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出門,只要瞧著他的就都是過來見禮,現在張瀚已經是新平堡的一塊響當當的招牌,爺孫三代都在堡里,就算是蒲州出身也早淡化了,和裕升在張瀚的引領下已經是堡內有數的大商家,在整個大同和山西也很有名氣,堡里的商人出去說一聲與張東主相識,那也是臉上貼金的有面子的事,張瀚這陣子不在堡里也就算了,一看到他,眾人少不得涌上前來,拱手的作揖的,臉上都是帶著各色討好的笑容。
好在有蔣奎等人護衛著,張瀚也是不停的拱手還禮,臉上還得帶著笑,等他進了騾馬行,臉上笑容就是一跨,兩手揉著臉道:“可真不容易,告訴里頭的王長桿他們,趕緊給我把馬車弄出來。”
旁邊有人笑著應了,張瀚先虎著臉,接著自己也笑起來。
現在的四輪大車其實就是改進了很多細節,比如前兩輪和挽馬間的轉向軸和固定裝置,另外就是車輪,小轉動軸的做工還做的不到位,馬車載重量還增加不大,另外還是容易損壞。
這種技術上的革新只能一步一步的來,幾個月時間憑后人的指點就能制成完全合格的西式馬車,那就是癡人說夢。
拉絲都很困難,然后成彈簧,再與車輪車身配合,這還真不知道要等多久。
橡膠輪胎張瀚是不敢想了,這真不是現在能解決的事情。
蒸汽機,汽車,更是很難,張瀚初中都沒正經念完,這是他的短板,他要是一個理工科的大學生,沒準能真的搗鼓出東西來,可他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經商上了,這些東西真不大明白。
換個角度來說,張瀚要是上了大學,沒有在商海里打滾十幾年,可能穿越后又是另外一番景像,人生就象一條奔騰的河流,任何一個分叉都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
王長富這時聞訊趕了過來,身邊站著梁興和王一魁李來賓等人,張瀚看看眾人,說道:“公事房里說話。”
“是,東主。”
各人答應著,神情都變的嚴肅起來,就算走路時也是一樣,井然有序。
到了屋子里,張瀚先坐,各人才依次坐定了,王長富道:“東主,這一個來月,咱們一共招募到原本薊鎮和宣府,大同,還有延綏,固原等各鎮的夜不收和尖哨三十七人,各地均安排人招收,可這些人畢竟還是難找了些,若是再有幾個月,恐怕還能招上三五十,再多的話就只能慢慢來。”
張瀚點點頭,說道:“這已經超出我的預期,長富你做事還是用心的。”
王長富最近沒怎么管操練的事,他有幾個副手已經漸漸成長起來,也加了隊頭的稱號,年俸拿的多了幾倍,做事很用心,張瀚和王長富冷眼觀察了一陣,發覺不論是體能還是隊列,還是內務,這些副手都能操練的很好,只有金鼓旗號還有陣列對戰,這些東西不是老兵的話很難在短期內摸清楚,王長富針對這一點制定操練計劃,他不在家的時候就以練體能和列隊為主,同時加強內務,別的東西,等他在家的時候再練。
這么一弄,雖然王長富這一陣幾乎不在堡里,鏢師們的操練成果還是很好,事實上新平堡鏢行的這種練法已經聲名遠揚,頗有一些有志于開帳局和鏢行的東主想挖王長富過去,但王長富理也不理,不提說張瀚對他不薄,銀子拿的極多,就算那些細則上的東西也是一直由張瀚在完善,他心里清楚,沒有東主,自己屁也不算,只是一個有些經驗的老兵,這樣的人莫說在整個九邊,就算新平堡都是一抓一大把。
“一會就將人帶給東主看。”王長富跟著道:“身家都清白,按東主說的,家小最好都遷來,都做到了,另外沒有當過逃兵,年紀都在三十五以下,二十五以上,做夜不收最少的那個也有七年了。身手我考過……都不壞。”
王一魁悶笑一聲,見張瀚看他,只得道:“王都頭考較過好幾個,結果發現有人身手比他還要好,后來干脆不怎么考較了。”
張瀚聞言也是微笑,王長富瞪了王一魁一眼,也悶聲道:“這些狗日的身手真是一等一的棒,這也是東主要的,若不是這些要求,咱也不會只招這么幾個人。”
九邊的夜不收最少也有大幾千人,新平堡在各處委托地頭蛇幫著招人,若是條件寬松些,這一個多月怕是幾百人也招得到。軍中的待遇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還能溫飽,若是砍了北虜的頭顱回來還有賞賜,又或是干脆去搶掠北虜,搶掠馬匪都成,這些干夜不收和尖哨的都是典型的亡命徒,最少也是悍勇之輩,在皇太極第一次入關的戰事中,陜西和山西各地的夜不收與邊軍一起勤王,結果戶部不給軍糧軍餉,士伍逃亡,不少夜不收也逃入流寇之中,成為其中的中堅力量。
此時的大明還有些落日余輝,夜不收們被裹挾流亡乃至造反是不會,但整個邊軍的待遇已經十分低下,尖哨和夜不收們也好不到哪去,家中老小餓的眼都綠了,每月軍餉不是拖就是欠,發給的軍糧多是霉爛或是摻雜沙礫的陳米壞糧,陜北到晉北的邊軍,在其后的十幾年中,賣兒賣女乃至叫妻子當暗娼的都是極多,就算這樣,西北邊防仍然牢不可破,大部分邊軍沒有去當流寇,也很少兵變,比起拿著巨額軍餉擅長賣隊友和長跑的遼東軍,西北邊軍算是對的起大明了。
“條件絕不能松。”張瀚一邊拿起名單來看,一邊對各人道:“良精勿爛,咱們又不是要拉隊伍造反,要的是靠的住的鏢師,將來可能還隨車隊出塞,所以夜不收和會騎射的好手是越多越少,但最多也不過幾百人,不要超過千人,咱們一下子招幾百人,這是多大動靜,叫人往朝中一報,叫人上了眼,宰不宰咱這肥羊?”
各人聞言均是點頭,王長富又道:“這三十來人是不是全跟著?”
張瀚沉吟道:“這一次只是見面,又不是要打仗,夜不收里身手最好的挑五人跟著,老弟兄梁興挑幾個,長富你留在家里,繼續挑人和管著操練這一塊,梁興和李東學跟著我,還有我那表弟,靈丘也有幾個人后日到一起走,加起來不超過十五個人,最多不要超過二十人,這樣不是太顯眼,備些值錢的貨我們隨身帶著,萬一有什么不妥,可以說是出塞走私。”
梁興起身道:“這事我立刻就去辦。”
在場的俱是張瀚心腹中的心腹,對口外走私已經可以很快發動,和這些層級的人張瀚已經透露了不少,和他預料的一樣,各人都沒有太多的抵觸情緒。
接下來張瀚又得召見銀庫和各個庫房的主管,通過此前的報表核實實際情況,少不得叫這些人陪著在各處走一圈。
銀庫主管是楊士明,這是和裕升的老人,從老店調過來用,能力一般,只是取其可信。底下的人也是喇虎和腳夫出身的鏢師摻雜著用,這里的規矩最嚴,就算張瀚進來也要報備手續,每月都要盤庫,少一錠銀子也是不成,帳面上和來往帳目也要核準,不能有絲毫偏差。
“就算這樣,”楊秋一臉冷笑的說道:“還有人打銀子的主意,上個月,上上個月,均查出來想挾帶的人。”
蔣奎在一旁隨口道:“人怎么樣了?”
“尸首都在河里飄出來,現在估計早燒化了吧。”
“還真是人為財死……”
楊士明手里拿著賬簿,臉上有些尷尬,這些事他不可能去做,便是連聽也不想聽見。
“這事不提。”張瀚笑道:“老楊你繼續說你的。”
“是……”楊士英咽口唾沫,繼續說道:“咱們現在的存銀多半都在天一號庫,這個庫南北一百八十步,東西五十步,可存銀五十萬兩左右,目下已經存了五萬一千三百余兩,這些都是十兩到五十兩重的大銀錠,地一號庫存的是碎銀,都是五兩以下,一錢以上的碎銀,這些多是騾馬行的收益,每月各地匯總解過來的,共有一萬三千余兩,俱用桑皮紙包著收好,這些碎銀每常也會有用,所以并沒有拿去融煉成銀錠,待再多些就取一萬出來融了,地二號庫存的是銅錢,一千錢一串,現在有三千多串,銅錢實在不多,堆放在角落里只那么一小堆……”
張瀚聽著點頭,接著便是親自去看。
天一號庫的庫房和其余的庫房一樣,底基條石,然后用碩大的青磚一路砌上去,只有通風口,沒有開窗,門高大沉重,包著鐵皮,防火的工作很是到位,推開門后張瀚只看了一眼就走,里頭銀光閃閃,無數銀錠被放在架子上,正是熠熠生輝散發銀光,在張瀚身后,傳來一片咽口水的咕嘟聲響。
“一會我出個條、子,”張瀚一邊走一邊道:“李二柜那里,還有其余收糧的地方都要加大力度,這銀子收著只是死物,買成貨才是賺錢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