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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從遠處飛來,稍作盤旋,隨著風雪飄落而下。
人在冰丘之上,凝神遠望。不消片刻,他的周身已籠罩了一層白雪。而飛雪如舊,渾天一色。他無奈搖頭,輕聲自語——
“找不到雷罡谷啊……”
他尚自疑惑,神識之中有人回應——
“是否已抵達天元峽?”
“天元峽,又在何處?”
“緣何不出聲了,說啊——”
“天元峽位于玄鯤郡的南端,尋至彼處,轉西萬里,循著雷聲而去,便可找到雷罡谷……”
“我知道啊,關鍵是我找不到天元峽……”
“冷關?”
“唉,公孫無咎……”
“不客氣,喊我無咎便是。”
神識中,又沒聲了。
而無咎猶在耐心等待,等待著有人給他指路。
離開玄鯤境的時候,虞青子與盧宗為他獨自深入險地,勸他帶著幾個幫手而以防不測,卻被他一口回絕。因為他并非一個人,他的魔劍中帶著一位同伴呢。
冷關。
那是一位玄鯤境的天仙高人,東夷城之戰,被生擒活捉,失去肉身,又目睹同伴慘死之后,終于讓他有了求生的念頭。卻要聽從某人的吩咐,從而換取一條性命。
不過,某人竟然要盜取雷石?
雷石為玄鯤郡特有的寶物,戒備森嚴。怎奈阻攔不得,暫且由他。而他冷關已指明了具體的地點,誰料對方尋找數日,莫說藏有雷石的雷罡谷,便是天元峽也沒有找到。
“你……不應該啊……”
冷關沉默片刻,再次出聲道:“即使筑基小輩,依著我的指點,亦能輕松找到地方,而你卻……”
無咎東張西望,無奈道:“你所說的天元峽,又在哪里呢?”
“若真如此,我也無計可施,又不能現身指路,你豈肯放我出來……”
“現身指路?”
無咎歪著腦袋,稍作遲疑,揮袖輕甩,一道金色的人影憑空而出。
卻聽驚訝聲起——
“你……你真的放了我……”
金色的人影,呈現出老者的模樣,正是冷關的元神之體。而他突然獲釋,始料不及,東張西望,再次驚訝失聲——
“這……這是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茫茫的雪原無邊無際。雖有突起的冰丘,或山峰,卻更添幾分荒涼。而頭頂之上,風雪漫天。
“這是玄鯤郡南端……”
“這不是……”
“你遭擒之后,大雨變成大雪。時至今日,風雪晝夜不歇。玉神界的東西南北,無不變成了冰天雪地。”
“原來如此……”
冷關恍然大悟,猶自懸空飄著,瞪著雙眼,難以置信的模樣。
又聽道——
“機會難得,你何不逃了?”
“啊……不、不……”
冷關驀然一驚,急忙落下身形。他雖然毀了肉身,境界大跌,卻依然有著天仙二、三層修為,此時被淡淡的金芒罩著元神之體,帶著窘迫的神色連連搖頭道——
“有言在先,豈能出爾反爾……”
無咎稍稍催動法力,身上的落雪隨風散去。他微微一笑,道:“幫我找到雷石,你便離去!”
這個冷關未必坦誠守信,卻是個明白人。僅憑元神之體,他根本不是某人的對手,與其冒險一搏,倒不如老老實實求條活路。
“嗯、嗯,一言為定!”
冷關拱手稱是,轉身凝神遠眺,又忍不住搖頭道——
“哎呀,風雪覆蓋,致使地理地貌大變,莫說是你一個域外之人,便是我也兩眼陌生……”
“如你所說,此行注定徒勞?”
“莫急、莫急……”
冷關急忙擺手,分說道:“地理地貌雖然大變,而原有的高山尚在。只要辨認一處,由此找到天元峽不難,請容我查看——”
找不到天元峽與雷罡谷,便找不到雷石。而找不到雷石,他休想擺脫困境。故而,他要竭力幫著某人達成所愿。
無咎不急,默默等候。
冷關遠眺之際,凝神忖思——
“數百里外有座冰丘,像是黑玄山……而黑玄山高達數百丈,不該如此低矮……千里之外,有道冰峰,極為仿佛……”
便如所說,玉神界的地理地貌大變,即使持有圖簡,也弄不清楚置身所在。而冷關并非來自域外,他是土生土長的玄鯤郡人氏,如今他只能將最后的期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而他也果然不負期待,片刻之后,欣喜出聲——
“且看,兩千里外有道山峰,應為南梁峰的主峰無異。而天元峽便在近處,你我位于東北……”
無咎看不明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卻抬手一揮,果斷道:“帶路——”
兩道人影,直奔西南飛去。
須臾,前方出現一道山峰,高達數百丈,四周另有冰丘、冰峰錯落。
兩人放慢去勢。
冷關稍加辨認,繼續往前。
百里之外,雪原突然沉降,使得寬闊平坦的所在,多了一條長長的溝塹。
“這便是天元峽,且就此西行——”
冷關出聲示意,轉向右行。
無咎緊隨其后,不忘低頭一瞥。
果不其然,散開神識看去,一道深深的峽谷掩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
夜色,漸漸降臨。
黑暗之中,一實一虛兩道人影飛遁而去。凝實的人影,來自無咎;虛幻閃爍的人影,乃是冷關的元神之體。兩人借助風雪的遮掩,徹夜趕路不停……
不知不覺,黑暗褪盡;
混沌天地,依然如昨。
尚在疾行中的冷關,突然放慢去勢,然后回頭示意,神色中略顯倦態。
他的元神之體剛剛擺脫了魔劍的束縛,便長途跋涉,極為消耗法力,難免有些疲憊。
無咎跟著停下,抬眼張望。
數百里外的雪原之上,錯落著大大小小的冰丘、雪嶺、山峰。而便在那雪嶺與冰峰之間,有片低洼之地,儼然一處雪谷,見不到飛禽走獸,也見不到人影,與一路的荒涼景象沒有什么兩樣。
卻聽冷關傳音道——
“那冰雪之下,便是雷罡谷……”
“哦,有無差錯?”
“我已進出雷罡谷無數回,絕無差錯,不過……”
冷關看向無咎,接著說道:“雷罡谷,非比尋常之地。雖有大雪封山,卻怕是戒備森嚴。你能否奪得雷石,全憑天意。”
“你要離去?”
無咎詫異道。
冷關臉色微變,急道:“公孫無咎,我將你帶到此處,已冒了天大兇險,請兌現諾言!”
“不,我是說……”
無咎搖了搖頭,道:“既然此地戒備森嚴,難以靠近,你便不能帶我一程,潛入雷罡谷。還有啊……”
“哼,我若現身,與找死何異?你憑借禁牌,又有路徑在手,混入雷罡谷便是……”
冷關以為某人要反悔,禁不住面帶怒容。
無咎卻攤開雙手,無辜道:“我并非強你所難,而是我沒有禁牌,也不知路徑……”
“你交還的乾坤戒中,并無禁牌,難道不是被你據為己有?”
“哦……”
無咎搶了冷關的乾坤戒,為了安撫對方,早已物歸原主,卻留下一堆玉簡。而他關注的只是震元珠的煉制之法,并非在意什么禁牌。或者說他搶的東西太多,根本無暇一一查看。
“冷道友,稍安勿躁啊!”
無咎的手上多了一把戒子。
冷關不敢擅自離去,只能站在幾丈之外。他此時的心緒,便如風雪般的凌亂。
而轉瞬之間,無咎收起戒子,舉起兩枚玉簡,臉上露出笑容——
“嘿,我當是無用之物,誰料竟是禁牌,還有雷罡谷的圖簡……”
“公孫無咎,望你言而有信……”
冷關擔心自家的性命安危,忍不住再次出聲。而他話音未落,某人擺了擺手——
“多謝指路,去吧!”
這便讓他走了?
冷關微微一怔,慢慢后退。
某人并未阻攔,兀自看著手中的圖簡,自言自語道:“全憑天意?本先生不信宿命,也不信天意………”
冷關悄悄松了口氣,閃身飛遁遠去。
無咎抬眼一瞥,暗暗搖頭。
百里外山谷中,有禁制陣法存在。可見冷關沒說瞎話,否則他休想活著離去。
無咎收起禁牌與玉簡,就著風勢踏空盤旋。隨著光芒閃爍,他緩緩站定,已變成一位粗布長袍的老者,五官相貌竟然與冷關相差仿佛,唯獨兩個眸子沒變,依然深邃如潭而精光閃爍。
他的易容術能夠模仿神族修士的相貌,卻改變不了眼珠子的色彩。可見法術也并非盡善盡美,又何來無所不能的仙人?
無咎低頭打量,不慌不忙的踏空而行。
片刻之后,一道道的雪嶺、冰峰近在眼前。
越過雪嶺、冰峰,便是大片的雪谷,足有百里方圓,在呼嘯的風雪之中顯得異常的寂靜。
無咎圍繞著雪谷盤旋了一圈,往下落去。
轉瞬之間,人影沒入積雪之中。繼續往下,乃是厚厚的寒冰。百五十丈之后,已抵達谷底。就此散開神識看去,到處都是魚蝦或是鳥獸的尸骸。而曾經微弱的禁制法力,變得愈發的清晰。
無咎施展遁法,循著谷底往前。
而厚厚的寒冰卻在千丈遠處裂開一道縫隙,使得他的身形頓時變得輕松起來。再去不多遠,有峭壁擋路,還有一個洞口,出現在裂縫的盡頭。卻依然不見人影,唯獨洞口幽暗而深淺莫測。
記得冷關說過,此地有雷聲。未及問他,雷聲何在?
無咎稍作打量,心存疑惑。轉眼的工夫,抵近洞口,他抓出一塊禁牌劃去,卻沒有絲毫動靜。他尚自詫異,突然傳來一聲叱呵——
“來人止步——”
與之剎那,洞內涌出幾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