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分,梁興和楊秋聯袂跑到張瀚屋中。
張瀚在房中床上,將被褥和枕頭都搭在身后,手里正拿著本書來看。
兩人一進屋張瀚就發覺了,看看兩人,問道:“怎么樣,是不是那個韓老六發動了?”
“嗯哪。”
梁興應一聲,笑答道:“果真叫這廝買通了一人,可惡的緊,是個爛賭鬼,賣老婆賣女兒賣到無東西可賣,在礦上不少年,這一次立爐子他因為懂的活計多,參與的事情也多,咱們也倚重他,不料真真是死狗扶不上墻頭,韓老六才出五十兩銀子,這王八蛋就把咱們給賣了。”
張瀚笑道:“這些賭鬼急了連親閨女也賣,咱們算什么。”
楊秋這時跟著道:“大人,時機差不多了,能發動了吧?”
張瀚這時閉眼默算時間,梁興和楊秋也不出聲,也在一邊靜靜等著。
片刻過后,張瀚才睜開眼道:“其實時間還是有些緊了,最好慢慢來,把各個環節都夯嚴實了才好,現在這么做法還是有些粗疏,人家縱是當時不知,過后一定也知道是我們做的手腳,不過……怕他個鳥?”
梁興咧嘴一笑,說道:“東主說的是,怕他個鳥。”
眼下的事確實只②長②風②文②學,w☆ww.cfw≮x.n±et是小事,只讓張瀚覺得麻煩而已,他留在鐵場更多的是確定產量和很多管理上的細則,有些事蔡九確實還搞不定,現在鐵場一切正常,解決了韓家的麻煩,他就可以放心回新平堡了。
他側了側身,把身子擺在舒服的位置上,又拿起了一本殺胡堡送來的月保表,開始仔細的研究起來。
“韓老六,楊英明,你們倆干什么?”
天黑之后,韓老六得了通知,將那爛賭鬼楊英明約了,兩人也不帶自己的物品,只把這些日子攢下來的碎銀子放在身上,鬼鬼祟祟的就是往鐵場外走。
鐵場當然是有規矩的,張瀚和蔡九這些天一直在搞,比如不準擅自離崗,沒有假條不能離開鐵場,外出要有明確理由等等,很多規矩不僅是張瀚拍腦袋就定下來,也是征得了礦工的意見,有一些鐵場的舊規看著合理的就保留了下來。平時維持秩序的除了張瀚等人帶來的鏢師外,已經開始從鐵場的礦工里選一些膽大力壯,對鐵場忠誠度也明顯足夠的礦工充當護衛,鐵場的護衛隊招募了三十來人,除了上工之外,下了工到了時間就到自己的崗位上輪值,當然當護衛的格外多拿一份薪餉,沒有叫人白當差的道理。
韓老六和楊英明兩人剛出了鐵場門,后頭就是一聲爆喝,兩人轉頭一看,一個瘦黑漢子提著盞燈籠急步趕了過來。
韓老六笑道:“孫黑子,我和老楊去山下耍錢,明個我們都不當值,你別管閑事。”
這倆貨確實是一對爛賭鬼不假,孫耀倒也無甚懷疑,當下下意識先道:“咱們礦上又不禁寶局,只起更前散局就成,何苦遠巴巴的跑到山下去。”
孫耀和韓老六說的山下有一個小鎮子,里頭有好幾間賭坊,背后倒沒有士紳勢力,都是城里三班衙役和六房書吏的背、景在這里開設起來,賺的都是礦工的血汗銀子。
韓老六道:“鐵場工律第三條,晚間耍錢不能喧嘩,起更收局,第二日輪值的不得參加,賭本上限不得超過二兩……孫黑子,我記的可全?”
孫耀道:“倒是一字不差。”
“聽說東主原本想規定不能超過一兩,后來不少人急眼了反對,這才改成不得超過二兩。黑子,咱賭錢就是圖個樂,財來財去都是隨性,這還規定超過多少就不能輸了,這錢還有什么可耍的?剛玩起興,看看起更了,得,散了,也不能吵鬧叫嚷,這錢賭的可真是憋氣……”
韓老六說的起興,真是唾沫橫飛。
孫耀一臉鄙夷,賭錢這事其實是張瀚和礦工們的妥協,現在礦上已經有過千人了,東山會那邊每日都有大幾十人過來報名,核準后合格的就留下,也有一些記錄在檔,這里立新的爐子和蓋好房舍就可以叫人過來上工,工錢很高,吃住均好,這是難得的好地方了。要說耍錢,孫耀以前也賭,礦工落不下幾個錢,日子又苦,只能自己尋點樂子,現在日子有了奔頭,孫耀已經不怎么賭錢,但礦工中積習難改的還有不少,他知道張東主已經盡量限制礦工賭錢,加上種種限制,這些天下來,賭錢的越來越少,鐵場還買了不少象棋,隔幾天就請個先生來說書,或是唱唱皮影戲,孫耀對眼前的日子已經十分知足,心里頗是看不起韓老六和楊英明這樣的爛賭鬼。
“走吧走吧……”孫耀一揮手,韓老六雖沒有假條,第二天又不輪值他是知道的,補個假條也是容易的事,沒必要太過認真,他剛一揮手,這兩人就急著要走,孫耀心頭一動,喝道:“站住,老楊你怎么回事,這個天還滿頭大汗,剛剛一句話也不說?”
“快走!”
韓老六情知壞了事,他心里有底不怎么怕,這楊英明雖然一買就買通了,心理素質卻是差勁的很,這一下果然露出了馬腳。
他將楊英明一推,兩人開始往前跑,孫耀拔出腰間的佩刀,在燈籠光下倒也是明晃晃的,這刀就是新出來的鐵鍛打出來的,雜質較一般晉鐵要少的多,不過用來打造腰刀還是不怎么好,只是上好閩鐵打出來的腰刀要七八兩銀子,只能是鏢師們佩帶,孫耀卻拿不到那么好的刀。
“站著,不然我認得你們,這刀卻認不得你們。”
各鐵場以前經常有礦工偷東西逃走的事,孫耀也只道這兩個爛賭鬼偷了礦上的東西逃走,當下一聲吆喝就要追上去。
這時他身后傳來幾人急匆匆的腳步聲,孫耀回頭一看,燈籠光也不能及遠,只看到幾個身影向他沖過來,領頭的手里也拿著刀,快步沖過來當頭就是一刀劈過來,孫耀只得閃身躲避,這一下來勢很急,他讓過了要害,胳膊上卻被砍中了一刀,接著另外兩人又拿刀砍過來,這時孫耀借著亮光發覺都是護衛隊里的人,他一邊叫罵一邊后退,將自己手中的刀舞的飛快,怎耐對方有三人,他又接連中了兩刀,這兩刀砍的較重,在孫耀身上拉開長長的血口子,鮮血狂涌,孫耀感覺身上頓時沒了力氣,只是他知道這時軟倒了就必死無疑,只得咬牙硬頂著,就在最危急的關頭,身后有人叫道:“老五,林國泰,人就在這里,趕緊上來!”
老五和林國泰都是梁興帶來的鏢師,均是參加過剿匪之役的腳夫,身手十分高強,平時和礦工也玩鬧過,一人打三五個毫無問題,礦工就算沒練過武,一個個也都是力大無比,膽氣也壯,這些鏢師能以少打多,身手自是十分了得,外間的人一聽說鏢師趕來,當下顧不得再追砍孫耀,一聲唿哨,便是追著韓老六和楊英明逃走的方向一起跑了。
“孫黑子你沒事吧?”
看著人走了,鐵場里湯望宗提著燈籠趕出來,臉上還是心有余悸的表情。
“人呢,怎么不追?”
孫耀倒是悍勇,身上衣袍已經被血濕了一片,他咬牙忍著也不喊疼,看看湯望宗身后并無人影,當下便是急起來。
“我現在就敲鑼!”湯望宗一邊敲鑼,一邊道:“哪有這么巧正好有鏢師在這里,我剛剛只是故意唬他們。”
“你狗日的腦子就是轉的快……”
危機過去,鑼聲當當不停的響著,孫耀心中放松,身上一陣陣疼起來,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能得到救治,東主在鐵場里專門雇了治外傷的郎中,遇著石頭砸傷和燙傷可以立刻處置,以前不知道有多少鐵場的東主為了省這么一點銀子,受了傷的耽擱救治,因此殘疾的礦工就不知道有多少,光憑這一條,孫耀覺得自己這傷受的值。
不一會功夫,鐵場里燈火大作,只要不是在爐子上輪值的人都跑了過來,黑壓壓的七八百人站滿了當間的地面,將路口都塞的嚴嚴實實,有些人不得近前,索性爬在半山坡上,吊著那些生在山坡上的灌木向下看,好在最少有百十盞燈籠被點燃了,這些人也不怕黑里看不到,一下子摔下來跌個半死。
張瀚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鐵場內外水泄不通,連山坡上也懸滿了人,黑壓壓的人群一見他來了,這么多雙眼睛一下子齊涮涮的看了過來。
“事情就是這樣……”
蔡九披著衣服,人有些征仲,但總體來說還算鎮靜,他向張瀚說著事情的經過,身邊一個外傷醫生帶著一個童子正給孫耀包扎,孫耀也是硬氣,一聲不吭,傷口疼的厲害也不曾叫喊。
“孫黑子是吧?”張瀚也知道孫耀的外號,這人在礦工中算是一個好角色,這一件事之后,倒可以抬舉他到新平堡集訓一下,算是在礦工中立下一個標桿。
孫耀一邊答是,一邊想掙扎起來,張瀚止住他,說道:“剛剛查清楚了,韓老六和楊英明是被韓家派來的人掠走,掠我們的人就算了,還想殺你滅口,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你安心養傷,底下的事我來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