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里相當于三千米,正是阿拉伯馬最擅長的中距離競速賽,在純血馬誕生之前,還沒有任何馬匹能夠挑戰阿拉伯馬的霸主地位。
大黑馬贏得了冠軍之后,高昂起頭顱,得意嘶鳴,又邁著矯健的步伐,沿著賽道小跑,仿佛要告訴所有人它獲得了勝利一般。
全場的目光都落在了神駿的大黑馬上面,每一個人眼神迷離,近乎花癡一般,欣賞著這匹高大迅捷的馬兒。包括哲諾在內,都露出了癡迷的表情,喃喃自語,不知道說著什么。
騎士卻很小心,他清楚阿拉伯馬生長在炎熱的沙漠,雖然適應性很強,可是他也不敢怠慢。更何況跑了三千米,馬身上都是汗水,若是被寒風吹了,誰知道會如何。
他伏在黑馬的耳邊,小心翼翼溝通,總算把這個祖宗說動了,邁著大步,不情不愿,離開了賽場,在專門的馬棚里面,有火爐,有清水,有上好的草料,還有專人照料,保證比對待孩子還要細心。
黑馬留給人們的是一個熠熠生輝的高大背影,即便是離開了賽場,還有無數人伸長了脖子,舍不得轉移眼睛。
相比之下,扎本就比較可憐了,他由于前半程沖得太猛,加上精神恍惚,竟然被來自延綏鎮,還有一匹民間的賽馬超過,屈居第四名,成了賽場的笑話。
事實證明,阿拉伯馬不止體型雄健,而且速度無雙,簡直堪比傳說中的神駒良馬。
追求更快更強,是任何一個男人的本能。
“真想養一匹神駒,要是能騎上一回,死了也甘心!”一個裹著狐裘的貴公子,滿懷憧憬地嘆道。
“想什么呢?這么寶貝的東西,除了軍中,誰能得到?你要是想,我看只有投軍了,沈大公子舍得?”
沈公子挑了挑眉頭,真有心一口應承下來,可是他還不糊涂,養尊處優二十幾年,讓他光為了騎馬,就跑到軍中受罪,自己這一關過不去,家里也不會同意。
正在這時,又有幾個年輕人湊了過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挺壯實的小伙子,二十出頭的模樣,虎虎有氣。
沈公子一下子來了精神,“是雷兄!”
他幾步跑過來,拉住了對方的手臂,不停搖晃,十足一個撒嬌的少女狀。
“雷兄”的雞皮疙瘩兒落了一地,慌忙甩手,“我說姓沈的,老子對你可沒有興趣,趕快滾一邊去!”
沈公子被弄了一個大紅臉,“雷兄,小弟不是那個意思,誤會,誤會了!”
“有什么誤會?去年你私自在外面買了兩個書童,后來被沈老太爺發現了,差點打斷你的狗腿,別以為我不知……”
“快別說了!”沈公子連忙捂住了他的嘴,“雷兄,咱們也是朋友一場,沒事別揭短好不?”
周圍的人都一臉怪異,想笑不敢笑,沈公子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心中暗罵都是一路貨色,裝什么好人!
他咳嗽了兩聲,悄悄拉著“雷兄”到了一邊,低聲說道:“雷大哥,我是真有事情求你,聽說令尊是唐大人的部下,你們關系很好吧?”
“那還用說!”雷兄把胸膛挺得高高的,得意笑道:“別看我爹就是個鹽鐵塘的巡檢,可別忘了,這個官是唐大人留下的,我爹能有今天,全是唐大人提攜。”
“哎呦,那就好了!”沈公子陪笑道:“我聽說那些神駒都是唐大人弄來的?”
“嗯,沒錯啊,負責押運戰馬到天津的就是朱家大哥,我們兩家好著呢!”
“那就更好了!”沈公子高興的直搓手。
“雷兄,拜托了,一定要幫小弟一個忙,幫著說一聲,只要讓小弟騎著馬跑一圈,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他們兩個嘀咕,周圍的幾個東南來的貴公子都聽到了,紛紛眼睛冒光,都湊了過來。嚷嚷著讓雷兄幫忙。
“各位,不是我不夠朋友,你們也知道,唐大人軍規森嚴,那些戰馬是誰也碰不得的。”
沈公子怒道:“雷兄,我可不信,憑著你的關系,還不成?”
“我爹都不成!”雷兄嘆道:“實話告訴你們,我剛剛去找了吳天成吳大人,他告訴我現在已經有錦衣衛來了,還有俞大猷俞老總鎮,比賽結束之后,戰馬就會送到小站馬場,外人連碰都碰不到!”
這幫貴公子一聽,紛紛搖頭了,沈公子更是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唉,美人名馬,可遇不可求,這輩子只有一面之緣了。”他唉聲嘆氣,簡直生無可戀,垂頭喪氣,就要離開。
“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雷兄低聲說道。
“我就知道雷兄有辦法!”沈公子一轉頭,抓住雷兄的胳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這時候圍攏過來的東南的世家公子哥,不下二十人,紛紛伸長了脖子,聚精會神聽著。
“是這樣的。”雷兄思量一下,說道:“諸位,唐大人深謀遠慮,他說了,漢唐都曾經引進汗血寶馬,結果數代之后,卻消失不見。良馬不易得,血統更難延續,故此唐大人認為不應該故步自封,把好馬僅限于軍中和朝廷。他老人家提議成立賽馬協會,凡是參加協會的成員,都可以向朝廷的馬場購買良駒。”
“多少錢?我出!”沈公子粗暴地吼道。
雷兄苦笑著搖搖頭,“規矩一大堆呢,不是想買就能買的!”
第一批的阿拉伯馬是不會出售的,它們和本地馬結合,繁育的后代卻是可以賣給私人,要想成為神駒的主人,需要一定條件,簡單說,就是有錢,能花得起養馬的費用。
養馬可不是買回家就可以了,還要最好的草料,還有配備專業的訓馬師,飼養員,騎士,還要有寬闊的馬場訓練。
可以說非是豪門大戶,根本玩不轉,賽馬協會也不會賣給你。
馬匹買到了手里,還要履行很多義務,繁衍后代,或者老病死去,都要上報登記。尤其重要,朝廷可以根據需要,征用馬匹充作軍用。
買了馬還要受管制,看起來很吃虧,其實卻不然。
擁有一匹良馬,無疑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江南的富商什么都有,缺的就是地位。加入了賽馬協會,就有機會結交同樣喜歡賽馬的達官顯貴,又擴展了交際圈子。
隨著賽馬比賽的擴展,馬術運動必定在全國興起,到時候養馬賽馬,就不再是賠錢的事情,相反還會名利雙收。
實際上,所謂的軍中征用,也只是一二十年的事情,等到馬匹畜養的數量越來越多,朝廷也就不需要和民間搶馬了。而且隨著專業化越來越強,賽馬和軍馬會走向兩個不同的路線。
賽馬存在的價值就是保留優質良馬的基因,擴大種群數量,不至于造成馬匹退化。
這樣做對朝廷的好處更加明顯,有了一大幫有錢又愛馬的人士幫忙,缺馬的難題能快速解決。由于最好的種公馬和母馬都在朝廷手中,光是向民間賣馬,就能大賺特賺,加上組織賽馬的收入,足夠支撐養馬的龐大費用。
再說了,有那么多世家參與,大家伙齊刷刷盯著,朝廷要是養不出好馬,立刻就會被口水淹沒,看誰還敢忽視馬政!
這一套設計充滿了唐氏風格,單純的嚴刑峻法是不夠的,還要有利益驅動,只要找到了所有人的利益契合點,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整個下午,每一次阿拉伯馬出場,都引起全場的轟動。有文人吟詩作賦,不吝嗇詞匯,贊頌阿拉伯馬,也有人揮毫潑墨,用畫筆記錄下奔騰跳躍的雄姿,心馳神往。
至于沈公子他們,除了欣賞賽馬之外,還在不停琢磨著,選擇哪一匹阿拉伯馬的后代,白馬英俊瀟灑,黑馬狂野霸氣,紅馬大氣華貴……糾結那個干什么,反正一匹也是養,十匹也是養,大不了把吃喝玩樂的銀子都省下來,養馬算了。
足足三天時間過去,只要阿拉伯馬出現的場合,勝利已經不需要懷疑,它們用超強的速度,征服了所有人。所到之處,歡呼聲,尖叫聲,不絕于耳,每一個人的血液都在沸騰,有一種沉睡許久的東西蘇醒了,尚武的精神在快速回歸。
一面是如癡如醉的癲狂,而另一面,鐵背臺吉等人臉比什么時候都黑。
整個決賽有二十五場,他們只贏了七場,無一例外,這七場都沒有阿拉伯馬參加,相反,只要阿拉伯馬參加的比賽,全都輸得稀里嘩啦。
這樣的勝利還不如不勝,等于是給阿拉伯馬做宣傳,告訴大明的每一個人,蒙古馬能戰勝大明現有的所有戰馬,唯獨戰勝不了阿拉伯馬。
鐵背雖然不怎么聰明,可是他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九邊的將領都會發了瘋一樣,增加阿拉伯馬的數量,把所有的資源都拿出來,要不了幾年的時間,九邊就會出現強大的騎兵。
“恐懼的深入人心,占據靈魂,需要幾百年的時間,可是崩塌只需要一瞬間。”一位披著紅袍的僧人凝望著眼前的火爐,低沉的聲音,富有鼓動地說道:“鐵背臺吉,你需要一次勝利,不然那些馬就會成為你的魔障,永遠糾纏著你,就像是地獄的惡鬼,甩也甩不掉。”
豈止是鐵背的魔障,簡直是草原的噩夢,可問題是他們有贏得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