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去掉給麻總兵和鄭副使他們的銀子,去年給一百三十七個官兒送過禮,兩個總督各一千兩,三個巡撫各八百兩,麻總兵是三萬多兩,鄭副使是兩萬七千,賴參將是三千五百,其余官員或三百二百,最少五十,加起來共是送了十一萬七千兩的禮。”
張瀚屈指在桌上敲著,沉吟著道:“送禮才是大頭開銷啊。”
他直覺這數字不對勁,帳局還好,主店的生意收入太低,至于礦山是他故意為之,多招礦工,大價格買礦,出產生鐵省下來的成本和利潤肯定都被用掉了,要不然出鐵三百多萬斤,這個數字已經很高了,一斤晉鐵也能賣十幾文錢,當時一個大錢夠買兩個燒餅,十幾文錢省點用夠吃好幾天,如果是精鐵,或是閩鐵,價格還得翻幾倍十幾倍,如果控制礦工數量,利潤肯定要翻幾倍上去,當時張瀚著眼的是利潤,后來他格局變大,礦工如果加以嚴格的訓練,當兵比農民或軍戶都要強的多,他們膽大心細,容易服從,抵達遼東后他給蔡九寫信,以繼續買礦的名義多招收礦工,就算開銷變大也要緊持下去,現在看來,礦工的人數確實很多,但花這個代價值得。
不對勁的是主店,糧食價格張瀚是有定價權,可以根據市場波動,考慮到農民的利益和自身形象,定價∫♀長∫♀風∫♀文∫♀學,w$ww.cfw▼x.n↑et不會太苛刻,但利潤肯定不小,何況走私買賣、比普通的糧食交易要賺的多,就是布匹雜貨,出口走私的利潤也是很高,主店的利潤居然才這么一點,其中必有貓膩。
李玉景又把細帳說了半天,因為還有很多開銷,按“進”,“繳”,“存”,“該”四柱入冊并不能完全反應整個和裕升的收入和開銷,有很多困難和麻煩的地方,這時張瀚又恨不得立刻教給他們最新式的記帳法,可惜他知道沒有辦法把步子邁的太大。
“現在在庫有銀二十一萬七千六百五十三兩。”最終李玉景終于說完,已經是一臉的疲憊。
張瀚很沉穩的點點頭,并沒有特別歡喜的表情。
常威和梁興幾個的眼中滿是敬服,他們的腦子已經昏沉沉暈乎乎的,不大敢相信李玉景說的數字,這個數字還是囤積了大量雜貨糧食所致,如果沒有積壓那么多貨,現在的存銀已經過百萬。
這是什么概念?
萬歷年間張居正改革稅法,把大量的田賦和雜費用條鞭法歸納在一起,改實物稅和人力稅為繳納白銀,這樣才把財政收入穩定在一年三百到四百萬兩左右,去年遼事突發,朝廷國用不足加征遼餉,一年也不過才征收二百萬兩。
張瀚一個普通的商人東主,一年的收入已經可以接近國庫收入的一半左右,就算朝廷還有布、絹、雜物,加上兩千萬石糧食的年收入,張瀚與和裕升的收入也足夠驚人了。
張瀚最后只道:“很可以做些事了。”
時間晚了,李玉景先告辭,張瀚叫梁興和常威也出去,等楊秋一個人在屋里,張瀚才皺眉道:“你是我留在家里的眼線,各種事你都要盯著,你有什么成果沒有?”
楊秋當著張瀚的面還是有些緊張,他自己也覺得差事做的不是很漂亮。這么長的時間,只在京師和太原加上開封,真定,張家口等重要地方建立了情報收集的小組,京師的王發祥干的最漂亮,別處地方都是中規中矩而已,老店和各處分店都有亂帳,楊秋也隱約知道,現在張瀚回來,他感覺自己有些難以交代。
楊秋咽了一口口水,解釋道:“東主我的人只能收各地的風聲,盯著那些可疑的官員和大商家,咱們內部的異動咱們沒有東主的命令沒有辦法去查……”
“一點兒風聲也沒有嗎?”
“有是有……”楊秋道:“開初還好,后來二舅爺派了自己的一些掌柜到咱們店里來,也被派出去當分店掌柜,后來漸漸有些亂規矩的事情發生,老周掌柜礙著二舅爺的面子也不好太過管束,后來就徹底亂起來了。”
“你把大體的名單給我。”張瀚盯著楊秋,慢慢的道:“我知道你手頭肯定有。還有,你挑一些手下待命。”
“是,東主!”楊秋猛的跳起身來。
回到宅邸時已經過三更,張瀚不可避免的驚動了一些人。
常氏早就睡下,也被驚醒,派了幾個丫鬟下人過來伺候張瀚。
在鶯鶯燕燕的人群中張瀚沒有看到楊柳,看來常氏對他的定力不是很放心。
這樣倒好,張瀚感覺自己近來克制欲望變的很難,眼前這些丫鬟長相都很普通,只是臉上都是一臉的青春色彩,都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他也不熟,就算這樣也感覺很有想法。
在草原上和遼東來回近萬里之遠,十個月都是和男子們打交道,蒙古女人又看不得,加上一路全是牛羊肉,大米和饅頭都沒吃過幾次,這十個月時間張瀚又長高了一頭,現在個子比普通成年男子要高不少,身量也壯實多了,梁興等鏢師一直和夜不收補課,學習搏擊廝殺的技巧,張瀚也不停的打熬身體練習,他的身體變的很壯,火氣也大的多。
丫鬟們幫他換下貼身的衣袍,這些衣服都已經穿了十個月,破舊不堪,而且一股濃郁的酸臭味,一個叫荷花的丫鬟和張瀚說了幾句玩笑話,她是府里的老人,張瀚注意到荷花的胸口呼之欲出,令他一陣陣心動。
“你和楊柳處的很好吧?”張瀚洗了手臉,穿著干凈的中衣,泡著腳,一陣倦意上來,他和荷花閑聊天,打發時間。
“奴婢和楊柳親姐妹一樣。”荷花抿嘴道:“大爺,楊柳那妮子可想你呢。”
張瀚現在的稱呼已經從少爺變成“大爺”,當然和后世那種尊老的叫法是不同意思,這是對他在府里地位提升的承認和肯定。
張瀚聽的笑道:“楊柳要聽到了,可能會想掐死你。”
荷花嘆道:“楊柳算有下場了,可憐奴婢……”
張瀚看著她,想了想,笑問道:“你想嫁給誰?”
荷花紅著臉道:“哪有這般問人的。”
張瀚笑道:“等我有空問了楊柳再說。”
荷花不語,臉紅紅的替張瀚擦干凈腳,端著水和人一起退了下去。
這樣的氣氛和環境里,張瀚一下子就睡著了,他一時忘了白山黑水冰天雪地里的殘暴和冷酷,忘了那些血腥的戰爭和屠殺。
天不亮張瀚就醒了。
睡夢中他又回到了建州部,他被努兒哈赤發覺了野心,被喝令推下去凌遲處死。
張瀚一驚,醒了。
他沒有在府里耽擱太久,和常氏常寧一起吃飯,說些閑話,母子間和表兄妹間都很親熱,氣氛比昨天的大型酒宴要好的多。
常進有抽空來了一次,叫張瀚陪他一起去莊上看水車,常進有還有不少想改進的地方,需要大筆資金,另外他想沿著河多造幾座大水車,同時還有用在水渠和支流小河的小型的人力踩踏型的水車可以制造。
張瀚答應了,不過他表示要等幾天。
吃罷早飯他就趕到店里,先和鏢師一起會操,這陣子有近二百新鏢師加入,這些人和張瀚不熟,不熟的部下用起來就不能得心應手,張瀚要跟著他們一起操練,慢慢增進感情。
會操過后,張瀚和新鏢師分別聊天,問些生活上的事情,只是表達關切,被他詢問的人都很感動,這年頭張瀚這樣身份地位的東主根本不可能對這些鏢師這般親切,況且各人在這里拿的月餉豐厚的叫人難以想象,吃的也好,后加入的鏢師已經多半是各軍鎮的邊軍,以大同和陜西甘肅的邊軍為主,這里的生活與他們原本的相比簡直好的太多,這些鏢師只要把見習轉為正式后就接來家小,在新平堡安家。
從鏢師人群中出來,張瀚又進入騾馬行,和老蔡一伙人閑聊,看新制造出來的馬車,到后院看成片的騾馬。
這里原本能養幾百匹馬,現在是不成了,騾馬太多,新平堡外建了一片大型的馬廄,更多的騾馬養在那里。
各個分店也都有大量的騾馬,騾馬行現在主要的業務是運送貨物,然后配合帳局押運貨物或現銀,也會給主店和別的店運糧食,現在還有從靈丘運鐵來的業務。
人們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張瀚沒回來時,大家缺乏主心骨,生意做的雖好,但心里不托底,萬一東主出了什么意外,這么大的局面,這么大的一攤子事,沒了東主誰能弄的下來?就楊秋那一伙孽障,除了東主,誰能鎮的住?
接下來的事就很辛苦,張瀚開始研究這幾個月下來的各處分店的設立情形,看帳本,還有經營的記錄圖表。
這事旁人也代替不了他,這樣一直看到響午,常氏見張瀚沒有回來吃飯,派人問過了,接著又派楊柳帶了食盒過來,送飯給張瀚吃。
“這是白灼河蝦,這是清蒸螃蟹,這是紅燒黃河鯉魚,這是口磨配香菇青菜,這道菜是你特意點的……”
楊柳擺著托盤,一邊笑意吟吟的說話,她心里很高興,美艷白凈的臉上滿是笑意。