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一仗,與東山會對壘多年從未吃虧的何三一伙,卻是滾湯潑雪一般的落敗,何三死了,幾個膽壯的均是死了,留下一地尸體,跑掉的人恐怕再也不敢呆在靈丘,必定四散而逃,韓府家丁這個叫靈丘上下畏懼的這一伙人,從此怕是不復存在了。
玉娘和兩個丫鬟也是一樣,她們都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打群架在礦區太常見了,簡直不值一提,可這樣生死搏殺的場面她們也是頭一回見,張瀚他們的舉重若輕,以少敵多,輕松敗敵,殺死多人后渾若無事的從容,在廝殺時的鎮定和冷靜,這些東西,都是深深烙在了各人的心里。
“小丫頭片子,看呆了?”
張瀚身上沒沾血,只打放了兩發火銃,身上沾染了一些火藥硫磺氣息,他將火銃重新放在馬腹邊上的插袋里頭,把火種罐收好,火繩熄滅后收好,然后把兩個子藥盒和彈丸盒都扣好,一邊做這些細致的事,他一邊覷視著孫玉娘,看到這漂亮小娘一臉吃驚和敬仰的神色時,張瀚心里也是忍不住感覺得意。
大約就算八十歲的男子,也難免在青春美麗的少女面前,忍不住有這樣夸耀的心思吧。
“誰小丫頭片子?”玉娘從呆滯狀態驚醒,自動進入斗嘴模式,橫著張瀚道:“你又比我大多少了,哼哼。”
“大一天也有資格叫你小丫頭。”
張瀚也難得和女孩子斗嘴玩兒,一邊逗著玉娘,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梁興和蔣奎幾個擠著眼,他們倒是真沒有見過張瀚是這般模樣,蔣義悄聲道:“東主看來很喜歡這小妮子。”
蔣奎道:“生的真好看,臉跟瓷娃娃似的。”
梁興道:“身段也生的好,東主還是有眼光的。”
張瀚這么多日子來,每日奔波辛苦,在新平堡時也是忙的不可開交,他心里有一筆帳,這些年要吃些苦頭,未來大局底定了,才是享受人生的時候。
可梁興等人不知道,只看著張瀚每日忙忙碌碌,納過一回妾還失敗了,到底也不曾洞房過,東主指揮著這么多人,過手的銀錢巨萬,結果自己還是光棍童子一個,這委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怎么樣?”梁興擠眉弄眼的道:“一會和孫安樂說一聲,替東主提個親?”
“你別混鬧。”蔣奎道:“我看過太太寄來的信……”
他把常氏的信說了,當然提到了常氏相中了常寧的事。
“這我們倒真不能冒失……”梁興有些悶悶的,眼前的孫玉娘美貌動人,臉上閃爍著青春明媚的光彩,和張瀚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一看就是一對壁人,不過如果主母相中了表小姐,孫玉娘這邊就只能放棄了。
這時東山會那邊終于有人趕了過來。
火銃聲接連響起,有人看到了這邊的情形,相隔不到二里,不騎馬從山道上飛奔過來反而是快些,孫安樂帶頭,今天張瀚等人終于見著他拿兵器,孫安樂手中提著一柄長鐵槍,在山道上奔跑如飛,在他身后是幾十個東山會的好手,手中各拿著刀劍等各種兵器,孫敬亭手中拿著寶劍,身后背著一柄長大的步弓,也是緊隨而來。
等到了張瀚等人身邊時,東山會的人四散戒備,但看到一地尸體和戰斗的情形時,所有人都面露驚色。
原本的那個護衛立刻奔上前去,也不等張瀚等人說話,便是繪聲繪色的說起了剛才戰斗時的情形。
“張東主,了不起!”
孫安樂說話很直率,他向張瀚道:“一直以為張東主只是會經商而已,今日才知道張東主的膽色和武藝都很過人。”
張瀚笑道:“我就是躲在人身后打放火銃,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
孫敬亭道:“打放火銃的火器兵我們也不是沒見過,打放不準,裝彈緩慢,經常把子藥裝錯,我們大同鎮或山西鎮的火銃手,只配去當馬夫罷了。倒是東主你,短短時間就成功裝填打放兩發,光憑這一手,到邊軍中也夠格當個隊官了。再有,兩發俱中,戰場上臨陣不慌,裝填快,打放準,你不是東主,你就是神機營的隊官。”
當時的人對京師的京營禁軍還不算太了解,京師一直有神機營,還是從永樂年間傳下來的火器部隊,各地的百姓潛意識里就覺得神機營是打放火銃最厲害的軍隊,孫敬亭雖然見識不凡,畢竟還不是局中人,這一句話,卻是說錯了。
據張瀚的了解,京營兵已經爛到不能再爛,帳面上不過十來萬人,真實的數字恐怕一半多些,這一半多人還有不少被占役和充數的老弱,真正拉出來還象個樣子的只有太監掌握的四衛勇營,至于神機營這樣的軍隊,打放火銃,訓練使用火器,那就是傳說中的神話。
張瀚放在京師的人是王發祥,大個子,濃眉大眼,十分俊俏的后生,嘴甜心黑,眼光靈活,當年拍花子出身,高門大戶他都混的進去,還能成功把人拐出來,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和本事,王發祥到京師不到兩個月,各地的塘報和邸抄已經源源不斷的送回來,不僅如此,他還收買了一些京師喇虎專門替他掃聽街面上的消息,各大臣間的爭斗,皇宮里皇帝和鄭貴妃的那些秘聞,然后勛貴和京營的動向,太監們誰更有權勢,種種消息當然有虛有實,需要張瀚自己甄別著看,有些明顯的市井俚俗話語不值一曬,有一些傳言也能看的出朝廷的虛實。關于朝廷武庫的笑話,什么光祿寺茶湯,武庫司刀槍,太醫院的藥方之類,還有京營兵雇役領餉的笑話,諸如此類,很能看的出來現在京師里各衙門和武備的情形,最少,神機營什么樣子,張瀚可是清楚的很。
張瀚撇撇嘴,也不好說掃興的話,這時孫敬亭看了看何三的尸首,向蔣奎伸手大拇指,贊道:“這兄弟身手了得,何三可不是一般人,他畢竟是真的在少林學過藝。”
“用的是陣戰之法。”蔣奎回想了一下何三的反應和動作,很慶幸的道:“我能信的著身邊的兄弟,他不行,所以我活著,他死了。”
孫敬亭點點頭,其實他的身手也很了得,但東山會缺乏能打的人,更缺乏有狠勁敢殺人的人,這樣一來,就算他一個人厲害,畢竟不是何三一伙人的對手,現在看來,張瀚練的這些人,比何三還高明的多,更不是自己和東山會能比的了。
“對了,馬常打死沒有?”孫敬亭去查看一具具尸首,馬常是韓府家丁里的另一個好手,只在何三之下。
東山會的人將尸首都拖出來擺在一起,按孫安樂的意思是可以報官,然后將罪責算在韓通身上,這樣韓通的罪責更大一些,張瀚卻不愿如此,韓通是必死的人,無謂多事,殺傷這么多人,知縣得上報,最少得到大同巡撫那一級,這不是什么好事,地方上死人多了,斗毆多了,還是說明知縣治政不合格,現在張瀚和朱慶余等于是盟友,沒必要給他添這種無謂的麻煩。
“還是東主見事見的明白。”張瀚掰開揉碎了的說,就怕孫安樂不明白,心里生出意見來,這么一說,孫安樂才知道自己的見識和張瀚差著十萬八千里,他沒有了爭執的心思,心悅臣服的叫人挖坑,直接就埋在那邊的灌木從底下。
這時孫安樂才回頭看女兒,玉娘此時也是乖巧,低眉順眼,一副等著被訓斥的模樣。
“你這大姑娘家……”孫安樂起了個頭,底下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還不是因為自己沒兒子,把女兒嬌養成了這般模樣?
孫敬亭這時從那幾具尸體那邊走回來,面色凝重的道:“沒看到馬常,這廝也是心黑手毒的人,剛剛肯定是叫他押陣,見勢不妙就先走了,這人不除掉也是個禍害,他是天成衛人軍戶,家里有弓,從小練出來的好射術……”
話音未落,孫敬亭身后的玉娘看到對面山坡地上有白光一閃,她直覺感到是對準了張瀚,她沒有猶豫,長期射獵和礦工家庭鍛煉出來的勇敢和果決使得她疾步上前,將張瀚猛的一把往邊上一推!
張瀚正和孫安樂說話,身邊全是自己人,也就沒有任何的防備,孫玉娘力氣也是不小,他感覺到一陣香氣襲來時,已經被玉娘推的摔倒在一邊。
“你這小娘做什么……”
蔣奎看到了當然大怒,喝著往這邊來,這時各人都聽到嗡的一聲,一支箭矢飛掠而至,擦過玉娘的肩膀,帶起一溜鮮血,然后重重的插在遍布碎石的地中,半截箭桿插在地里,尾羽在振動和顫抖著。
張瀚這時也回過神來,順著箭的來勢看過去,一個身影正在從灌木叢里站起身來。
“是馬常。”孫安樂怒道:“來人,左右去兜他!一定要抓活的!”
孫安樂已經將女兒扶著,檢視傷口,所幸箭矢是從肩膀上擦過去的,只有一些輕微的傷口,血流的不少,傷勢其實很輕。
就算這樣,玉娘從小到大也沒被這般傷過,孫安樂有些怒不可遏。
祝大家中秋快樂!
另,這兩天事多,更新未必正常,請大家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