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
每一個大臣心中都涌起了藍瘦香菇的念頭,面對著皇帝,最大的無奈就是他們會不顧一切地耍賴,道理講不過,他們會掀桌子,一盤棋下到了快結束的時候,眼見要輸,他們把棋盤掀了。
武宗正德如此,嘉靖更是如此,左順門哭門,數百大臣被廷杖,打得血肉模糊,死傷慘重,把士人的心都打得涼了。
四五十年過去了,隆慶用了六年的寬仁,挽回了臣子的心。大家伙覺得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并非是誘人的口號。他們的確可以根據自己的想法,去推動大明,進行深刻的變革,眼看著國勢蒸蒸日上,每個人都與有榮焉。
不過假象終究是假象,撕破了面皮,剩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現實。
東廠的番子撲向了手無寸鐵的大臣,皇極殿內,二十位重臣,光是閣老就有四位,相比而言,左順門事件都無足輕重。
這一次注定了會成為大明歷史上,最殘酷,最丑陋,最無情的一頁!
“住手!”
身為首輔,唐毅斷然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挺身而出,那些東廠的人也嚇了一跳,不由得放慢腳步,干脆停了下來。
唐毅掃了一眼英國公張溶,還有定國公徐文璧。
“你們兩個是鐵了心要充當打手走狗了?”唐毅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沒有恐懼,也沒有絲毫感情。張溶沒來由的心頭亂跳,他咬了咬牙,“唐閣老,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是我們的本分。”
“好一個本分!”
唐毅又看了看張居正,淡淡一笑,“張太岳,你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張居正把頭扭過去,沒有回答唐毅的話,算是默認了。
“嗯。”唐毅又抬起頭,看了看上面的李太后,淡淡笑道:“太后,斗膽請教,是否一定要血濺三尺啊?”
李太后咬著銀牙,“唐毅,你不過是一個臣子,卻敢屢屢挑釁哀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你該死!”
“好!”
唐毅放聲大笑,“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是誰該死吧!”
唐毅負手而立,絲毫不懼。
“還愣著干什么,動手啊!”馮保扯著嗓子,像是踩了尾巴的貓,尖利地叫著。
所有番子,一涌齊上,有個家伙舉起鐵尺,直撲唐毅,結果迎接他的是一個醋缽大小的拳頭。
徐胖子雖然看著塊頭大,可是動作一點不慢,一拳就把對方鼻子打斷了,鮮血狂噴。那邊林潤劈手搶奪了一把鐵尺,已經打翻了三個番子,鄒應龍和譚綸也不客氣了。紛紛沖上來,一個照面,東廠的人倒下去十來個。
氣得馮保直放屁,飯桶,都是飯桶,要你們干什么用!
“快,都給咱家上,張溶,徐文璧,你們還看熱鬧嗎?”
兩位國公互相看了看,一咬牙,抽出寶劍,也撲了上來。
皇極殿本就狹小,二十位大臣之中,不會武術的居多,尤其是張守直,葛守禮,他們都年邁體弱,手無縛雞之力。
看到了這一幕,老淚橫流。
葛守禮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凄涼吶喊:“來吧,老夫的命就在這里,今日血濺皇極殿,明天就天下大亂!李氏,馮保,張居正,你們三個禍國小人,天下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老頭杜鵑啼血般的吼聲,讓張居正心都涼了。
其實從本心來講,他是想借助李太后和馮保的力量,扳倒唐毅和高拱,好取而代之。
哪里知道,這些大臣竟然聯合到了一起,真正和皇權對撞,不論結果如何,他張居正都徹底身敗名裂,無可救藥,就算活下去,也無顏宰執天下。
左順門事件,毀了嘉靖中興,這一次皇極殿流血,也中斷了隆慶盛世,無論如何,大明朝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張居正抬頭看了看瘋狂猙獰的李太后,搖了搖頭。這個女人可真是害人精,害死了隆慶,也害死了自己,還害了大明朝。
而此時的李太后,什么也顧不上了,她知道自從隆慶回京,就和唐毅多次交談,還把焦美人保護起來,顯然她和外人私通的事情,唐毅知道,如果不拿下唐毅,讓他緩過手,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什么江山社稷,都不如自己的榮華富貴重要!
“馮保,還愣著干什么,快增加人手,把亂臣賊子都給拿下了!”
“是!”
馮保急忙擺手,從側面的門戶又涌出兩隊人馬,和之前的不相同,他們手里都拿著明晃晃的刀劍,是要殺人的!
馮保也急了眼,“上,殺死莫論!”
他瘋狂叫囂,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一回頭,只見一個大大的笑容。
“是你!”
“哈哈哈,馮公公,這么好的戲,怎么能沒有錦衣衛啊!”
來人正是錦衣衛大都督陸繹,他手上的短刀迅速壓在馮保的脖子上,其余的人馬也都是錦衣衛的精銳,迅速把東廠的人都給制服了。
打斗的時間極為有限,就是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不過好幾位大臣都受傷了。
徐渭的眼睛被打成了熊貓,身上挨了好幾腳,林潤的臉頰被鐵尺抽了一下,肉皮翻著,好好的小白臉算是毀了一半,譚綸和鄒應龍也都帶傷,至于諸大綬,陶大臨,王世貞等人,一個個驚魂不定,臉色慘白。
如果陸繹再晚一點,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大家驚魂初定,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悅。
張守直第一個站出來,指著寶座上的李太后,大聲痛斥,“我等身為朝廷重臣,不是山賊草寇,如此隨意打殺,視我等為草芥,簡直豈有此理!”
他沒有點明,大家全都明白,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仇!現在的李太后,不是大家的君主,只是仇敵,徹頭徹尾的仇敵!
李妃被一雙雙兇戾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她猛地轉向陸繹,破口大罵,“亂臣賊子,你們錦衣衛都是陛下親軍,為何要和逆賊在一起造反?陸繹你的父親陸炳可是大明的忠臣,你們世代受到大明的洪恩,就是這么報答天家的嗎?”
陸繹怎么會突然冒出來?
其實一點都不突然,唐毅擔心李妃會喪心病狂,動用殺手,沒有人馬埋伏,他是不敢到皇極殿的。
可是要想在戒備森嚴的皇宮,安插人手,實在是太困難了,幾乎是做不到的事情。
不過凡事就怕動腦筋,普通人的印象里,錦衣衛就是武功高強,兇神惡煞,到處害人,抓人的鷹犬。
其實不然,真正的錦衣衛,第一大職責是宿衛宮廷,午門外就有一百名錦衣衛晝夜守衛。
每逢大朝,錦衣衛堂上官一員侍立在御座西側,負責傳旨。大漢將軍一百二十九人與千戶二人、百戶四人,分別守護在丹陛、御道、金水橋以及奉天門廣場的各個門前。此外還有錦衣衛校尉五百人,排列在午門內外,負責鳴鞭及執掌儀仗。整個算下來,從午門到皇極殿,差不多有一千人。
陸繹告訴唐毅,他可以想辦法,把其中的一部分大漢將軍換成他的親信,在關鍵時刻,保護唐毅,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叔父,我們陸家傳承千年,家大業大,族人上千,憑著叔父對小侄的恩情,為您老人家豁出命都成,可是我不能干滅九族的事情啊!”
唐毅點點頭,“我自然不會強人所難,不過你放心,此事絕不會威脅到陸家,相反,這是你們陸家重新再起的機會。因為——李氏根本不配做太后!”
得到了唐毅的保證,陸繹神不知鬼不覺,把人都給換了,馮保光顧著和李太后商量對策,也沒想到唐毅能把手伸進皇宮,一下子就抓了瞎。
張居正被兩個大漢將軍制住,他臉色狂變,渾身顫抖,氣得大罵道:“好一個唐毅,你果然狼子野心,久懷篡逆之志,竟然勾結錦衣衛,改朝換代,真是好生厲害!”
他沖著葛守禮,張守直等人大喊,“你們還有臉以大明的忠臣自詡嗎?一群逆賊,當真是死不足惜!”
這兩位老大人也是堪堪反應過來,他們只覺得十分荒唐,東廠抓人,他們固然憤怒,可是反過來,用武力對抗皇命,怎么都有些亂臣賊子的意味。
做了一輩子官,竟然鬧得如此尷尬下場,實在是滑稽,又無奈。
葛守禮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到了唐毅面前。
“元輔,您以為該如何收拾?”老頭子充滿憂慮,唐毅當然知道他擔心什么,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老大人請放心,唐某永遠都不會背叛大明,只是有些舊事咱們該算一算了!”
唐毅咳嗽了一聲,沖著李氏意味深長一笑。
“有些事情也該挑明了,李氏,你和馮保,誰是暗害先帝的兇手,也該招認了吧!”
神馬?
暗害先帝!
所有人都嚇傻了,李氏更是尖銳狂叫:“沒有,你血口噴人,先帝駕崩,哀家痛徹心扉,怎么會害死先帝?你想造反,只管殺了我們孤兒寡母就是了,不用亂安罪名!”
唐毅哈哈一笑,“是不是誣陷,唯有審訊之后,才能知道。”他轉向了海瑞,“剛峰兄,這可是天下第一的案子,只能托付給天下第一猛士,你可敢接?”
海瑞神色凝重,他抱拳拱手,沖著所有人道:“海某算不得什么猛士,可是海某敢接此案,勢必審一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