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風似剪刀,剪去厚重的冬裝,剪出嫩綠的新芽,也剪出了一條寬闊的運河……
從二月二正式施工算起,前后七天時間,愣是修出了十五里長,十丈寬的河道,速度之快,簡直就像變戲法一般。
好熱鬧的人們每天都跑到城外,注視著施工現場,每當看到新奇之處,就忍不住手舞足蹈,驚yà贊嘆,比看廟會還熱鬧。
在第三天的時候,引水沖刷河道之后,露出一塊巨大的巖石,三個小隊一起下手,麻繩斷了好幾根,后來木架子也損壞了,還有兩個壯丁摔傷,愣是拉不出來。
終于碰到了硬骨頭,以往修過河工的人心里有數,遇上了幾千斤的大石頭,除非一點點砸碎,一點點清理,沒有別的辦法,少說也要弄十天半個月的。除了神仙,還沒有哪個能力舉萬斤,更何況還有黏性極強的淤泥吸著,想弄出來,比登天還難。有些不懷好意的家伙紛紛等著看熱鬧。
吳天成得到消息十分冷靜,帶著人檢查之后,立刻讓大家暫shí放qì,去清理別的地方。
大約一刻鐘之后,有幾十個人背著竹筐,帶著鐵釬鍬鎬趕了過來,爬到了石塊上,又是敲又是打,弄了半天,又紛紛離開。
就在大家不明所以的時候,大石頭附近的人全都撤走,又過了一會兒,就聽到一聲悶雷,大地都跟著顫抖。濃密的白煙從河道沖天而起,大塊的淤泥被炸到了百步之外。離著老遠,看熱鬧的都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好半晌煙塵散去,大石頭哪里還有蹤影,只剩下遍地的碎石,工人們一擁而上,沒有多大一會兒,就清理的干干凈凈,繼續向下一個目標沖去。
火藥!
居然用火藥!
看熱鬧的都瘋了,施工大家伙不是沒見過,最奢侈的也就是先用大火燒,然hòu突然澆冷水,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把石塊弄碎。用火藥炸,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驚駭之后,大家好奇地四處打聽,當聽說這個施工辦法是唐毅提出來的,他們又喜悅起來。
咱們太倉的神童啊,能想出這么絕妙的辦法,實在是太厲害了,所有人都與有榮焉。甚至有人把自家的熊孩子帶來,就讓他們看著,也好熏熏,以后也能聰明起來。
不只他們,就連周沁筠都驚駭不已。
唐毅曾經把采購的單子交給她過目,周沁筠一見上miàn有兩萬斤的火藥,這位周姑娘頓時就怒了,火藥除了用在軍中,實在想不出別的用處。莫非你是想拿我的銀子,買了火藥,送給軍隊不成?
我周沁筠的眼睛可容不得沙子,她怒氣沖沖,找到了唐毅。結果發現唐毅正帶著一幫人挖廁所的土呢!
惡臭的味道弄得她差點吐了,唐毅喜笑顏開,陪著她到了前面。
“臭死了,你離我遠點。”
唐毅毫不在意,笑道:“周姑娘,沒聽說聞著臭吃著香嗎?”
“那是臭豆腐好不?你又不能吃!”周沁筠自覺失言,急忙閉上了嘴。
唐毅倒是沒有把她當成女人,能一下拿出幾十萬兩銀子,放在后世也是女強人,女漢子一枚!
唐毅嬉笑道:“周姑娘,我這身臭氣可是能換大把銀子的。”
“哼,鬼話連篇!”周沁筠一點都不信。
“你哪懂啊,要想著生產火藥,需要三樣東西,硫磺,硝石,木炭,而廁所馬廄的土中就有硝石,加入草木灰,放在大鍋里面加熱,溶解,過濾,析出的晶體就是純凈的硝石,能用來了。”
唐毅說了一串名詞,周沁筠一個都聽不明白,茫然問道:“你造火藥干什么,難不成要聚眾造反?”
噗,一口茶噴出老遠,姑奶奶,想xiàng力真豐富!
唐毅嗆得臉漲通紅,誰讓人家出錢呢,他只好和盤托出,“周姑娘,要想快速施工,用火藥爆破是必須的。但是私建火藥作坊被捅出去,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因此我就決定借雞生蛋。”
周沁筠雖然不懂什么叫借雞生蛋,但是知道唐毅是用火藥修運河,心中的怒氣沒了大半,好奇地問道:“你想怎么辦?”
“太倉原有個軍械作坊,是供應寶山衛的,一年能生產幾百斤火藥。我呢,向作坊下兩萬斤的訂單,軍械作坊肯定生產不出來。然hòu請求朝廷準許擴大規模,順勢就把我們的作坊掛在朝廷的軍械作坊下面,開足馬力,生產火藥,財源就滾滾而來。”
“等等。”周沁筠急忙擺手,有點跟不上唐毅的思路,疑惑道:“運河不是半年就能完工,生產那么多火藥,做爆竹啊?”
這也是她唯一能想出的用處了,沒辦法,讓女人理解軍事太困難了,唐毅不由得大搖其頭。
“周姑娘,東南倭寇鬧得這么厲害,朝廷肯定要大肆調兵過來,要消耗多少軍需物資?火藥作坊可是個大生意,不但能來錢,還能和軍隊攀上關xì。雖然文貴武賤,可是到了打仗的時候,就要拳頭說話了。”
聽完了唐毅的設想,周沁筠想了半晌,喃喃說道:“聽著像掛羊頭賣狗肉,不像借雞生蛋啊?”
就想這個啊,唐毅簡直要昏過去了。
“周姑娘,一句話做還是不做?”
“做,怎么不做,以后啊,凡是你唐神童的生意記著都算上本姑娘的一份兒!”周沁筠愉快說道。
自從拿出了火藥這個大殺器,運河施工的速度飛快,而且二月中旬,新任提督大人王忬終于到了江南,第一站就趕到了太倉,既是衣錦還鄉,也是新官上任。
比他提前三天上任的蘇州知府王崇古,率領著大小官吏,士紳代表,一共數百人,站在劉河堡碼頭迎接。
春風送暖,載著大明朝第二位權力超越一省的封疆大吏,千年王家的驕傲,當今文壇盟主的老爹,王忬王思質大人,衣錦還鄉。
本該春風得yì馬蹄疾的王大人卻是一臉的凝重,在五年前,他的前任提督閩浙軍務的朱紈,也就是第一個能管理兩省軍務的大員,竟然因為殺了98名倭寇,被言官彈劾擅殺,罷官之前就自殺身亡。
在死之前,朱紈留下了讓所有人心驚肉跳的遺言:“縱使天子不欲死我,閩、浙人必殺我,吾死,自決之,不須人也!”
字字血淚,重于泰山!
朱紈因為執行皇帝命令,嚴厲海禁,觸怒了閩浙海商大族,落了凄慘的結局。東南的水有多深,王忬心里清楚明白。他此番出任提督軍務,遠不是別人看的那么風光,而是接了燙手的山芋。
除了軍務壓在頭上,他又摸了摸懷中的天子密旨,不由得仰天長嘆,無語凝噎,仿佛懷里的不是柔軟的絹帛,而是一個刺猬,五官都愁到了一起。
船只停泊,王忬整了整袍服,收起了滿腹心事,換上淡淡笑容,踩著跳板下來。他沒有多少隨從,只有八個護衛,兩個師爺。
一下船,王崇古帶著陳夢鶴等人都迎了上來,一起說道:“卑職見過中丞大人!”
王忬頷首笑道:“諸位同僚都免禮吧,本官來得匆忙,聽說倭寇作亂,尚有數萬百姓流離失所,饑寒交迫,可有此事?”
不愧是做過巡按御史,抵御過蒙古騎兵的人物,一上來就詢問民情。王崇古剛剛上任,不由得看了看陳夢鶴。
陳夢鶴急忙站出來,躬身說道:“啟稟中丞大人,百姓流離失所確實有之,不過眼下百姓都有了生計,不愁吃飯。“
王忬頓時大驚,要說朝廷賑濟得力,百姓能維持生存還算正常,可是一個多月,讓數萬人都找到工作,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看王忬驚yà,陳夢鶴道:“中丞大人,要說起來,此事令郎最清楚。”
“敬美?”王忬一陣驚yà,自己這個次子不是在家讀書嗎,他能知道什么!王忬還在驚yà,這時候王二公子一把拉起唐毅,穿過人群,到了老爹的面前。
王世懋先給父親見禮,然hòu笑道:“爹,您看!”王世懋把唐毅推到面前,笑道:“幾萬災民可都靠他了!”
王忬好奇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相貌堂堂,眉眼之間,透著聰慧。年紀不大,但卻從容有度,不同凡響。
“敬美,這位少年英才是何許人也?”
請:m.0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