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年入宮,嘉靖十六年生下朱載圳,晉封靖妃,深宮之中,三千紅顏,有幾個人能得到妃位,又有幾個人有福氣生下皇子?
盧靖妃十分滿足,她只盼著皇兒能一天天長大,陛下能時不時的來看自己,就無比幸福了。
一切的改變都原因那一場宮變,楊金英等宮女謀殺嘉靖不成,方皇后誣陷端妃是主謀,結果端妃和楊金英等九人都被處以凌遲之刑。
活蹦亂跳的大活人,轉眼就成了一堆碎肉和白骨,盧靖妃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宮廷險惡。她像是受驚的小獸,小心翼翼,守著皇子。她拿出了積攢的首飾珠寶,交給了韓曉璋,偷偷送他逃出宮去。
當時盧靖妃只想消滅掉一個隱患,如此而已。
可接下來更殘酷的情況出現了,宮中失火,當初誣陷端妃的方皇后被燒死在大火中,嘉靖皇帝眼睜睜看著,不準別人救火,用最慘烈的手段,給端妃報了仇。
從此之后,嘉靖避居西苑,整個紫禁城,都變成冷宮。
刀光劍影都隨著嘉靖走了,昔日那些為了得到皇帝寵愛,用盡種種手段的后妃們都成了笑柄。
宮中劇變滔天,而靖妃同樣經歷著刻骨銘心的蛻變,她越發察覺到,在這個充滿了血腥和殺戮的宮中,唯有爬到了最高位,才能決定別人的生死,不然,生死就都攥在別人的手里。
領悟是如此痛苦,可如何擁有力量,如何實現目標,更讓人茫然。就在這時候,一個消息傳了進來。
韓曉璋利用她給的財寶,創立了九陽會,在京中擁有上千號會眾,還不乏小太監和侍衛。盧靖妃一下子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想盡辦法,幫著九陽會擴大宮中的信徒,反過頭,九陽會也幫著她解決掉種種威脅。
其中最成功的一次就是杜康妃!
嘉靖只有兩個兒子成年,其中裕王朱載垕又比朱載圳大了一個月,盧靖妃為了兒子的皇位,指使太監李彬,收買人員,用,害死了杜康妃。
就在她們還想把手伸向朱載垕的時候,錦衣衛發現了九陽會的行跡,雙方展開了第一次交鋒,九陽會慘敗。幸好他們及時滅證,火沒有燒起來。
等到九陽會重整旗鼓,想要再和錦衣衛較量的時候,陸炳果斷出擊,干掉了李彬,斷了盧靖妃的一條臂膀。
兩次慘痛的教訓,盧靖妃清楚地知道,要想奪得大位,陸炳是不能不鏟除的對象。故此她和九陽會的上下都處心積慮,時刻想著干掉陸炳。
陸炳畢竟是被嚴世藩譽為天下三杰之一,一介女流不是他的對手,唯有同為三杰的嚴世藩,才有辦法。
兩次較量,嚴世藩都在冷眼旁觀,加上他和景王的師傅們關系密切,他終于窺見了九陽會的秘密。
在陸炳一再違背嚴黨利益的時候,嚴世藩果斷出手,假手九陽會,干掉了陸炳。
當聽說陸炳七竅流血,死得無比凄慘的時候,盧靖妃第一次笑了,二十年來,她由衷地笑了。
只要再加一把勁,把裕王鏟除了,兒子就是太子,她就是尊貴的太后,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再也不用擔心受怕了。
盧靖妃忘了一句話,叫做得意忘形,接下來的情況完全出乎她的想象,袁亨反戈一擊,把宮中的九陽會都挖了出來,韓曉璋也被抓捕了,苦心經營的勢力土崩瓦解。盧靖妃想起了當年的端妃,方皇后,楊金英……嘉靖是何等暴戾之人,與其慘死在他的手里,不如自己了斷。
一把大火,連同宮殿在內,都化為一片廢墟,盧靖妃用另一種方式,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永遠都怕了……
“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盧靖妃,到底是可憐,還是可恨,老夫也真有些分不清了。”
茅坤感嘆道:“大人,如今盧靖妃一死,也算是給陸太保的在天之靈,有所交代。而且受母妃拖累,怕是景王再也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真是一場大動蕩啊!”
唐毅不動聲色,“鹿門先生,要我說,真正的動蕩還沒來呢!”
“哦?”茅坤驚訝道:“大人,是什么意思?”
“先生不妨看著,陛下要動手了。”
仿佛為了驗證唐毅的話一般,朱先從外面跑了進來,進門就說道:”大人,黃公公送來了密信,說是袁亨被趕到昌平,替陛下督工萬年吉壤了。”
“啊!”茅坤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大人妙算神機啊!”
唐毅呵呵一笑,“鹿門先生謬贊了,我琢磨著似乎不止如此,還傳了什么消息沒有?”
朱先面帶苦笑,“大人果然厲害,麥福麥公公被趕到安陸州,替興獻帝看守陵寢了。”
此話一出,哪怕是唐毅心有猜測,都嚇了一跳,不愧是嘉靖大帝,果然是好手段……袁亨自從抓到了韓曉璋,兩個人曾經是舊相識,雖然過了二十年,袁亨依舊能辨認出來。
袁亨明知是捧了一個刺猬,可是又不能不辦,他在心里頭都把唐毅給罵翻了。這家伙鼓動自己,好好辦差,讓陛下稱心如意,睡個安穩覺。都牽連到了盧靖妃,還能安穩得了嗎?
袁亨一臉凄苦,他抱著僥幸,以為韓曉璋和盧靖妃沒有關系,哪知道一審訊,韓曉璋什么都說了。
“袁公公,我能活到今天,就是想替楊姐姐復仇,我收買宮里的太監宮女,想盡一切辦法,要刺殺昏君!可惜啊,西苑有你,還有麥福,黃錦,我的人沒法得手。二十年過去了,我已經病入膏肓,撐不了多久,只能先到下面等著朱厚熜。”突然韓曉璋變得格外猙獰,揚天狂笑:“朱厚熜這個昏君,他任用奸賊,殺害忠良,把天下弄成了一團亂麻,為了一己私欲,國用盡,則掠之于民,民力窮迫,則掠之于商,商民無以為繼,大明的江山就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瘋了,瘋了!”
袁亨的臉色大變,招呼左右,“快把他的嘴堵上!”
“哈哈哈,堵也沒有用,朱厚熜的婆娘靖妃,兒子朱載圳,都想他死,他做人還真失敗,失敗透頂啊!“
“要死了!”
袁亨再也聽不下去了,趕快讓人把韓曉璋帶走,他捂著胸口,一陣陣急促喘息,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如此驚天大案,嘉靖會如何反應,袁亨都不敢想象,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回到了西苑,剛到禁門,就聽人說大內走水,盧靖妃死了。
嗡的一聲,袁亨直接趴下了,他幾乎爬著到了玉熙宮。
“奴婢叩見皇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袁亨用力低著頭,都不敢抬起來。
誰知道沉默了許久,竟然聽到了一個笑聲,嘉靖一臉的輕松,“那個賤婢死了嗎?”
袁亨知道說的是盧靖妃,他只能面前點頭,“走水了,奴婢們無能,沒有救出來。”
“哈哈哈,便宜她了!”嘉靖突然眉頭皺起,咬牙切齒,怒吼道:“賤婢勾結外人,陷害陸太保,所作所為,令人發指!一把火燒死了,便宜她了,告訴下面,找到了骨頭之后,給朕搓成了灰,扔到河里面喂王八!”
這是多大的恨啊!
袁亨聽得毛骨悚然,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瞧你那個沒出息的樣兒,就憑這點膽量,如何替朕管理大內啊!”嘉靖促狹地說道。
袁亨腦細胞一下子壞死了大半,讓自己管理大內,難不成要讓自己當掌印太監?一輩子的夢,就要在今天實現了?
他咧著嘴,就要磕頭謝恩。
嘉靖語氣一變,“袁亨,朕讓你管著東廠這么多年,宮里頭居然有如此多九陽會妖人,你為什么沒有替朕找出來?”
“請陛下贖罪!”袁亨慌忙跪倒磕頭,磕得腦門都腫了。
“都是奴婢無能,請皇爺責罰!”
嘉靖兩只眼睛瞇成了縫,從里面射出幽幽的寒光,用洞穿一切的語氣說道:“不是無能,要是真無能,也沒法這么快就給朕查清楚了。”
袁亨跟水里撈出來似的,一句話都不敢亂說,只能聽著。
“說到底啊,還是心思太多了,這樣吧,你先去天壽山,替朕把萬年吉壤給修好了,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再回來伺候朕!"
袁亨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堂堂內廷二號人物,去給嘉靖修墳,這不是貶黜是什么?
“皇爺,奴婢……”
嘉靖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冷笑道:“怎么,你不愿意去?”
“不不不,奴婢愿意,愿意……”袁亨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膝蓋一軟,有差點摔倒,他磨磨蹭蹭,外外面走去,多希望這時候嘉靖能回心轉意,讓他留下來。
哪知道嘉靖都懶得看他一眼,就在袁亨黯然離開之后,老總管麥福端著藥送到了嘉靖面前。
“皇爺,這是最后一副了,喝完了,您的病就好了。”
嘉靖笑罵道:“什么病?朕是半仙之體,朕沒有病!”
“皇爺是仙體,都怪老奴不會說話。”麥福服侍著嘉靖喝藥,嘉靖喝完之后,突然嘆道:“朕方才讓袁亨去萬年吉壤了。”
麥福閃過一絲喜色,傷感道:“都怪老奴調教的不好!”
“怨不得你。”嘉靖大方說道:“這么多年了,朕都沒有回到承天,去祭奠父皇和母后,這心里頭還真想。人老了,想得越發狠了。你是跟著朕最久的人,替朕回去好好伺候他們二老吧,就算是替朕盡一點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