脖子粗,又驚又怕的張元德,突然仰天大笑,“有本事就降下來災禍,讓本官長長見識!”唐毅把頭扭向譚光,大聲說道:“掏掏看,佛像下面是什么玩意。”
“遵命!”
譚光一伸手,抓出了一大把,白花花的,彎彎曲曲,好像蟲子,好奇心驅使之下,張元德也往跟前湊了湊,“這,這不是黃豆芽嗎?”
“難得,張公子還認識?”
張元德撓了撓頭,“這個我還是吃過的!唐大人,莫非老佛喜歡吃豆芽?”他傻乎乎問道。
“難怪你被騙啊!”唐毅搖搖頭,“張公子,還不明白啊,他們弄一個佛像埋在土里,下面放上黃豆,然后定期澆水,豆子發芽,就把佛像拱了出來。”
“啊!”
張元德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他根本不信唐毅的話,三步兩步,跑到了土臺的前面,看著松軟的泥土,皺了皺眉頭,下一刻,他伸手用力挖,沒挖多大一會兒,也碰到了一個邦硬的東西。
抓出了一看,是個青玉的佛像,和他請的模樣一般不二,只是材質不同。用力挖下去,又抓出了一大把豆芽菜。
他紅了眼睛,招呼著手下兩個跟班的,一起動手,把土臺翻了一個底朝天。
五尊佛像,五包豆芽,有的長出來了,有的還沒長出來,都擺在了張元德的面前。
就算是二百五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哪有什么神奇的土中生佛,根本是土中生豆芽!
虧他心心念念,花了一萬兩銀子,又送來無數吃喝穿用的好東西,苦苦哀求,才讓人家大發慈悲,賞了一個結善緣的機會。
為了請佛像,他花了多少心思,寄托了多少希望,甚至盼著佛爺顯靈,能讓他們家轉運,爬到朱希忠的頭上,成為勛貴第一人。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鬼把戲戳穿了。
佛像不過十幾兩重,換成白銀,也就一百二三十兩,結果愣是要了自己一萬兩銀子,還有那么多東西!
就換了一個小金佛,對了,還有一堆黃豆芽!
開天辟地以來,有過這么貴的豆芽菜嗎?
張元德郁悶吐血,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算了。比起唐毅殺上門前,還要羞辱,還要讓人憤怒!
好歹唐毅是當朝命官,也抓到了他們家的把柄,可是小小的天王廟算什么,竟敢如此欺騙他,把他當成一個傻瓜玩弄。
是可忍孰不可忍,張元德發瘋了一般,沖向大護法,拳腳相加,打得鼻子口冒血。
“騙子,強盜,惡棍,無恥!”
大護法滿臉是血,他抬起頭,沖著張元德,輕蔑一笑,充滿了鄙夷。
“少國公,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你自己上門,幾次三番請求我賞給你一尊老佛,現在惱羞成怒,你怪得了誰?”
張元德老臉通紅,怒罵道:“你還敢狡辯,你說的土里生佛,就是這玩意嗎”他抓起一把豆芽,狠狠扔在了大護法的臉上。
鮮血,泥土,豆芽,都混到了一起,看起來別提多狼狽了。
大護法突然怪笑起來,笑得人毛骨悚然。
“你,瘋了不成?”張元德厲聲說道。
“我沒瘋,少國公,要說起來,我也沒騙你,土中生佛是假的,但是你拿到了佛像,自然有無數人幫你,讓你登上夢寐以求的國公之位,還有……”他看了一眼唐毅,哂笑道:”你不是有仇敵嗎?我們也會幫你鏟除,比如眼前這位唐大人。“
“你胡說八道!”張元德可真的急眼了,甩了十幾個嘴巴子,打得大護法滿嘴流血。
轉身跑到唐毅面前,連連作揖。
“唐大人,這家伙瘋了,您可別信他信口雌黃,挑撥離間啊!”
唐毅微微一笑,“張公子,本官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話。”言下之意,同樣不會相信你,事實上,張溶和張元德一般的人物,被唐毅狠狠落了面子,又沒法報復,搞出一些歪門邪道,一點都不意外。
唐毅邁步到了大護法的面前,打量了他兩眼,微微一笑,“你說能幫著張公子拿到國公爺的位置,本官十分好奇,你準備怎么做啊?”
大護法抬起頭,看了看唐毅,得意一笑,“這有什么難的,他大哥和他一樣,都是個飯桶,隨便下點藥,把他大哥弄死,他不就上去了。”
“呵呵,果然是好辦法。”唐毅笑道:“那你準備怎么替他鏟除仇敵啊,比如本官。”
唐毅說的輕松,張元德可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說道:“唐大人,可別相信他啊,在下從來沒有害你的心思啊!”
唐毅擺擺手,“不用著急,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聽聽他有什么辦法,也不錯。”
說著,唐毅招了招手,有人從屋里搬出一張太師椅,送到了唐毅面前。大搖大擺坐下,翹起二郎腿。
“說吧!”
“嗯!”
大護法長長出了口氣,自嘲一笑,“唐大人,您是天子寵臣,前途無量,何必同小的們過不去,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處,您當您的官,我們做我們的事,兩不妨礙,豈不更好!”
“哈哈哈,你都準備對付本官了,還怎么和平相處啊?”
大護法眼中露出喜色,激動地吼道:“唐大人,只要您高抬貴手,每年我們孝敬五,餓不,十萬,十萬兩銀子,您要做什么,我們都會幫忙。”
“你們?”
“對!”
“是九陽會,還是天王廟?”唐毅迅速追問道,大護法的臉色一變,如果說之前還心存僥幸,認為唐毅是偶然撞破,聽到九陽會三個字,大護法臉色瞬間蒼白起來,什么都明白了,唐毅完全是有備而來。
大護法咬著牙,冷笑道:“唐大人,你果然厲害,才上任這么幾天,就查到了這里,可是你也別得意,就憑你們這些人,還差得遠呢!”
“哈哈哈,我們這點人是不夠。”唐毅大方承認,又道:“你跟我斗嘴斗牙,不就是想拖延時間,可是你看看四周,有誰來救你嗎?”
“這……”
大護法的臉色終于變了,他們在這里又是打又是鬧,竟然一個人都沒來,實在是有些奇怪。
“你心里很吃驚,為什么本官會在這里浪費時間?實話告訴你,你們跑不了,本官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不可能!”
大護法脫口而出,別的不說,天王廟附近都有他們的眼線,順天府,京營,五城兵馬司,也遍布他們的人,有針對天王廟的行動,早早就會報告,又怎么會被唐毅打個措手不及。
正當他百思不解的時候,四周突然響起了喊殺之聲,無數士兵從外面翻墻而入,涌到了天王廟的后面。一個院子接著一個院子搜索,凡是有口氣的,都給抓了起來。
有一員年輕的將領,帶著數十名武裝到牙齒的士兵,快步到了唐毅面前,躬身施禮。
“拜見少爺!”
唐毅無奈搖搖頭,來人正是楊安,多少年了,他已經從一個難民之子,變成了如今的游擊將軍,和唐毅同朝為官,只是稱呼永遠都改不了。
前番將戚繼光部調到北方,還順便調了數營鄉勇,其中就有楊安一部,他一直駐防在通州。
要給天王廟一個突然襲擊,人手必須可靠,楊安和戚繼光就成了唐毅最好的選擇。
“少爺,您沒事吧?”楊安關切問道。
唐毅點點頭,“我沒事,你怎么不跟著元敬兄抓人去?”
楊安搖頭,笑道:“什么能比得過少爺的安全重要。
“別耍寶,要是跑了重要的人員,我可沒法交代。”見唐毅神色一變,他連忙討饒道:“有戚將軍呢,他心細,不會出差錯的。”
唐毅一想,戚繼光的本事一萬個放心,他索性又坐了下來,指了指滿地的豆芽,“張公子,都拿回家,做一個菜,你們爺仨也好受點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