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去找證據,為何變成拿臟銀?戲法究竟是怎么變的?
一切還要從嚴鵠說起,朝廷派欽差去捉拿嚴世蕃,嚴世蕃就把關鍵的東西托親信轉交給還在南昌的兒子嚴鵠。
嚴鵠接到了父親的消息之后,是又驚又怕,京城可是天子腳下,到處都是耳目眼線,要是讓徐階的人知道,豈不是要跟著嚴世蕃作伴了。
可是嚴世蕃要是完蛋了,他也好不了。
還是要聽從老爹的吩咐,嚴鵠想起了一個絕佳的去處,那就是白云庵。一來那里都是尼姑,二來徐小姐是徐階的孫女,三來……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和徐小姐過了那么多年,怎么還沒有點情誼。
尤其是徐小姐為了嚴家,還和祖父鬧翻了,甚至不惜出家,情深義重啊!
嚴鵠這家伙還有點自戀的毛病,竟然真的跑到了白云庵,他藏在這里,別人誰也想不到。
可是別忘了,就在一年多之前,徐小姐受封蕙蘭真人,到了白云庵出家,當初她可是求過唐毅,要保住她的性命。
相比其他的人,唐毅最大的優點就是良心未泯,雖然只有那么一丁點……他暗中派遣人手,把徐階安插在徐小姐身邊的人驅逐,又從嚴家的老仆人當中,找了幾個老實可靠的,塞給了徐小姐。
再有自從唐毅去了宣府之后,王悅影就經常去各個廟宇,一來是散心,二來也是替丈夫祈求平安,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王悅影經常道白云庵,一坐就是一天,和徐小姐竟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嚴鵠跑到了白云庵藏身,別人找不到他,可是徐小姐能不清楚嗎!她經歷連番的變故,心智成熟內斂,腦筋轉得很快,她看得出來,絕對是有了大事。
徐小姐連著三天,小心應付著,沒有露出任何的不快,總算是打消了嚴鵠的疑心,趁著他休息的時候,徐小姐派孫婆子出去,給王悅影送了消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好人有好報啊!”
唐毅激動地在媳婦的腮邊吻了一口,歡喜著跑了出去。
“哼,用完了人家,就扔在一邊,沒良心的東西!”王悅影低聲罵著,她伸手抱起了兒子平凡,在他胖嘟嘟的臉上,用力捏了捏。
“記住了,以后別跟你那個沒良心的爹學!”平凡似懂非懂,咧著小嘴,憨憨的笑著。
在門口,平安探著小腦袋,聽到之后,暗暗想道:娘又在說爹的壞話,看我不告訴爹爹去。
不提唐家人勾心斗角,單說唐毅,他知道了嚴鵠下落之后,先是歡喜,可轉念一想,光是拿回了罪證,傷不到徐階和張居正,有什么意思。
他和幾個謀士商量之后,他們決定讓董份出馬。
當天夜里,董份就偷偷來到了白云庵,找到了嚴鵠。
“董大人,你怎么來了?”嚴鵠嚇得臉色大變。
“呵呵,賢侄,我怎么不能來,還不是小閣老告訴我你在京城,又推測你可能在白云庵躲著,知子莫若父,小閣老的算計真是沒誰了!”
董份滿懷敬意,夸獎嚴世蕃,讓嚴鵠的警惕之心,下降了一大半。
“董大……叔!我爹怎么樣?”
“不好。”董份干脆說道:“徐階他存心報仇,正羅織罪狀,要把小閣老置于死地啊!”
“啊!”
嚴鵠臉色慘白,急忙說道:“董叔父,您可是我爹的好朋友,要救救我爹啊!”
“那是自然。”董份拍著胸脯道:“嚴家待我有知遇之恩,哪怕拼了這條命,我也要保護小閣老的安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人到難處思親朋,董份大包大攬,讓嚴鵠十分感動。
“叔父大人,您看接下來該如何應對,要不要去找人幫忙?”嚴鵠猶豫了一下,想要說話,卻又想起嚴世蕃的叮嚀,欲言又止,很是別扭。
董份呵呵一笑,“賢侄,小閣老把他的打算都跟我說了,只是眼下局勢有變,原來定的方略要改一改。”
“什么?不去找唐毅了?”嚴鵠驚叫出來。
董份心里這個樂啊,真是個蠢材,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就套出了你的實話,比起你爹,差得太遠了。
不過也驗證了唐毅的判斷,的確嚴世蕃想要利用罪證,去要挾唐毅。
“賢侄啊,今天我之所以跑來,就是因為情況有變,當初小閣老猜測的出了錯,徐階和唐毅之間,矛盾重重,不下于小閣老,只要能把證據交給他,或許能換來小閣老一命。”
“那就交給他?”嚴鵠傻傻道。
“那可不成!”董份搖頭道:“誰知道徐華亭說的是真是假,他可不是省油的燈,萬一再被徐華亭給騙了呢?”
嚴鵠猛地想起,當初在彈劾嚴嵩之前,徐階跑到了嚴家,假惺惺表態,說什么嚴徐一家親,攜手共度難關,榮辱與共。
好話說了三千六,弄得嚴嵩非常感動,結果呢,轉頭徐階就給了嚴家致命一擊。從此之后,嚴鵠就知道徐階反復無常,不可相信。
眼下怎么辦啊,唐毅不能幫忙,徐階又不能指望,嚴鵠腦袋都快炸了。
“賢侄,我想了一個主意,俗話說,錢通神路,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我這里有全部家當,一百萬兩銀子,你再湊一點,咱們送給徐階,換取他在小閣老的案子上,高抬貴手,只要朝廷定罪的公文下來,小閣老逃過一劫,咱們就雙手奉上證據,讓他去斗倒唐毅,決不食言。”
說著,董份就從懷里掏出了五張二十萬兩的銀票,一共一百萬兩,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直接壓在了桌子上。
他的確不心疼,這錢是唐毅出的,至于唐毅,更不心疼,因為這是孫可愿從嚴世蕃手里騙出來的,算來算去,還是嚴家的銀子。
只是嚴鵠不知道啊,他還以為董份夠朋友,把家底兒都拿了出來,感動得稀里嘩啦,也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夜明珠,還有不少房契地契。
“差不多二百萬兩,怎么都夠買小閣老的命了,”董份檢查之后,心花怒放,看似不經意地說道:“賢侄,小閣老交給你的東西,可還在?”
“在,我帶著呢,叔父大人,您要拿去?”
“不不不,這東西是你們嚴家的命根子,只有放在自己手里最安全,我怎么能要。”董份思索了一下,說道:“不過能不能給我看一眼?我可聲明啊,不是想要,而是我要去找徐階談條件,最起碼我要知道圣旨上寫了什么,你說對不?”
對,能不對嗎?
董份從頭到尾,都替嚴家著想,又出了一百萬兩銀子,嚴鵠都感動的稀里嘩啦。
趕快把圣旨雙手奉上,董份拿在了手里,看了一遍,突然說道:“賢侄,我想抄一個副本,你這里可有筆墨?”
“有,有!”
嚴鵠看了一圈,急忙往外間屋跑,不一會兒,拿來了筆墨,董份抄寫完畢之后,又仔細交代了幾句,然后告訴他過幾天,就會有徐階派來的人拿銀子,等著就是了,嚴鵠點頭。
從白云庵出來,董份仰望著天空,星月交輝,他長長出了口氣,難掩的興奮,島主到手了!
就在嚴鵠找筆墨的時候,他已經把真本塞進了袖子里,換上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贗品,留給了傻乎乎的嚴鵠。
他先是回到了家中,在書房待了一會兒,到了半夜,才悄悄到了后花園,那里有一條密道,通往一家雜貨鋪的后院。董份悄悄來到,沈明臣早就等在了這里。
“句章先生,幸不辱命,東西給您帶來了。”
沈明臣急忙接過來,展開一看,沒錯,正是當年胡宗憲讓他代擬的一份圣旨,上面許諾給王直封侯爵,世襲罔替,永鎮海疆……
要命的東西,總算是拿到了手,沈明臣抱在懷里,平靜了一下心緒,下一秒就扔到了火盆里,親眼看著變成了灰,他還不罷休,把灰又踩碎,澆了兩桶水,沖刷的一干二凈,后患永遠消除了。
“胡大帥,您老總算是安全了,我沈明臣也對得起舊主!從今往后,唯有一心一意,輔佐唐大人,除死方休!”
沈明臣沖著董份深深一躬,笑道:“董大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不過還要請您演一出戲,才好把罪名扣在徐階的頭上。”
董份抱拳拱手,笑道:“請句章先生放心,咱們是一家人,董某無有不從。”
“沒錯,是一家人了!”
沈明臣急匆匆回去稟報唐毅,董份也回府,做著準備。
一切都布置好了,才拋出誘餌,引游七上鉤,哪里有罪證,只有一箱寶貝等著他,好巧不巧,還被趙貞吉給抓了個正著。
黃土泥落到了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師相,張居正的管家去和嚴世蕃的兒子勾結,還拿人家的銀子,二百萬兩啊,他這是干什么?還要不要士林的顏面?如此卑鄙小人,天理不容!”
趙貞吉是個大嗓門,吵吵嚷嚷,弄得房頂兒都快鼓起來。霎時間,徐階的腦袋就大了三圈,他倒是不懷疑張居正拿嚴家的錢,而是在心中狂喊:“上當了,又上當了!”
不用問,一定是被唐毅給算計了。難怪這小子好些日子一點動靜沒有,敢情是憋著壞水呢!
“孟靜!”徐階一拍桌案,低吼道:“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審,趕快把案子審清楚,老夫倒要看看,他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