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也知道這只是出一時之氣……野獸只會越來越多,他們又不可能一直在這里守著,這些為大明戰死的忠勇將士只能暴尸荒野,最終被野獸啃食干凈,化為一堆堆的白骨。
經過戰場后,大家的心緒變的很壞,直到春深儼然,四周的景致越來越漂亮之后,所有人的心緒才漸漸排解開來。
經過草原之行,滿眼均是山坡或一望無際的草原,到了遼東又是長達幾個月的白雪皚皚的壞天氣,直到此時遼東的春天終于到來之后,各人才發覺這里是何等豐饒的好地方。
土地肥沃之極,幾乎一夜之間山巒和平原地帶都掛上了綠色,灌木和林木抽出綠色的枝芽,野獸幾乎不掩藏蹤跡,只要想打,一天打的野獸足可叫張瀚等人的馬隊駝不動,魚也多,河流化開了,水質好的沒話可說,清流之中是肥美的各種魚類,有一些零星的女真人的村寨開墾了一些農田土地,幾乎就是把種子隨便灑在地里,一冬過來,綠苗已經長的很高,地力充足,種的又厚,在內地肯定不合格的種法,在這里卻是毫無問題……李來賓和王一魁幾個算是種過地的,蹲在地頭個個都是長吁短嘆,大同新平堡那里是山西少有的平原地帶,也有好幾條大河經過,但論起土地的質量來被遼東這里甩了一百條街也是有◎■長◎■風◎■文◎■學,ww▽w.cfw※x.n↗et的,若是晉西北和陜北的地……一群大同人翻翻白眼,熄了比較的心思。
“東主,咱將來若是能置地的話,在遼東買吧。”王一魁搓搓手中的泥土,一臉憨厚的道:“咱將來不圖家財萬貫,就要能有這里的幾百畝地,世世代代傳給子孫也就知足了。”
張瀚笑道:“咱和裕升也要做成鐵桿莊稼,能傳給子孫后代的好買賣,你們這些跟著我的,個個都有份。”
張瀚近來在將來的事情上思索很多,漸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想法,他覺得自己以商業入局的做法可能會走出一條新的道路出來。
“東主,”在一旁哨探的朵兒突然道:“似乎有人在悄悄接近我們。”
張瀚道:“女真獵人嗎?”
“不是,是明軍,大約有三十來人,離的尚遠,估計是想來摸我們的哨。”
張瀚和梁興展開圖看了看,這才發覺此處離寬甸各堡已經很遠,在他們的左側就是遼東邊墻,相隔不到十里,四周全是崇山峻嶺,樹林很茂密,沒想到在這里的明軍敢越過邊墻過來,還敢主動出擊。
“我不想傷人。”張瀚皺眉道:“想想辦法吧。”
“你就是毛文龍?”
在張瀚眼前是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雖然被梁興和朵兒兩人按著,神色氣質也并不慌亂,一張國字臉,稱的上儀表堂堂,幾縷胡須從下巴垂下來,沾了一些草葉和泥土,臉的皮膚很好,白白凈凈的,看的出來年輕時頗為帥氣。
毛文龍并沒有慌亂,剛剛他們想來摸眼前這伙人的哨,結果人家早就有準備,提前設了埋伏占了有利地形,關鍵是他們的火銃很好,不是那種普通的鳥銃,而是十分精良的魯密銃,威力很大,一輪齊發就打翻了毛文龍身邊好幾個人,剩下的人被黑洞洞的銃口指著,也沒有人敢動彈,猶豫的當口一群人沖過來,立刻就把毛文龍等人按倒了。
“你們的火銃不錯,看樣子是花了不少錢自己打的。”毛文龍很鎮定的道:“本官就是毛文龍,叆陽堡守備,若本官手中有你們這些好銃,建虜要多死不少人。倒是你,堂堂漢家男兒降虜,將來死后看你怎么見祖宗。”
“別扯瞎了,算你運氣好,我們可不是真投靠韃子的人。”
張瀚心里有點激動,不成想這一次能見到這個頗具爭議的歷史名人。
不管怎樣,毛文龍在天啟年間打游擊還是很有一套的,張瀚預備拉攏這個人一下。
張瀚叫人把毛文龍松開,梁興有些猶豫,張瀚道:“放心,我聽過這個人,毛守備很精明,知道厲害。”
待梁興把手一松,毛文龍站起來,揉揉自己的手腕,斜眼看著張瀚道:“你這后生怎知道本將?”
“遼東這里不少事我都知道。”張瀚笑道:“毛守備心雄萬夫,一想要出人頭地,是吧?”
毛文龍從杭州到遼東來襲大伯的軍職,托母舅請李成梁照顧,中了武舉成為百戶,不久成為千戶,又不久被任命為守備,原以為很快能當將軍,不料在這守備任上已經耽擱了十來年,他表面不說,心中深以為恥,大丈夫自當建功立業才是。
被張瀚一語道破心思,毛文龍有一點吃驚,嘴上道:“哪個當官的不想往上爬,你這后生話說的可笑。”
“毛將軍機會就快來了。”張瀚道:“往下去遼東會越來越亂,大丈夫自當出人頭地。”
張瀚看看毛文龍,又道:“在下張瀚,和裕升的掌柜,在這里也不怕明說,我在遼東是和東虜還有北虜做走私買賣,若將來毛將軍能獨掌一方,我們就有合作的機會。”
毛文龍眼睛一凝,說道:“我上月去過一次廣寧,隱隱聽說北虜那邊有個大漢商活動,年紀很輕,沒想到就是你。”
若沒有聽到這風聲,毛文龍對張瀚的話就只當笑話,既然聽說過,眼前這張瀚當然就不是吹牛皮,再看看張瀚身邊的伴當,全是漢人裝扮,卻能在女真人腹地自由活動,而且一個個身手十分了得,氣質也很出眾,毛文龍已經信實張瀚說的是真話。
毛文龍身邊的一伙部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他們感覺難以相信。
“剛剛說了毛將軍你運氣很好。”張瀚微笑著一拱手,說道:“毛守備你趕緊回去吧,我知道你想建功,不過最近這一片女真人的披甲兵很多,還有不少白甲,等他們大軍再出動時,你到這邊來就容易建功了。”
張瀚記得毛文龍后來被調到遼陽,還是守備,一直到廣寧被王化貞賞識才出頭,先升了都司,后來又任游擊,再下來帶二百來人從海上出發,收復鎮江,在皮島屯田收容遼東難民,編練軍隊,開始騷擾女真人的后方,這個時候他就算做什么也肯定是徒勞無功。
毛文龍看了張瀚一眼,也拱了下手,說道:“多謝了。”
張瀚道:“剛剛迫不得已傷了毛守備的部下,實在抱歉。”
梁興在一旁對毛文龍帶來的其它人道:“各位弟兄,不好意思了。”
“瓦罐難免井上破,當兵吃糧,就得預備有這一天。”毛文龍有些傷感,他帶出來的都是心腹將士,這樣死了好幾個,實在冤枉。
不過這也叫他看出來張瀚的實力,在他心里深深記住了眼前的場景。
待毛文龍一行人離開后,梁興對張瀚道:“東主你似乎對這姓毛的特別看好?”
張瀚點頭道:“確實看好。”
他接著道:“你看現在大明慘敗,邊境上估計人心慌亂,現在誰也不知道怎么辦是好,能安心守堡的就是好將領了,毛文龍敢帶人過來哨探,雖然損折在咱們手里,原因也是吃了咱們火銃的虧,一時不防才被擒了,這個人膽子很大,又有自己的班底,幾年之內升到總兵也不是不可能。”
梁興緊了緊手中的火銃,笑道:“這一次出來才知道這玩意真是利器……”
常威也是緊緊摟著自己的火銃,愛不釋手的樣子,其余各人也都一樣的表情。
比弓箭眾人自從看了女真人的射術后都知道比不得了,現在大家惟一的信心就是手中的火器。
張瀚道:“文明戰勝野蠻的最佳辦法就是工于器……我華夏在秦漢時,一個漢兵能打五個匈奴人,因為漢兵的環首刀更銳利,兩當鎧更堅固,用的強弩射的又遠又準,所以邊郡少量的漢兵就能抵抗住匈奴人的進攻,直到把他們趕走。后來蠻夷們也進步了,如果我們沒有更好的東西,怎么能說華夏的文明比韃子強?”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手中的火銃,搖頭道:“鳥銃和魯密銃做的再好也有嚴重的缺點,我們的火器要改,要做的更好……”
這一次出行,張瀚所獲良多,最關鍵的地方是看清楚了明朝和后金兩方的優劣點,這是戰略層面的,同時在戰術上也獲益良多。
就火器來說,戰場上明軍都在用火器,從大炮到鳥槍都有,有一些火銃做的也很不錯,比張瀚他們用的魯密銃差不了多少,明軍陣中也有魯密銃,只是做工上不如張瀚他們的精細。
就算這樣,火器部隊在后金的箭雨和重甲步騎沖擊下也毫無用處。
張瀚總結道:“大量的可以輕松上陣的火炮最重要,其次是可以打放的更遠,速度更快的火銃!”
梁興道:“還要有扛的住他們鐵騎沖鋒的堅陣,不然人家一沖陣角一亂,不敢白刃肉搏,火器再多也是無用。”
“梁興說的很對。”張瀚一拍掌,大笑道:“果然進益不小。”
眾人都大笑起來,嚇飛了無數驚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